鮮血流出,段惜恍惚一瞬,竟然硬撐住了。謝道卿眸色沉沉,並未因她肩頭的血動容半分,拔出劍後又刺向她。
一遍又一遍,十五劍很快完成,謝道卿要刺第十六劍時突然天降大霧,將兩個人完全分隔開來。
段惜學渾身浴血,終於支撐不住跪在地上,等大霧散去,身上的傷口已全部愈合,自己也出現在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隻是這回是躺著的,周圍還圍了一堆人。
她看著熟悉的街景、行人現代化的服裝,眼底一片恍惚,正愣神時,一個大媽拍了拍她的臉:“孩子,你現在是清醒了嗎?”
段惜回神,勉強坐起來:“我是……昏倒了?”
“是呀,昏迷十幾分鐘了,你彆著急,救護車馬上就來了。”大媽忙道。
段惜眼眸微動,想了想還是掙紮著起身,周圍的人連忙扶她,紛紛詢問她有沒有事。段惜擺擺手,無視眾人直接坐了上出租車去了醫院。
到醫院時是下午三點,距離她出門的時間過去了一個半小時,她順著指示牌找到手術室,恰好看到有人推著一張床出來。
“你是周翠的家屬嗎?”一個全副武裝的護士走上前。
段惜微微頷首:“我是。”
“很抱歉,你來晚了,周翠女士半個小時前手術失敗,已經離世。”護士認真道。
段惜指尖一顫,沒有說話。
護士皺了皺眉:“都跟你說了,周女士生命垂危,讓你快點過來,就算不能及時交錢,好歹也能見上最後一麵,你怎麼回事,到現在才來,是不打算認這個媽了嗎?”
段惜沉默片刻,最後無奈地歎了聲氣:“都是幻境了,不搞點好劇情也就算了,還這麼罵我,讓我怎麼沉浸啊?”
護士愣了愣:“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首先,我暈血,除了姨媽其他都不行,不可能被謝道卿砍了十幾劍還能□□,其次,我體內有他下的禁製,不可能做到毫不反抗地被殺,”段惜勾起唇角,“總而言之,這個幻景太劣質了,你這個護士裝得也很劣質,白衣天使不會張嘴就質問家屬好嗎?”
話音未落,麵前的護士突然張開血盆大口,段惜猛地後退,再看過去,對方已經變成了食夢蟲,一種類似蒼蠅,卻大如磨盤且會飛的蟲子。
食夢蟲張著滿是小牙的嘴朝她飛來,段惜從乾坤袋中隨便掏出一把劍,直接把蟲子一砍兩半。
按照以往經驗,砍成這樣基本就死翹翹了,誰知這隻食夢蟲不是,斷開之後無數小蠅蟲都從它的軀體裡鑽出來,然後迅速膨脹成一個個的大蟲子。
段惜被膈應得不行,隻能不斷殺去,可惜越殺越多,最後隻能用靈力劃出結界,強行將這些惡心玩意兒堵在外頭。
這些蟲子不要命一樣往結界上撞,段惜需要不斷輸出靈力維持結界,可眼看著外麵的蟲子越來越多,無數隻蟲不斷啃咬結界,她總算開始頭疼。
這個昆侖秘境是不是有點太強了!說好的新手最佳試煉基地呢?真按照這個標準,隻怕到最後元嬰也沒幾個能活的。
段惜長歎一聲氣,一邊往結界上輸入靈力,一邊試圖找出突破辦法。按理說她已經識破幻境,該直接掙脫出去才對,可事實是她還在醫院裡,除了活人消失隻剩下蟲子之外,環境沒有半點不同。
段惜試圖靜下心來,可周圍蟲子撞擊啃食結界的聲音吵得她心情煩躁,恨不得直接破了結界大殺一場。
隨著時間的增加,蟲子越來越多,她的靈力也開始漸漸不穩,正當以為自己要折損在這裡時,一道破風聲直擊蟲海,震得所有趴在結界上的食夢蟲都碎成了粉末。
段惜愣了愣,一抬頭便對上了謝道卿的雙眼。
“沒事吧?”謝道卿收劍,看向她。
段惜頓了頓,裝傻:“什麼事?”
謝道卿也不介意,沉著臉朝她走來,段惜默默咽了下口水,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然而眼前的謝道卿並非幻境所生,也不會傷害她,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後,眉頭皺了起來:“為什麼穿成這樣?”
段惜愣了愣,一低頭便看到自己短袖短褲露出大腿。
……嗯,幻境裡是現實世界,夏天,而且她在這裡是原本的模樣,不是鯰魚胡小老頭,沒必要再裝傻。
她正思考該如何解釋,謝道卿的外袍已經兜頭罩了下來:“先找出口。”
“找什麼出口?”段惜隨意將衣裳穿好,也不介意有好長一截都拖在地上。
謝道卿看她一眼:“這一次的幻境與先前不同,破除之後不能直接進入岔路,而是先找到離開的出口。”
“像之前兩層一樣。”段惜一點就通。
謝道卿微微頷首,先一步朝外走去。段惜看著他一身道袍,穿行在醫院走廊裡……太違和了!
段惜嘴角抽了抽,趕緊追上去:“我的幻境,你為什麼能進來?”
“我與你本就是一體。”謝道卿淡淡開口。
段惜頓了頓,失笑:“你是說道侶結契嗎?靠那個進來的?那是不是也是靠那個,感知到我來昆侖秘境了?”
這樣一來就好解釋了,而她在魔宮時,他之所以沒找來,估計是因為魔界周圍結界大陣較多,擋住了這點羈絆牽扯。
麵對她連續的幾個問題,謝道卿選擇不回答。
段惜繼續問:“所以你一來,就知道我是我了?”
謝道卿沉默一瞬:“不是。”
……看來北辰星的藥還是有點用的,段惜嘖了一聲:“那是怎麼認出我的?”
“因為我了解你。”謝道卿答得簡單。
段惜笑了一聲:“你這麼快出現在我的幻境裡,是已經破了幻境,還是幻境對你這樣的大乘期大佬根本沒用?”
謝道卿不回答。
段惜繼續追問:“癡之境的幻境,應該是自己最在意的東西,或美夢或噩夢,都不是輕易能擺脫的東西,你能出來這麼快,莫非是和我一樣……”
話沒說完,謝道卿突然抬手擋住她。段惜沒來得及停腳,徑直撞在他的胳膊上,且由於身高差距,她撞的是……謝道卿喉結動了動,側目看向她身前起伏。
段惜默默攏緊了衣服:“喂,彆亂來啊。”
謝道卿重新看向前方。段惜摸摸鼻子,也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隻見醫院大門外的院子裡連隻食夢蟲都沒有,安靜得仿佛正在歇業中。
“怎麼了?外麵有詐?”段惜被他沉默的態度搞得緊張。
謝道卿眉頭蹙了蹙:“你沒看見?”
“……看見什麼?”段惜提心吊膽。
謝道卿定定盯了她許久,確定她不是開玩笑的,便抬手隔空點了點一步之遠外的東西:“有結界。”
段惜:“……”
“我感知不到上麵的靈力,最好不要輕舉妄動。”謝道卿提醒。
段惜無言許久,最後清了清嗓子:“那什麼,這東西叫……玻璃。”
謝道卿頓了頓,看著眼前的透明大門。段惜也不多解釋,忍著笑推開門走出去,然後扭頭看向他:“看見沒,就是個普通的門而已。”
謝道卿眼底閃過一絲怔愣,沒有多說什麼便跟著她走了出去。
院子裡噴泉還開著,不斷湧現的水流閃著各種燈光,路兩邊停滿了各式車輛,隻是裡頭空無一人。
段惜本該先找出口的,可是看到謝道卿對一切都很警惕的樣子,突然覺得很好玩:“喂,帶你去兜兜風啊?”
謝道卿不懂她的意思,可看到她上揚的唇角,便直接答應了。
兩個人像從未有過隔閡,一前一後地走在一起。段惜挑了輛最好的吉普,沒有車鑰匙就直接靈力打火,推著謝道卿上了副駕駛之後,開著車出了醫院。
人的幻景皆由基本認知而生,如今兩個人開過的每一條街道,都是段惜從小長到大的地方。段惜興致頗高,扭頭問他:“聽音樂嗎?”
謝道卿安靜地點點頭,雖然他不知道音樂是什麼。
段惜笑了一聲,直接隨便在顯示屏上找了一首舒緩音樂,車廂裡頓時響了起來。她又帶著謝道卿去了平時喜歡的奶茶店,自己動手做了一杯珍珠奶茶遞給他,謝道卿嘗了一口便放下了。
“太甜,茶味極差。”他評價。
段惜斜了他一眼,一把將奶茶搶過去:“不懂欣賞。”
說完,自己喝了起來。
謝道卿看著她毫不避諱地使用自己的吸管,目光頓時柔和許多,先前因她輕易離開生出的恨,好像也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對,是從找到她開始,便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點點她寧願跟陌生人混在一起、也不肯與他相認的嫉妒。
是的嫉妒,心性不穩的何止是謝千羽。
“想什麼呢?”她昂著頭看他。
謝道卿微微搖頭,看向周圍的一切。
高樓大廈、柏油馬路,以及各種高大的顯示牌,一切都是他沒有見過的東西。他的視線在這些東西上一一掃過,最後重新停在段惜臉上:“這裡便是你二十年來所在的地方?”
段惜眨了眨眼睛:“算是吧。”
謝道卿沒有再問下去。
段惜看著這樣的他,突然生出一個想法——
她是不是能趁這個機會直接跟他說清楚?
段惜心頭一動,可惜還未開口,心口便已經開始警告地疼了。她果斷閉嘴,遺憾地歎了聲氣。
帶著謝道卿買了奶茶,又開著車溜達一圈,最後停在了自家小區樓下。
看著眼前熟悉的一幕,段惜生出些許惆悵。
謝道卿察覺她對這裡的情緒與之前不同,不由得多看她兩眼。
段惜的情緒隻是一瞬,很快便掛上了笑意:“怎麼樣,坐車好玩嗎?”
“車?”謝道卿看向她。
段惜拍了拍方向盤:“就是這個。”
“一般,很慢。”謝道卿如實回答,“我這裡有幾個禦風神器,你要嗎?”
……這是嫌棄現代交通工具的意思了?段惜眯了眯眼睛,突然指點他:“你按一下座椅旁邊的按鈕。”
謝道卿按照她的指示,很快找到了按鈕。
“按一下。”段惜繼續慫恿。
雖然知道她不安好心,但謝道卿還是聽話照做了,然後便發現椅背突然下沉。他下意識要直起身,可對上段惜的視線後,又放鬆身體慢慢倒下去。
段惜看到忍不住樂了:“怎麼樣,你的飛行神器能當床嗎?”
“床?”謝道卿抬頭看向她。
段惜猶自得意:“是啊,床,恐怕當不了……”
話沒說完,她的椅背也被放了下去,段惜往下倒的同時,就看到他的手指戳在自己這邊的按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