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吟兒探頭看孩子們都睡著了,好奇心起,極想探究自己的小時候,於是把諸多煩惱都拋諸腦後,壯膽跟著雲藍一起鑽進她的被窩,“師父,睡覺前您給我講講,我像他們這麼大的時候?”
“這……”雲藍從來以冰冷嚴峻示人,老來才懂外露內心,那也隻是偶爾的,見吟兒拱到身邊如此親熱難免吃驚,卻也不曾拒絕她摟緊自己並睡入自己懷中,靠這樣近,隱隱嗅到一絲熟悉的香甜氣息,雲藍便也主動抱住吟兒柔軟的身體,自然就找回了母性和當年的記憶,“這麼大的時候,好像和我在天山吧……很久遠了……”
吟兒看雲藍說兩句就心不在焉、遲遲不肯滅去床旁的唯一燈燭,一愣,恍然大悟!隻怪自己糊塗,林阡和吟兒家裡的內室,不也是林楚江和雲藍家裡的!?這裡的桌椅擺放、書策堆積、弓箭陳設,都和幾十年前沒出入!
“師父年輕的時候,事業心應當很重吧?年紀輕輕,就千裡獨行……”吟兒於是不再提自己。
“是啊,離開這裡的時候,萱萱才出生一個月,我聽聞山西義軍覆滅,二話不說就要前往調查,不惜隱姓埋名為細作。初期,連你師公都不知道我行蹤……”雲藍滿懷惆悵,“年輕氣盛,敢打敢拚,誰知這一去會多久?又哪料到,回來的時候還物是人非……”
“回來的時候,師公和玉前輩早就在一起,生下的林阡林陌都兩歲多了;也正是在那節骨眼上,我娘將剛出生一個月的我托付給師父。我想,師父之所以毫不猶豫就收留我,是因為師父看著我時,想起了繈褓裡的韓萱姑娘?偏巧也是一個月大的時候離開了您……”吟兒理解地說,雲藍收養吟兒、以及後來收養思雪,有很大程度是移情的緣故。
“那時我雖見到你就想起她,卻更想親眼見到她,想看她會走路了嗎,想聽她叫一聲娘親……我與你師公已算仳離,我內心一直矛盾,她到底是跟我走還是跟你師公留下。”幽暗中,雲藍難得說出真心話,“上天卻很快幫我做了抉擇。那段時間,南宋武林不放棄要追殺你,我帶你避難的路上遇到你師公,他逼問我,是否為了彆人的女兒寧可拋棄自己的,竟好像要將萱萱作為我出賣你的籌碼。我一時氣話回答說是,說我寧可不要萱萱……唉,蒼天無情,總是美夢難成、惡言成讖……”
“師父為了救我,害南宋武林被我爹複仇,那場隴南之役過後,師父自己也從宋盟的盟主淪為罪人,不能回到熱愛的川蜀……而且,師父和親生女兒再也沒能見麵,還在江湖上一直被人誤解成脾氣古怪、行事孤僻……”吟兒聽得淚流,隻覺愧對雲藍……另外,自己好像真是“萬惡之源”?
“這不是回來了嗎,念昔,是你成為川蜀守護神,幫我回來的。對了,不是要講你小時候,怎麼都在講我?”雲藍坐起,蹙眉給她抹淚,“記得你小時候很畏懼我,誰想現在會這般肆無忌憚。”
“因為師父那時不太愛說話吧,我也記起來了,小時候,師父教我劍法時,我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吟兒破涕為笑,憶苦思甜,“現在體會到了師父是個外冷內熱的人,才總算有勇氣實現當年的目標——抱著師父睡呢。”
“這算什麼目標。”雲藍啞然失笑,吟兒笑:“小孩子能有什麼大目標。”
“哎,說的是啊,念昔,師父性情確實不好,長久自以為是,不願與人溝通。盟軍的正義感和盟軍的生存,當年我決絕地選擇了前者,寧死也不肯向你師公妥協,更將他和他的麾下視為大奸大惡。可近來細細思量,我與他的原則,並非不能兼得?”雲藍歎了一聲,繼續回憶,眼中似有淚光,“若是肯聽你師公一句,不至於我、他和紫煙,還有我的萱萱,我們都抱憾終生。”
聽到這裡,吟兒一驚,師父話雖不錯,可是她隱居大理久矣,近日忽然以川蜀平定為借口來短刀穀,更還鼓足勇氣回到這暌違幾十年的鋸浪頂,原是想和前塵舊事做個懺悔?!看上去雖是克服心魔、暢敘衷腸沒錯,可怎麼聽起來還有種落葉歸根、萬事清零的不祥感?!這個天不能再聊下去了,吟兒趕緊裝成瞌睡的樣子,製止雲藍再朝這條線說:“師父,我困了,先睡吧,早睡早起方能養生……”
“你,你這丫頭……”雲藍一愣,不是你讓我說的嘛!敢情是睡不著、要聽個睡前故事?現在講完了就過河拆橋!
夤夜,吟兒反而睡不著,輕手輕腳走到外屋,推開窗戶望向天際那輪圓月,
攥緊拳頭,心中怎能不怨林阡:糊塗鬼,你的川蜀後院起火,我好不容易給你消滅乾淨,你倒好,給我來後院起火了!
輾轉反側難以入眠,隻因她發現,每一代都如此之像——阿甯可能就是個類似玉紫煙的存在?!她覺得她應該吸取師父和師公的教訓,和林阡坦誠相待,千萬彆藏著掩著、以至於重蹈悲劇、非要到老到死才後悔莫及……所以那晚她就在心裡籌謀要給林阡寫信,向他調查清楚阿甯到底算怎麼回事。,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