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這一驚一嚇,方信孺的醉意驀然跑光,汗流浹背,如夢初醒,卻好像連表情管理和語言能力也一並喪失了,哪還可能立刻想明白——史公子是特意為他挑了個宋帝的時間和地點引他說實話!
“方信孺,朕是那般信任你,將議和之事全權交托——是誰給你的膽子知情不報!!”趙擴看他呆若木雞,一時之間怒意更盛。
“聖上息怒!”方信孺趕緊匍匐,“微臣並非刻意相瞞,隻因認為完顏宗浩戲言……”心如刀割,既怕這一身忠骨得不到承認,又恐辜負了對前線辛苦的宋盟將士們的義。回宋後他始終防備著手下有人掉鏈子,沒想到竟然是自己醉酒說漏嘴!!
“你認為?這豈是你能定奪!?身為外交使節,你帶回來的,居然不是全部實情……”趙擴倒是希望方信孺的問題隻是出在業務能力和職業操守,“早知你有辱使命,便不該派你談判,看來這易帥勢在必行!”
“聖上三思!萬萬不可!金軍兵敗狼狽竟還大放厥詞,所謂‘梟首’既辱韓相,又損國體,分明是想激怒聖上和韓相——怒極隻會失去理智做錯判斷,王者一怒流血千裡,所害還是陛下子民,微臣正是怕出現今日一幕,因此……就算不是戲言,也鬥膽隱瞞、寧死不說!”方信孺更不希望皇上誤解他屍位素餐,於私,這是比命還重的榮耀,於公,換任何人頂替他去談判都是對金軍的正中下懷。
來不及再權衡,索性透露實情、據理力爭,退而求其次、隻能寄望於聖上能比韓侂胄冷靜,和他方信孺一起瞞住韓侂胄!
誰知正好撞到趙擴的槍眼上,原來你不是能力不行而是有私心?!冷笑一聲,了然於心:“這些話,是林阡教你說的。”
方信孺一怔,臉色慘白:“聖上,微臣本就決定了寧死不說。他,他隻是與微臣不謀而合,他和微臣一樣,都是陛下的臣子……”
“你先下去。去醒酒。”一句話的功夫,趙擴竟出奇地安靜下來,可是一張臉還冷漠如冰。越是這般波瀾不驚,就越教方信孺忐忑,爆發總在沉默後。
“他和微臣一樣,都是陛下的臣子”?說到點上了吧。
午後,趙擴在望湖樓沉默坐到夜幕降臨。
耳邊回蕩的,全是韓侂胄那些明顯夾帶私貨的說辭:“民間流傳金軍要我頭顱,可方信孺卻沒告知,會否是林阡隻手遮天?”“皇上,當今天子姓趙,怎可讓淮北、山東子民見不到旗號?”“臣聞京湖一帶風傳,林阡悍妻坐擁川蜀,安丙劉甲楊輔之類,不過都是她的傀儡!”“那悍婦牝雞司晨,與唐之武後無異!”
眼前浮現的,偏是那日(諧)他和林阡、畢再遇一起在這張桌子上豪飲的情景,稱兄道弟,深信不疑,“三弟,你也領導抗金,可想要什麼官職?”“三弟隻願二哥一如既往,支持我對金軍采取強硬措施。”昔年郭杲死在短刀穀裡,滿朝文武全在斥責林阡自立,可最後自立的可笑是後來被派去製衡他的吳曦,反倒是郡主府裡他受了重傷奄奄一息還在救自己命,說他不戀功名,趙擴信!還有那鳳簫吟,聞名不如見麵,什麼牝雞司晨,分明爛漫天真:“二哥,他不要功名,我可是要的……彆睡啊!答應封我個官再睡啊!”無邪無瑕,演不出來!
明明心裡早就有了傾向,可誰會想到耳朵和眼睛同時回放、相互競爭……趙擴啊趙擴,你到底在擔心什麼!擔心這一切……就算不是林阡夫婦本來想要,也會像百川入海般奔向他倆而去!?
“皇上……明日還有早朝……”宦官鬥膽來勸,“不能再喝了……”
“喝……”依稀記得上次醉倒在這裡時他開懷大笑——“恢複中原,指日可待,此刻不喝,更待何時?!”是的,自他登基以來,就有北伐抗金、收複失地的雄心壯誌,他迫切要完成先人們沒完成的豐功偉績,不要做世人口中的偏安苟且,他也是發自真心地想給大宋的百姓們揚眉吐氣!
勉強起身,歪斜踉蹌,冷風一吹,門檻上的他搖搖欲倒,真可惜啊,遺憾極了!韓侂胄那些和他一拍即合的主戰派,戰鬥力就跟他的身體一樣弱,總教他空懷熱血卻力不從心!而林阡,本該是一張王牌,卻就怕不受控製……
路過麵館,熱氣騰騰,乍見麵湯翻滾,他忽然靈光一現——先前韓侂胄總說林阡是金帝的堂妹夫、難免對大宋有不臣之心,而他趙擴自我說服的時候則對韓侂胄半開玩笑:“真論妹夫,朕不帶‘堂’,與金帝哪個離他更近?”
麵湯,談靖?“對了……對,給朕擺駕……談靖郡主府!”
“啊?”宦官們差點以為自己聽錯,雖然郡主府離西湖很近,但是這麼晚了不回宮,成何體統……,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