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幾番浮沉,莫非他,竟投奔夔王,“離譜!”是所有熟悉之人的第一印象。
他既然是連林阡都不知情的,那麼就鐵定不是海上升明月。是啊,一個曾經變節、連累鄧唐失守的宋諜,宋盟怎麼可能還敢用?
這也是莫非要麼隱居要麼消失,總之必然不會再回宋盟的根因——宋盟以他為恥……莫如哽咽半晌才有勇氣問出一句“為何?”一邊盼緣由,一邊怕宣判。
“我以宋盟為恥。”終究是令莫如最害怕的答案——哪怕現時就是宋盟的俘虜,莫非也拒絕以金兵的身份歸降!雖然在回答莫如,他眼神卻怨恨、陰毒地直逼林阡,“柏樹林裡信誓旦旦說要為我平反,猴年馬月了,我還是紅襖寨的千夫所指。”
說來竟和江星衍同病相憐,莫非之所以從程淩霄最看好的宋諜王牌淪為“叛徒”,就是因為紅襖寨裡的內鬼勾結金軍害死吳越夫婦,放大了他當晚由於擔心雨祈而確實該承擔的玩忽職守之罪……被冤枉、背黑鍋那麼久,他對南宋豈能無恨,對林阡豈能無怒!
莫如傷感不已:哥哥,這條路,你曾少年意氣地去,奈何飽經滄桑地不顧返……
“李全已經下獄。”林阡歎了口氣,回應。他知道,他沒經曆莫非的苦,沒資格勸莫非稍安勿躁。
“我隻問你,楊鞍信你了嗎!”莫非冷笑,“所以下獄有何用?過幾日又會放出來。”
“莫非,還要時間,你相信我。”林阡的意思是,山東在環慶屬於次要矛盾,甚至不是矛盾。
“還要多少時間?一生?就拿雲盟主來說,幾人知道她昔年當過細作的事?不過就是受到柳月的牽累而已,堂堂盟主竟也見不得光!你們南宋武林,永遠都是這般不分青紅皂白、不分黑白。”莫非眼圈通紅。
“你自己也當過細作,知道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道理,雲盟主之所以身份保密,是要保護更多的下線……”莫如據理力爭。
“我還聽說,他林阡流落到隴右‘臨江仙’,親手撕毀了群匪們供奉我的畫像。”莫非顧左右而言它,“有這回事?”
“那時的主公神誌不清……”莫如暗歎不妙,沒人比她更了解,隴右曾留莫非最叱吒風雲的記憶和紀念。
“酒後吐真言,林阡他潛意識裡,我就不配被隴右人愛戴!為了安撫紅襖寨,他一早就決意犧牲我!然而不能直接說嗎,為何還要給我希望!”莫非情緒激烈。
莫如乾笑幾聲,沒再說話。
“笑什麼。”
“笑你心胸狹窄至此。還是我認識的那個莫非?”她累了,不想再喚他哥哥。
“那又為何投夔王府?世上人死絕了?”陳旭難免蹊蹺。
若真恨林阡,想反他,報複他,那你投誰不好?夔王府,算什麼?一,陰險狡詐,二,跳梁小醜,三風雨飄搖……
莫如在陳旭質問的過程中,突然想起,莫非身邊本該還有郢王、還有雨祈……郢王曾以恩義、雨祈曾以柔情牢牢綁定了他的誌向:金宋和睦,教書育人……聯係起前不久隴右那個小山村焚燒屍體的慘狀,一股不祥的預感頓然衝上心頭,“雨祈她?”……
“是的死絕了!都是你們和曹王府害的!誰不想安安穩穩過日子,若非你們的兵燹波及那裡,雨祈怎麼會死!郢王怎麼會死!”莫非倏然青筋凸起,眼中噴出熾烈的複仇火焰,“雨祈是我最愛的女子,我一定要給她報仇雪恨!”
“這是把民眾的械鬥歸咎給我們了……”陳旭的心涼了半截。
“又是為了那個女人,你為了她,扭曲理想也就罷了,連人性,你也扭曲了。”莫如聞言淚流滿麵。
“是你們宋軍,先不放過我!”莫非惡狠狠地說。
“你說對了,我不放過你。你投什麼夔王府,今日之後,世上就沒有夔王府。”林阡一直好像理屈詞窮地聽,卻在最後襲上一絲你投誰我殺誰的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