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了反了,你們,反了!忘恩負義!狼心狗肺!早知如此,還不如養群狗!”夔王既想立威,又怕送命,亂流中罵一個字縮一次頭。
縱使仙卿智謀超群,也阻止不了大勢所趨——根本這一幕,他在山東就預見到了。早在賜死完顏江河的那一刻,夔王府就已經大勢已去……那日在莒縣,仙卿對苦苦求情的薛清越隻搖頭歎了口氣:“我保不住他了。”回想起來,原來這個“他”不是完顏江河,而是夔王。
既知大勢,何以逆行?年紀輕輕就被譽為先知的仙卿,一來是因為和夔王的姻親關係自然同舟共濟,二來,將夔王雕琢成玉,是父親傳承給自己的未完夙願——那個本來身無長物的夔王,是父親一手打造出的菩薩人設。正是父親,幫夔王招募範殿臣並開創基業,苦心孤詣挑戰血統,勢要從最不堪的身世處境出發、逆襲皇位。受到父親的影響和培養,仙卿自懂事起就在研究夔王,沒人比他更了解夔王的內核。仙卿總覺得自己就是為了夔王而生的,豈止同舟共濟,他想生死不離。
“快,趁宋軍沒來,護送夔王逃……”視線和回憶一起模糊,仙卿拖著單薄的身體,將伏低的夔王和戰馬一起交托給尚有餘力的張書聖。
“仙卿……”夔王驚恐萬分,死死握著他手不肯放。仙卿懂,這不是舍不得他,而是習慣性依賴他……笑:“王爺莫怕,我就在後麵。”
“哎,跟我想象中的保家衛國,真是不一樣……”深陷滄海橫流,張書聖心酸不已,今日這征途上尚未見過半個宋匪!
總算從叛軍的圍攻裡拚死殺開一條血路,未及喘息,又有追兵。昏天暗地,逃到哪裡不是一樣?一樣在林阡的五指山下……
“那群該死的西遼人!當年就應該把他們屠儘!”完顏江潮奮力衝馳過來,稟報夔王,追上來的兵馬統帥原是靈犀。
“難怪,難怪一窩蜂地投林阡去!這群烏合之眾原來有主,他們終於認她是主!”夔王哭嚎,心裡苦,嘴巴也苦,眼前場景像極了若乾年前西遼王族遭夔王府屠戮,隻不過角色調換了。世間的一切都逃不過因果。
“率眾起義、攻陷夔王府”,這是靈犀從來沒有想過的壯舉。或許就像飄雲鼓勵她的那樣:天火島上或許有無數個靈犀,但你就是這樣一個特殊的靈犀。
解氣,怒斥:“殺上去,片甲不留,方才對得起我西遼父老受過的屈辱!”
燈火闌珊,走投無路,殘兵敗將們的傳統保留曲目“窩裡反,狗咬狗”,接踵拉開序幕。
起因是有人提議,手下已經叛得七七八八,事已至此,我們隻能去暗投蒙古,臥薪嘗膽以待天時……
夔王驀地跳起來,被害妄想症發作,怒指這寥寥幾個忠臣良將:“何人出賣我!你?你?究竟何人!背主妄為,和蒙古人勾結!或與林匪,暗通款曲!?”事實擺在眼前,林匪和蒙古是今夜明暗兩家利益獲得者!
噤若寒蟬,麵麵相覷,人人自危。
仙卿卻對夔王的話默認:我軍在西夏還生機勃勃,一到鎮戎州就瞬息瓦解;崩得這麼快,難道真是台麵上的“害人害己”?暗地裡,很可能有內鬼!對夔王的肅清行為默許:就算真要去投蒙古、從平等的合作者變為附屬,也要在那之前把這個吃裡扒外的害群之馬先行解決。
“莫大將軍,可以將你的蒙麵摘了吧。”終於張書聖冷笑一聲,這莫非,是夔王府最新鮮的血液,又有林阡臥底的前科。
“故人太多,免得心煩才戴蒙麵。恩主並非不知道我身份。”莫非未及解釋完,就被張書聖打斷:“住口!恩主豈是你能叫的!”
“書聖,他與林阡早已決裂,之所以穿戴蒙麵,是我怕林陌撬他走。”夔王卻信任莫非,安撫張書聖說,“江潮向我舉薦他,他在西夏對我有過救命之恩。”
“恩主亦對我有知遇之恩……”莫非畢恭畢敬。
“恩主,完顏江潮也不可靠!您忘了江河的死嗎?我怕他想報他哥哥的仇,寧可將我們出賣給蒙古軍!”張書聖當即厲聲,越說越覺合理,衝著完顏江潮怒目而視,“完顏江潮,恩主將你留在西線,是全權信任交托……你!辜負他了!”
完顏江潮本就自危,聞言惶恐,大怒反咬:“我挖掘莫非時,我二哥尚在人世,何來報仇之說?我之一族上下甘為恩主肝腦塗地,大哥是烈士,我引以為豪,二哥走錯路,我以之為鑒!留在西線這麼久,一直恪儘職守搜集人才,絕無二心,恩主,請您明察!”
“完顏江潮,我敢肯定,你在西線這麼久,早已勾結了蒙古人,完全不顧你兩個哥哥的死活了。”張書聖咄咄逼人。
“前言不搭後語!一會兒不顧兩個哥哥死活,一會兒又想報我哥哥的仇。張書聖,我倒問你,彼時恩主厚愛,夔王府亦於山東建功,我為何要私下勾結蒙古人!有何動機!”完顏江潮理直氣壯。
張書聖被逼退半步,為了爭理,脫口而出:“你是為了私吞祁連山的寶藏!”霎時,各懷鬼胎的夔王府人人色變,夔王更是色變慘聲:“張書聖,你是從哪聽來的謠言!”“都是這麼傳……”張書聖意識到這話不能隨便說,窘迫地吞吞吐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