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州西北,雄關險厄。外城、內堡星羅棋布,多道防線重疊並守。
半日前,林阡曾於弱水擺開陣勢、精兵強將河橋大戰,奈何遭遇林陌完顏彝完顏瞻,上策“水攻穴攻奇正互變”告敗;旋即易策,以己為餌虛晃一刀,企圖為轉戰長城的徐轅調虎離山並拖延時間,可惜又被成吉思汗木華黎軒轅九燁合力拆解;中策落空,急轉直下,蒙古軍在長城展示出的是謀略、地形、兵種的三重硬茬,以至於徐轅兵臨城下竟硬生生舍易求難。
“機關算儘,林匪還是走了最難走的一條。”居高臨下,博爾術覘望風塵。儘管長城守軍配置比東南沿岸略低,但天然優勢與後天努力兩相抵消,綜合防禦旗鼓相當,本就不懼強敵犯境。何況大汗判斷精準、對林阡采取將計就計,蒙古軍優勢兵力早已在殺奔的路上,更還可能搶到“並敵一向”的先手。
胸有成竹的博爾術心知盟軍銳氣已大挫……陡然色變,才知自己大錯:“怎麼,怎麼現在就……”
林阡應該還在暈頭轉向,徐轅怎麼不等他就開始打了!博爾術還得慶幸自己沒輕敵,在高台上第一時間看見了:塵高而銳者,車也——不等合兵,敵人已發起大舉進攻!
不錯,陳旭決策時說,既然主公中策被識破,盟軍合兵怎麼都比蒙古軍晚,那就……在三軍之奪氣方麵“勿失一先”!
或許博爾術見狀也不用緊張?長城已算天塹,其北還有無數深溝,以及防柵鹿角拒馬……但由不得他不緊張,早在居延戰場,蒙古軍就見識過盟軍的折疊式架橋車和火器,對著多層壕塹也能神速炸翻填平;更早,在北疆,蒙古軍就見識過大金鐵甲馬隊,撞柵欄折鹿角的暴風驟雨式攻勢……
“怯薛軍,半月箭陣,聽令!”博爾術極力保持冷靜,目測盟軍先鋒還在五百步外,時刻準備上調防守級彆。
“摧鋒軍、宋家堡、百步穿楊軍,神臂弓、一槍三劍箭、寒鴉箭,隨我開道!”徐轅深知,再行百步定會被蒙古軍箭陣封鎖。如此,怎能不把宋軍的強項拿出來,先下手為強。
弓長三尺三,弦長二尺五,射程遠達二百四十步,稱神臂弓;將二至四弓安裝於床架,絞動後部輪軸發箭,射程可至三百步,稱床弩。箭以木為杆,鐵片為翎,稱一槍三劍箭;弦上裝兜,每兜盛箭數十,同時射出,稱寒鴉箭。
“發!”怯薛軍的複合弓由動物骨頭和皮膠鑄造,射程也有二百多步,博爾術安之若素一聲令下,引燃箭、穿甲箭、奪命箭萬箭齊發。
“上!”一支支傾盆而下,一道道拔地衝天——博爾術本欲加強箭網迫盟軍無法靠近,怎料徐轅竟率敢死隊直接突到眼前、以更強箭網作盟軍二隊三隊護盾?!
弧光迸射,猛浪若奔,上下衝宕,絡繹繽紛。雙方箭勢相當,數輪互擊過後,光芒彼此湮滅,浪潮同時趨緩。“行動!”宋恒、薛煥抓緊戰機,率二隊三隊攻入百步以內——金宋拋石機射程。
“天驕當心!”宋恒湊巧餘光掃及,有一不速之客飛襲,尚未看清,徐轅已極速攬弓回身,以輕靈、冷靜之姿循聲而射,
禦風箭,縱一葦之所如,淩萬頃之茫然!
來者卻正是對手——手臂抵膝、尤其擅長射箭、可挽兩石強弓的木華黎是也。才剛現身,就帶給徐轅十餘箭環環相扣。虧得徐轅箭法出神入化,木華黎每次自以為得手都被他迅疾反籠,偷襲優勢極速下跌,很快就成平分秋色。二人都如生了三頭六臂,於地麵、空中競相奔逐,一刻不停地對射互掃,每根箭相撞都火電四激。
“天驕箭法,無愧‘衝飆發而回日,飛礫起而灑天’。”宋恒甫一失神,險遭流矢擊中,瞬間揮劍急斬,久矣心有餘悸:還是不成熟,差點又犯錯!天驕就不同了,再怎麼猝不及防,也發揮穩定如常。
薛煥刀鬥博爾術之間隙,驚豔身側這劍光颯遝:“你也不賴。想當初鳳州之戰,剛有‘半夜龍驤去,中原虎穴空’之感,如今更盛。”
“哪裡哪裡,一起陷陣殺敵吧。”宋恒受用,強裝謙虛,卻是真的認真。早已有長生門高手下來近距阻擋,宋恒心無旁騖,玉龍劍出鞘十步一殺。
“黑水膽小鬼,此刻逞英雄?”長生門血流成河之際,幫博爾術迎戰宋薛的是赤老溫,他與博爾術一個猙獰,一個英俊,難以置信並列八大悍將,偏偏配合得無懈可擊。
眾所周知,黑水為護鎮燕軍民,薛煥宋恒誰都沒打、被長生門辱作縮頭烏龜……宋恒大怒:“蒙古賊除了嘴炮還會什麼!”
雖然徐宋薛三人被木華黎、博爾術、赤老溫拖纏,但仍撕開了一條道給其餘人攻堅;還有個好消息是,主公他們也快到了!薛煥振奮之餘,不理赤老溫嘲諷,一邊楚狂刀以滾雪之勢力壓博爾術,一邊發號施令:“發砲!”霎時礮石雷駭,激矢蝱飛。
薛煥這話沒帶主語——盟軍裡,金宋夏國,誰都有砲。
宋拋石機有近二十種,結構基本相似:將數根椽木用鐵箍捆綁在一起,構成拋擲臂、置於砲架,一端係有裝填砲彈的皮囊,另一端係上幾十根拽索。發射時,以人力猛拉拽索,利用杠杆原理將砲彈拋投。
金拋石機則師宋長技、青出於藍勝於藍,四旁用濕榆小椽密簇定,又用生牛皮裹護砲手,其上或可放雙砲。
夏潑喜軍亦師從金宋,大小旋風砲可靈活調整方向。
當是時,滿目單梢砲、兩梢砲、五梢砲、七梢砲、虎蹲砲、拄腹砲、臥車砲、車行砲、手砲等等,蔚為壯觀,威力駭人,所中城壘無不摧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