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王的前線沒了,但衛王的後方還在。
那個風雨飄搖的大金朝小朝廷,精華曾全部濃縮在鎮戎州和會寧縣,偶有出入,也全在金與西夏兩點一線。
繼範氏之後,賈氏也懷了孕,金帝以為這是老天關了門後開窗憐惜自己:總算又要有子嗣了嗎!沒想到一激動就咳血,自此肺病一天比一天重,
連洗心革麵的機會都沒有?!他臥病不起的時候,範氏連肚子還沒顯。
咳得撕心裂肺、奄奄一息,金帝覺得自己大概率是等不到孩子出生了,便提前安排起自己後事,將侍疾的李妃叫到跟前來商量:“我想先傳位給皇叔永濟,等我兒子長大後,再讓皇叔歸還皇位。如此,你也可以當上太後。”畢竟林匪遠在西夏、且還沒發話,大金帝國還算在吧,皇位暫且接著傳吧……
論名正言順,最可怕的七個叔伯都沒了,兄弟和堂兄弟們都算正常人,隻剩個衛王,是最無能、最好拿捏、最有可能憨憨歸還皇位的。
李妃和他風風雨雨大半輩子,如今人老珠黃,他想給個保障。
李妃也認識這個常常賄賂自己的膿包,內心支持金帝傳位給他,但起先說的當然是“彆說胡話,你怎可能死!”
金帝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密召衛王,對他說:“將來朕這兩個未出世的皇兒,如其中有男,當立為儲;如皆是男,必擇可立者立之。”
衛王最好欺負,大家都曾這麼想;金帝也是,對其它所有叔父都削藩,唯衛王永濟不必猜忌:“叔父,不會虧待朕的妻妾。朕這一脈,將永遠流傳。”
除了衛王,還有個重要的托孤大臣,是金帝最信任的完顏匡。首先,他是金帝太子時期的伴讀老師,有感情,其次,他在川蜀被鳳簫吟削成了光杆司令沒法結黨,有優勢,再者,他在中線雖然犯過錯但在山東沂蒙抗擊林阡的表現堪稱福將,有運氣,最後,他對宋廷談判時的表現可圈可點,有能力。
“朕之所以重新信任完顏匡,還因為,在山東,他和戰狼能化敵為友,說明他也是曹王那樣的顧全大局。往後的十數年,他一定會鞠躬儘瘁,將大金救活……”交代完所有要事,屏退了所有的宦官、內侍等見證人,金帝倚在床頭喘著粗氣,和衛王最後一次交心。
“表麵憨厚,其實左右逢源,一邊和曹王府化敵為友,一邊與衛王府盤根錯節。”衛王確定左右無人,居高臨下,圖窮匕見。
“什……麼?”金帝一怔。
“侄兒,你靠籌算才能把這些心猿意馬的臣子‘凝聚’在自己身側,難怪年紀輕輕就累病。”衛王笑。
“你剛說,你和完顏匡……”金帝那麼重的心思豈能不立即就懂,自己所托非人!
“你可知,完顏匡為什麼是你的老師?那是昔年我從中牽線、推薦、提攜的。從此你對我滿意,他對我感激不儘。”衛王說起這根暗線。
金帝嘴巴長得老大,是因為吃驚還是呼吸困難!
“來……來人……”震驚之下,他連叫李妃來都沒力氣,脖子奇緊無比,他一手堪堪去扼,一手使出渾身解數扯床頭的暗鈴。
“你更不知道,我還是紇石烈執中的救命恩人吧。”衛王說,你可彆再扯了,紇石烈執中是不會來救你的。環慶毒災事件裡,若不是我各一支羽箭射進帳,完顏匡和紇石烈執中早就成了鳳簫吟的劍下鬼。
“逆賊!”霎時金帝上下一起失禁,膻味使衛王忍不住後退兩步。
金帝總算又有力說話,可全身都籠罩著一層絕望之氣:“完顏永濟!你這副與世無爭的麵孔,彆說騙過了朕,你連同樣韜光養晦幾十年的皇爺爺都能騙過!所以,那元凶王爺,根本從頭到尾就是你!”
“元凶一直是夔王。我真正經手且慚愧的隻有一件事——那年隴陝之戰節節勝利,是我向父皇提議要曹王‘回朝務政’,但那時我還沒想過爭權,隻是純粹見不得他好,或許是嫉妒在心裡紮了根。”
“冠冕堂皇,什麼嫉妒紮根,還不是你這土壤惡毒!無心之失,就害他和妻女生離死彆。”金帝惋惜曹王。
“完顏璟,說得真是深情啊,曹王在時,你又如何對他?他為你係社稷廟堂,你卻將他係獄!
”衛王冷笑。
“你,你是因為這,才爭權?”金帝猛地睜大雙眼,意識到了什麼。
“你對叔伯趕儘殺絕,自己當然沒子嗣。”衛王說起這些年他真的做過但不慚愧的事——自從一母同胞的鄭王被誅滿門,他就一心想要讓金帝嘗到無後的報應。
“你,你是說,我早夭的孩子們,是你……”金帝雙唇劇烈地顫抖。
“夔王有句話說得好,這賭桌,隻要一上就下不來。我既乾了這些令你無後的事,自然要在你駕崩後延續你的國祚。”衛王野心,不能說一開始就有,但是被金帝激發、被夔王誘惑、終於水到渠成,“所以這些年我專注保重身體,勢要比你活得長。”
“求你,求你,永濟,我把帝位給你,彆再殺範氏、賈氏的孩兒……”金帝血紅的眼底,有大片的恐懼彌漫。
“我不會殺她們的孩兒。”衛王笑,話鋒一轉,“她們不會有孩兒。”
金帝原還鬆了口氣,聽到後半句,知道範氏賈氏多半要胎死腹中,一口氣再也提不上來:“悔不該當著林匪麵發那毒誓……我大金,真是,忠臣叛儘、強將死絕!
”童孔放大,死不瞑目。
“左先生,你看到了吧,我完成了你為夔王設計的宏圖霸業,‘不爭即爭’。”時值四月,衛王出殿來,看春和景明,不敢回想昨日收到的仙卿死訊。
理法高於一切,大金再破落他也要這帝位皇權,何況,這本就是他籌謀了半輩子的事。
雖然曹王已死,但郢王假死,無論血統或與林匪關係,郢王都比他更有利。他隻能加急回來篡,先下手為強。
他算盤打得響,萬一郢王回來搶,他就對郢王攻心:你的愚蠢,害死了林阡的臂膀。
當然了,篡位的最大底氣,還在於成吉思汗能製衡林阡……
可如今成吉思汗絕境空前,仙卿提前暴露,金帝竟死得不合時宜,仙卿死,前線留著攪局的精銳恐怕也都成了啞炮!
哪敢發喪,哪敢直履至尊,哪敢現在就暗殺龍胎?就連討伐逆臣的金軍他都是以完顏璟的名義增去西夏的;與宋廷的各項條約,還是以完顏璟的名義蓋印。
縱然心裡打鼓,他仍然抱著期待和希望:我添兵了。等我幫鐵木真和林阡相互打殘,再正大光明繼位也不遲。
畢竟他當了這麼多年的外交使團團長,再三論證過:這天下,等林阡和鐵木真互毆致死的,又不止我一個……哦,朕一個。<tercss=clear>:,,.,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