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峻,你拿命來!”背負了太多年月的父仇,愛人的血債,兄弟的恨,阡的飲恨刀,一如既往的堅決裡,明明添了太多的激越和悲壯,他其實,早就預感到他這一戰,很可能又會入魔!單槍匹馬是大忌,而柳峻的引導更是大害,卻太想要進行這一戰,他不想借口說是為聯盟除害,他真的是積累了一生到此最深的恨!若是用恨來揮霍飲恨刀,他知道,入魔是唯一的下場……
心冷,像寒風裡,父親死後僵硬的溫度。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從那一天起,這一戰已經在埋伏——“我殺不儘這群金人!”徹骨恨意,根深蒂固,時隔多少年月,不死就不忘。
心卻冰冷,宋賢,玉澤,我對你們的誓言,終於要實現了,無論柳峻在哪裡,我都要掀出他來,千刀萬剮,此生,我最想實現的諾言……
心為什麼卻積雪般冷?自棄的阡,心灰意懶的阡,已經無所謂入不入魔,反正他就是一個對身邊人都造成傷害的不祥人罷了。
心冷,刀卻熱。
極端的複仇火焰,第一招就迅猛地竄向對手雙刀,那種熾熱,幾乎從刀氣中崩裂,臨近者皆退數步,不是氣勢嚇人,而是——震耳欲聾!?誰也不明白,為何旁觀此戰,先受其害的不是視覺而是聽覺!?
恢弘的戰念,它主宰著飲恨刀攻防從第一刻就驚心動魄,壯闊的刀局,就像是阡昨夜夢中那輝煌絕美的世界,山河、天海、風沙、煙雲,儘收眼底,儘在腳下,何等愜意,何等痛快!
柳峻雙刀裡的悲愴,卻扣緊了飲恨刀的狀態,是他,逐漸地引導阡出了這個色彩斑斕的世界,俯瞰,發現這刀的世界裡,一直隻有他林阡一個人,屬於雙刀的孤獨,從柳峻的刀法傳染給林阡,隻是短短三四個來回,柳林二人的刀法,實在是相生相克。他們的磅礴極端,就是觸碰到磅礴的邊緣之後,陡然地陷入低穀,千萬裡的荒蕪,千萬古的虛空……
慘酷的四刀交鋒,雙方都機關算儘,上個季節的凜冽,和這個季節的蕭索,皆被四刀輪回占據。
如若,阡恐怖的飲恨刀是燒到極致的戰火,柳峻那專克他的雙刀刀法,鬼祟地擁有澆滅它凍結它的實力,阡的刀魂,於是被戰念吞噬著走到白熱形同走火,再在瞬間被悲愴孤獨拉回最反麵近乎僵冷,反複煎熬折磨……阡的飲恨刀,一招於是可以呈現兩種意象,從低穀到巔峰隻是交睫間,可是,儘管刀路開闊得柳峻根本難以追及,連圍觀者也無一不歎:既恢弘,何飲恨?!
是啊,既恢弘,何飲恨?當一個人心如鐵石至此,才可能既堅定不移,又冷漠無情吧?
隔離了戰局外的一切,柳峻忽然有些悔恨,悔恨自己不該引他入魔,當林阡喪失靈魂,他的刀卻真的更加洶湧,自己一時間難以應對自如,久而久之,竟還吃力!
刀如鷹隼,低旋時脅迫,高飛後奪魄。如山脈,拉伸時壯闊,擠壓後慘烈!
眼前場麵錯亂,似乎所有事物都已消散,在林阡物我兩忘,魂魄耗竭之後,仿佛周圍一切,也相繼被飲恨刀吞沒,唯有這雙刀,這雙年代久遠似乎來自上古的神器,它與林阡一起,把柳峻原先所處的世界儘數拖曳進去毀滅!
柳峻心生怖懼:難道說,飲恨刀在最佳狀態之外,其實匿藏著這個狀態?飲恨刀,“飲恨”,其實也是一種必須的極境?!
刀之極境!恨隻恨,這極境不該目睹!
飲恨刀內,究竟有幾重天?!柳峻陡然相信,自己的引領,的確害慘了阡,卻令飲恨刀達到了又一次提煉!原以為林楚江的成就太輝煌,即使有再傑出的兒子,也永遠無法追及,沒有後人可以超越……
卻有一句話,狠狠砸在柳峻心頭,登時力不從心——“當年總歎江無後,誰料此生遇林阡!”
天色全黑。
即使是遠處帳內,臥床不起的吟兒,睡著,也能感覺得到天色在變,天變。
那惡劣的天氣,沉重地壓在吟兒心上。
誰能明白,其實雨下得再遼闊,骨子裡都脆弱……冷不防一滴淚流落出吟兒的眼眶,她感應得到,阡恐怕,為他自己招來了又一場生死戰……
林阡那樣的人,本來就是把命置於刃上,本來就是習慣了戰爭,本來就應該九死一生。
她,卻害怕阡走火入魔,害怕他帶去殺戮,阡那樣的人,不能夠再濫殺無辜。
也許誰都可以說,哪個闖蕩江湖、功成名就的人手上沒有沾過無辜的血?可是,這個好不容易有人可以領導的江湖,無論誰都可以殺戮無數,唯獨他不可以!他的飲恨刀至關重要,是抗金聯盟整體的指引和象征,他一人的濫殺無辜,卻會激得天下紛紛效尤,江湖因此不複!
吟兒的心揪緊了疼,勝南,不要再作賤自己……不是你的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