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憑他一個葉不寐,帶著你的‘絕殺’和你男人的人馬,能與我梁四海較量?”梁四海輕慢的口吻,單憑威信實力,他早就與楚風流勢均力敵。
“羅洌,你告訴他,能不能。”她步步把梁四海引到絕路,顯然是做足了準備。
梁四海聞言臉色煞白,猛然轉過頭去,眼神犀利直刺羅洌:“羅洌,莫不是,連你都會背叛義父?!”
“隻是想不到義父如此野心,看見林阡在場,竟生殺害王妃之心,我羅洌不是忘恩負義之輩,斷不會忘記當初是王妃一手提拔。”羅洌凜然,“即使我與義父有親情,也要提醒義父,做人不能忘本,你是下屬,就不該篡權,你是叛將,就絕不可能名正言順,你是假的,永遠都不能成真!”
“所以你……沒有下那會要他們性命的劇毒?隻用了軟骨散來敷衍我?!”梁四海驟然明白這一切,心一麻,無法負荷這打擊。
“哼,梁四海,你有沒有一種眾叛親離的感覺啊?”葉不寐笑道,“你看看,連你的乾兒子都不在你那邊,叛亂?你再等十八年吧!”
“是啊,是假的,怎麼也成不了真!介兒,這便是你義兄的真實麵目!”梁四海惱羞成怒,“好啊,我們就看看,你羅洌能不能奉命危難,扭轉她楚風流的敗局!介兒,殺了他!”
梁介滿麵憤慨,提刀直襲羅洌,刀法之中,卻明顯沒有他父親的老練和堅定。
宴客宴成了鴻門宴,接風接成了短兵接,五虎分崩離析,四方動蕩乾戈,那連營堆積的燈火,驟然換了名稱叫烽燧,是啊,本就是馳騁沙場,本就非寄情山水,似是,終而非,再悠然,都以殘忍收尾!
然則征戰之初,兩派人馬勢力,明顯分不清勝負,勝南微微蹙眉,梁四海,果真也是實至名歸,若是再過幾年功高蓋主,楚風流一定不是他對手,現在不除,他日後患無窮。但是,隻怕除去之後,如若楚風流處理不當,梁軍必定殘留餘黨。衝著現在梁四海明明理虧還有這許多人極力擁護,便知其在軍中地位的根深蒂固。楚風流,她又該如何斬草,再如何巧妙地除根?
不及多想,形勢劇變!那梁四海一聲喝令宣戰之後,竟當即提刀直斬楚風流,心狠手辣如此,不容楚風流喘息第一時間殺她!想想也是,給她多留一點點時間,她就很可能軟硬兼施把梁四海的決心信心都瓦解,他第一個殺的,當然是她!
那一刻羅洌要應對梁介分身乏術,葉不寐終究也被叛軍牽製接近不得,誰都製止不了梁四海殺機,眼睜睜看著楚風流即將喪命刀下,然而刀光掠過的一瞬,明明梁四海僵滯原處,腿已經被他腳下的誰一把抱住。
誰,還是那完顏家的二王爺,爬到了梁四海的腳下支撐著抱住他後腿就拽,什麼叫沒有力氣?二王爺抱上去的時候,梁四海再大的力氣都無法掙脫,本能驅使著梁四海大吼一聲,一腳直把後麵的二王爺踢翻了甩開老遠,眾人驚呼聲裡,二王爺重重摔落在地,即刻奄奄一息。緩得一緩,葉不寐總算衝散了包圍突破進來,攜棍直掃梁四海。
“王爺!”楚風流欲去扶起二王爺,卻力不從心,明明相隔隻有幾步,奈何那藥性劇烈,竟眼睜睜看著二王爺跌得鼻青臉腫,蓬頭垢麵。
“風流……風流……”二王爺喃喃地念著她,睜開眼朝她的方向傻笑:“沒事,沒事了……”伸手想要來拉住她,伸到半空就昏厥過去,勝南離他二人最近,見此情景,就像在看著自己和吟兒的回憶般熟悉,他記得他的吟兒,在拚儘力氣救他之後,也和這二王爺一樣的傻,斷斷續續地說,我沒有撞到,我沒事……
見二王爺暈厥,梁軍中真有人一不做二不休,上前來直接取他性命,楚風流慘叫一聲,卻看王爺身旁薛煥猛然發威,一掌將那領先的兵卒斥退,換作平日,那等閒之輩得遇薛煥一掌,恐怕會立馬粉身碎骨,此時薛煥功力剛剛恢複,論力道已是一般高手所不能及,那親兵所遇,不知算不算得上薛煥今年初次動武,即便枉送性命,也可謂榮幸之至。
當陡然看見傳聞已久的北第一深厚內力,鄰近梁軍爭先恐後往後退去,比葉不寐到來時更加淩亂,小小帳內,竟分裂為無數漩渦,各為其主,互有勝負,帳外更是有不知何故者,兵馬混戰,趨於白熱。
“趕緊,趕緊殺了薛煥!一起上,殺了薛煥!”梁四海色厲內荏,“他現在還沒有恢複武功,趕緊趁這個機會把他解決!”
真正到了萬不得已隻剩下一條路,梁軍必須儘快殺儘附近所有楚風流和完顏君隨的人馬,破釜沉舟,反而愈戰愈激烈誓不罷休。帳內幾乎有一半叛軍,即刻得令上前,正對著薛煥,也便正對著王妃王爺,以及作為賓客的勝南。
再一度離死如此之近,竟陪著敵人一起。勝南覺得可笑,深入想一想,自己根本就不是這場內亂的觀眾,也不是促成這場內亂的契機,更不是梁四海構想的這場內戰的替死鬼。他林阡,實在是這場內亂的目標之一!——
當楚風流從軒轅九燁的笛聲裡聽出了梁四海叛亂端倪,歸營之後立即秘密聯合羅洌,羅洌為表忠心,當時就恐怕已經銷毀了那本應下在酒菜之中的致命劇毒。楚風流始料不及的是軟骨散,也許是梁四海對羅洌有所保留,又或者羅洌對楚風流有所保留,下在酒杯外壁難以覺察的軟骨毒藥,竟然害得營帳中所有高手氣力儘失,包括薛煥,包括楚風流,包括勝南。好個楚風流,她在發現意料之外的軟骨散之後,還能那麼鎮定自若地凝視著羅洌不動聲色,竟使得兩難的羅洌,在那一刻堅定了跟從楚風流的決心,所以楚風流問出“羅洌,你告訴他,能不能”之前,一切還是充滿了變數,隻是,當羅洌選定了楚風流為立場之後,豈止形勢風雲變幻,勝南那個時候就應該覺察到,自己也不能再掉以輕心了——楚風流成功解決叛亂、服食軟骨散解藥之後,下一步對付的又是誰?當然是他林阡啊……
歎,楚風流才不是給人稱老狐狸的梁四海營造了一個近乎完美的叛亂氛圍,而是給一貫行事周全的自己營造了一段遍布煙霧的麻痹境界啊!
想通的時候,手卻握不動飲恨刀,不聽使喚,沒有力氣,沒有戰意,怎麼可能握得起飲恨刀……
然而,縱然計劃天衣無縫一箭雙雕,連最難說服的梁四海和最難麻痹的林阡都騙過去了,聰明如楚風流,還是沒有來得及服食軟骨散的解藥,當叛軍愈戰愈勇,羅洌和葉不寐都無暇來解救,她還將一次次遭遇性命之憂!膽識過人,因此才注定九死一生!
“薛大人,王爺就交給你了!保護好他!”楚風流竭力倚桌倒下,王爺有薛煥保護一時無礙,然而她卻危在旦夕!話音剛落,就有旺盛殺氣迫在眉睫,鎮靜如楚風流,那一刻仍舊指揮若定,對著強烈威脅的十餘刀劍麵不改色。陡然眼神一變,直將身前杯盤紛紛撥飛做武器,力道有限,自然沒有薛煥那般殺傷,梁軍被稍有衝散又重新聚集,即刻當中突出一刀毫不留情,急速衝破防禦怒向楚風流喉間!
千鈞一發,那一刀卻在中途被折斷去路。
阡第三次救她救得湊巧,掀翻了麵前筵席隻是為了暫先抵擋他麵前的混亂,剛好也把那威脅楚風流的一刀囊括在內攔截擊落,危機還沒有徹底消除,叛軍中續發一刀威力更甚,她還來不及與他道謝半句,猛然又臨一次死!
從容應死、聽天由命,最後一刻,終聽得耳側一聲激響,瞬間,她辨識到緊貼著自己麵龐的兩把刀哪一把占定了優勢,用不著懷疑,林阡的飲恨刀。
一笑,她看著他短刀在手,一切重急之勢,隻要闖到他的防線裡皆被他輕緩消除,落難之際,防禦竟這般一流,明明喪失氣力不能恢複,卻好比絆了那急行中的對手一跤,以靜製動立竿見影,怕是越殺得興起的敵人跌得越重吧,楚風流歎息,好毒辣的鋒刃……見他兩次,每次他幾乎都以一遇萬,長刀以一馭萬,短刀以一禦萬!
他的飲恨刀,在經曆了戰意的巔峰極端之後,似乎學到了更多的止戰方式……儘管根本不算並肩作戰,薛煥不得不對身邊不遠這個同樣對軟骨散不認輸的小子有所留意,飲恨刀,數日之前,聽聞過關於它的張狂惹釁端,數日之後親眼所見,方知飲恨刀不必力氣不必滴血就已經足夠張狂,戰爭霎時融入刀鋒,連同對戰爭的終結及憐憫!
也許,人總要經過一些事到了一定的年紀,才不再隻會咆哮,而更學會思考吧……薛煥心知,此戰一畢,就是自己出刀之時,隻要林阡有命挑戰。
那一道強勁的光芒,洶湧激起沉寂,自寒而熾,恢弘氣象,從蕭瑟起始!葉不寐透過人群陡然一瞥,大呼驚奇,嗜武如命的他,看到阡本該沒有氣力,然而雄偉氣魄,仍舊被一寸寸地剖析展現在飲恨刀裡,不得不打一棍就歇一歇,打一棍再看一看,目光心思早已被這外客吸引。
“恐怕,非林阡不可……”楚風流亦難掩複雜情緒,這未施內力外力卻氣勢非凡若此,當然不是飲恨刀固有的本事,而是刀的主人刀法和閱曆使然!便如同傳聞中藍玉澤不施淡妝濃妝,美貌仍舊天下第一……楚風流不知怎地,想起林阡和藍玉澤的天造地設,危難中竟越想越遠,好吧,就趁飲恨刀在自己身前相護很安全,想一想大王爺……也許,我楚風流,是因為太寂寞,寂寞得久了吧……
梁四海萬萬想不到,軟骨散作用下的薛煥與林阡,依舊有這般的殺傷和氣勢,時間一長,叛亂便越來越困難,知優勢已去、情勢不妙,不禁提高了聲音:“林阡,你為何要救她?!你要聰明些,就該知道,她勝了對你沒有好處!”
“她死了,就是我殺的。梁老將軍,我林阡可不願冒著當替死鬼的風險。”他笑著回答,梁四海,真不應該在內亂之前就推開他林阡,說到聯合一切敵我的本領,梁四海比楚風流怕是差得遠了,楚風流為了牽製他林阡,早把玉澤和雲煙的安危都搭了進來。
他有意無意地提醒楚風流:“楚將軍,你已經欠了我多次的救命之恩。”她一笑,知他意指玉澤雲煙,點頭:“我答應你的,自會兌現。”這暗語,梁四海聽不懂,然而這暗語,宣告了梁四海彆無選擇。僵局難解,若王爺王妃薛煥不死,此戰注定從頭到尾的失敗,又其實,他從頭到尾沒有占據過一次先機!
馬蹄聲撼天動地,與此同時,援軍已由遠及近,弓矢精良完備,戎容齊整壯觀,自是楚風流又一支精銳之師,原先用於防備抗金聯盟,由天驕派遣營救,勢不可當,聲如雷鳴,足可給梁軍軍心最重一擊!“王爺,王妃!臣等救駕來遲,王爺恕罪!梁四海,你好大的膽子犯上作亂!還不速速棄械投降!?”
“戰勢如何?”楚風流見形勢已回歸自己,心微微放鬆。
“回稟王妃,一切儘在天驕大人掌控之內。”
這時二王爺漸漸醒轉,看薛煥功力已自然恢複了三四成,又見援軍到來、梁軍軍心動亂,不禁大喜,掙紮著想爬起來,往楚風流的方向:“風流……”此時,自己的女人,被另一個男人保護得妥帖,他鼻子一酸,不知如何繼續喚她。
“王爺,不要!”她陡然臉色大變。
真好,真好,儘管他什麼作用都沒有,沒有想法,沒有出息,卻可以贏得一些彆人沒有的——對生死都可以泰然處之的楚風流,可以為自己驚慌失措的,可以為自己臉色蒼白……真好……
王爺,不要!
他往楚風流的方向剛挪動幾步,卻離開了薛煥能保護的範圍,電光火石,卻見梁介盯準縫隙,抓緊機會,撇下正自拚殺的對手羅洌,閃電一般撲上前去,絲毫不畏薛煥威武,明晃晃的一刀對準了王爺。
卻沒有殺他,隻是一刀架在了王爺脖子上,五虎將中最可謂天真無邪沒有心機的梁介,同時也是金北刀壇被寄予厚望的後起之秀,他此時惡狠狠地劫持著王爺,要殺了王爺根本不費吹灰之力:“停手!再不停手!就殺了他!”
“放開他!”楚風流怒喝。
“王妃,放開他可以,放了我爹,饒他不死!”梁介眼睜睜看著梁四海基本被葉不寐製服,手下人馬亦被內外夾攻潰不成軍,知難以力挽狂瀾,輸給了這技高一籌的王妃,痛苦地開出失敗者的條件,籌碼是二王爺。
“真是孝子!”楚風流冷笑看向束手就擒的梁四海,“梁四海,你終究是害了他。”
“放了我爹一條生路,傷害王爺的罪名,由我梁介一人擔當!”梁介的條件,卻近乎哀求。
楚風流卻不理會梁介,依舊看著梁四海:“從我楚風流身臨山東的第一天,已經注定我在你之上,這位置你搶不得,搶到了也不適合,我楚風流你也殺不得,殺了我也輪不到你!梁四海,你和你的兒子,一樣的天真!”
片刻之前,叛軍如火,柴木耗儘,續起冷風,唯有間隙熄滅。
梁四海被楚風流說得啞口無言,許久才痛喝一聲:“王妃,誰都被你算計好了,又有哪個人,真正鬥得過你,我梁四海,心服口服……”
“王妃!你再不答應,莫怪梁介手下無情!”梁介聲嘶力竭。
“介兒,不必做傻事,爹在決定之前,就已知是死路一條。”梁四海歎,“王妃,還請王妃顧念舊情,老夫帳下兵馬,可寬恕的,還請王妃寬恕……”
“哼,難道這些幾乎要了我性命的人,我也要留在身邊等他們死灰複燃不成?”她語氣冷硬,勝南一怔,似乎,在梁介手上還有人質之時,她不該這般說話,也不知是否另有用意。
梁四海父子皆是麵如土色,梁介冷笑一聲:“既是死路一條,那不如帶著王爺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