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藍玉澤”三字,聯盟諸將皆是麵色一變,這個名字,其實阡心心念念了太久,也憑空消失了多年,然而,此刻唯一沒有改變神色的也是阡,他的立場,“刀與劍,皆須留我抗金聯盟。”
“你說什麼?”豈止柳峻蹙眉驚疑,眾人也出乎意料。這一句,使輪回劍也屬於他的聯盟。葉文暻一怔,若有所思。
“刀劍我要留,她們我也要救。”阡繼續說,柳峻慍怒不已:“林阡,你這般不合作,還如何救得出她們?!”
“教我如何相信,她們在你手上?”其實,從阡和柳峻的對話裡,吟兒已經聽出誰正在取代誰占據主動,形勢如何發展,見微知著。
柳峻往後與葉不寐對視一眼相互點頭,不刻,金人陣中,終於有個女子被押解而至。戰局中心,由此而定。
沒有錯,死而複生。她出現的時候,永遠使周圍黯淡失色。玉澤,儘管是作為人質被押解,仍舊從容不迫得維持著她從前就有的清高淡漠,麵容裡添了一種凜然的美。是天糊塗,讓她接連闖進了太多英雄的夢境,所以越來越沉靜,也越來越孤獨。
當視線再次和玉澤有了交點,刹那間,阡知道這感情太複雜,太難解,曾經,這寂寞的戀人是他的全部,他的追求,他人生的目標,為何,現在卻遙遠又模糊?傷離彆,苦難見,流言紛飛,心事蒙塵,枝節橫生,恩斷義絕……這發生過的一切,曲折,無常,憂鬱,藕斷絲連……
和玉澤不確定的就是過去——還記得嗎玉澤,你和雲藍一樣,害怕一開始就是結束。我曾對你說,你放心,不會結束,我很快就會回來。你也對我承諾,你會等我,等開始。而,我們倆的愛情,成熟得太慢,腐朽得太快。所以真的,還沒有開始,就好像結束了……
“現在可相信了麼?”柳峻的聲音,在這句話的開始還雲淡風輕,然而隨著眼神一變忽然轉厲,惡狠狠地對著玉澤就是一踢直將她按倒在地,眾人儘皆大驚失色,這樣的折磨,顯然在這半年之內不止一人一次,而更令所有人驚歎的是,曾經多愁善感的玉澤,曾經喜歡流淚的玉澤,竟在這一刻,臉上一點淚痕都沒有,一點惆悵也見不著:“勝南,不要答應他……”
“是啊,真不值得,為了一個欺騙感情的女人,的確不值得連飲恨刀都放棄。”柳峻語言陰毒,其實這句話對著玉澤。吟兒麵色蒼白,她沒有想到會有這句話嘲諷,這句話出口,根本救玉澤是錯,不救也是錯。柳峻真是不擇手段,連自己的親侄女都這般傷害。勝南也因為這句話而一驚,怒不可遏:“柳峻你閉嘴!”他知道,這句話對玉澤來說,該是個多大的傷害……
玉澤,過去的玉澤,聽到這句話應該是淒苦,是淚流,為什麼,竟變得這樣堅強?這無聲的,卻決絕的美,隻有卑鄙到極點的人才忍心傷害……
柳峻轉過頭來,語氣才有所恢複:“林阡,適才不答應我的要求是因為不信她在我手上,現在她已經出現,就在你十步之遙,你總該信了。怎麼?她的性命,和你飲恨刀的得失,竟這般的難以抉擇嗎?”
是,難以抉擇,飲恨刀。從尋刀的那天甚至更久以前,他就清楚知道這雙刀對江湖的至關重要,否則,敵人也不會一次次地要,而它的丟失對武林造成的打擊他不是沒有體驗過,自從兩年前這鎮穀之寶丟失,短刀穀因此爆發的動亂至今還沒有完全平息,當年他在大散關、石城郡、路南、大理、點蒼、東方大峽穀和雲霧山,也親身經曆了這些由飲恨刀帶來的不計其數的動蕩日子。江湖傳言,對陣預言,矛盾也好,錯誤也罷,清晰的就是這一點——不可丟棄,無法代替。
“往前五步,放下飲恨刀!”柳峻不給他時間考慮,誰都知道,玉澤此刻命懸一線。新嶼緊張地看著勝南,此刻不能給他的思想有任何的左右,但新嶼真的很希望,勝南對宋賢不要食言。
驚呼聲中,阡竟然當真除去飲恨刀。為了承諾,卸下武裝。
“飲恨刀怎麼能放手?飲恨刀一離開主人,就會引起武林浩劫……”海將軍瞪大了眼睛,其實,現在勝南無論怎麼做,都一定會有人失望,牽製著他的,是過去和未來兩種勢力,無論如何,會有一部分人意料之外。吟兒輕按住海將軍衝動的脾氣:“海將軍,刀劍失去了,可以奪回來,性命卻不能重來。”
五步之外,玉澤微微一驚:“勝南,不要……”再與勝南四目相對,憂傷的內在被他一目了然,隻聽她悵然低聲,果真有心事鬱結:“勝南,不要為我這樣做。我不想……再害一個人……”
“玉澤,宋賢他沒有死。”到現在才發現,原來他們三個人,竟相互間生死茫茫。
聽見阡對她說,玉澤的淚就忍不住奪眶,而當聽說了宋賢的消息,她終於有所釋懷:“是真的?宋賢沒有死?”原本這釋懷,是這感情最好的解決方式,遲到了多年的玉澤的決定,他聽得見玉澤心裡那獨一無二的選擇。可是,太晚了……
“玉澤,你的眼淚,可有曾為他一個人而流?”
玉澤的淚和笑都忽然停留,她清楚地明白勝南說的是什麼,不錯,對麵沒有宋賢的存在,玉澤不禁臉色一變:“宋賢他……他在哪裡?”
新嶼和吟兒也被敲醒。勝南的心,竟可以對玉澤也關上,且關死,不留縫隙。
“少廢話!放下刀!退回五步以外,我得到飲恨刀,自會放過玉澤!”柳峻劫持著玉澤,刀貼著她喉間偏一寸都是死路。
“玉澤,希望你能明白,我們過不了,也回不去了。”阡話如刀割,一字一傷,玉澤靜默聽著,流淚點頭。
再也回不去了,滿身傷痕,一錯再錯,這份愛,其實一直跟著時間在熄滅,終於,此情渝。
飲恨刀輕輕擱在地上,已經兩年沒有離開過主人身邊過,跟著它的主人,輾轉江湖,出生入死,陪他最久,也磨難最多。
感謝天意,沒有嬌慣出一雙飲恨刀,而是磨礪出它。
放下的是刀,放棄的卻是夢。
“刀與劍,你抗金聯盟都留不下!”柳峻猖狂而笑。
阡後退數步,柳峻早已迫不及待,將玉澤往阡的方向一推,便即上前來取雙刀。
卻在剛剛要握的一瞬,柳峻萬萬沒有料到會遭遇林阡這麼快就反擊,當林阡一掌突然襲來,柳峻沒有提起飲恨刀就被迫鬆手,下意識地全力去防禦這一掌擊,電光火石間卻發現他的那一掌隻不過是聲東擊西,對啊,他應該知道,林阡不屑取他性命而一心在飲恨刀!
想通之際,為時已晚,林阡腳對著刀下一移,長刀已然騰空而起直返他手中,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力道又是那樣的雷霆千鈞,教柳峻一刹那間方寸大亂,立即要去追襲玉澤而忘記玉澤已然在阡身後,提刀和阡交鋒了十餘招,慌亂之間哪裡是阡的對手,歎隻歎阡動作竟那般神速,明明離飲恨刀有五步開外比他更遠,卻先他一步握飲恨刀在手。而且,比動作更快的,一定是心。他的心,早就算計好了速度和距離。
“林阡!你竟背棄方才約定!”柳峻看他輕而易舉再奪得短刀,大怒。
背棄約定?是,他背棄了太多的約定,當第一次能夠保護玉澤往回走,真正也是他最後一次。太殘忍,曾經的他,是怎樣的希冀他能親自保護玉澤哪怕一次……
葉文暻冷笑:“這卻是你柳峻的不對了,大家親眼所見,林少俠已然把刀給了你,是你自己無能,沒有保護得了。沒有人規定,東西給了就不可以拿回去。”
給了就不可以拿回去?是啊,玉澤不是飲恨刀,玉澤給了宋賢,就不可以再要回來,這個狠心的決定,他不能一拖再拖。
於是寧願絕情,寧願要太多人的不理解:“我說過,刀劍要留,她們我也要救。”
“哼,不守約定,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不擇手段如此,竟然還能領導一個聯盟。”完顏猛烈忽然帶著嘲諷的語氣,冷道。
“不守約定?不守約定的應該是柳峻吧?是他要勝南退回五步以外他才會去取飲恨刀,也是他在眾目睽睽之下,五步以內就迫不及待去拾的。怨什麼都不該怨對手,而該怨他自己貪心!”吟兒冷笑,“完顏猛烈,如果你們的想法是合情合理,我們當然可以采取,如果你們的所謂約定根本就大逆不道,也怪不得我們背棄約定!”向來不饒人,饒是完顏猛烈,也被她說蒙過去。
柳峻麵色慘白,的確,適才他也沒有留意,原來是他自己先違背了約定,吟兒的這番話,把原本就沒有臉麵的金人說得更是顏麵儘失。柳峻滿頭冷汗,不僅僅為了鳳簫吟的話,更為了林阡的刀,為什麼,明明自己方才有防備,進攻也頗具實力,竟沒有機會拿到飲恨刀?真的,竟連碰、也沒有碰到……
“飲恨刀,你握得起麼?!”阡將柳峻心理一眼看穿,冷冷扔給他一句。
柳峻卻僵硬地冷笑了兩聲:“林阡,不知同樣的伎倆,你會否成功兩次?”
阡、沈延以及葉文暻全是一怔,群雄剛剛舒緩的心又再度提起。
昨夜藍玉泓的話還充斥耳邊:“立即就把雲姑娘救下?那姐姐呢,不是更危險麼?難道為了雲姑娘,就要棄姐姐不救?!”是啊,現在卻相反了,救下玉澤,雲煙則更危險,因為,她是柳峻僅餘的希望了,柳峻不會再栽在同一個錯誤裡。
而,為了救雲煙,他連命都可以豁出去,而這一次,非要冒著背離父親遺誌的風險不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