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則,心再難分,都必須分,這不是一場簡單的比武,她才是重中之重,是這一戰他要守護的目標,不得不為她分神!
當務之急,是江中子的緊咬不放,還有周圍鏢師的虎視眈眈,官軍的人多勢眾,諸如此類,有太多層出不窮的敵人。敵眾我寡的此時,他該如何帶著已經不能再走的她逃走?
但,刀戰演變到最終,必定會繼續適才混亂,雲煙再多留一刻,都很可能在混亂中受傷……不錯,敵人不會刻意傷害她,但敵人會為了傷害他而傷害她……當這個念頭劃過心頭,他突然感覺得到它的棱角鋒利。不禁一顫,他知道,他真的有放手的必要,她要的不僅僅是自由——
堅決要她留的是他林阡,動搖了覺得她不該留的也是他,愛就是這樣傷魂,每一對矛盾的念頭,前後可能都是為了同一個人……要她留,是因為他自私,他真的不能接受她要離開。還沒有愛夠她,還沒有愛完她,還有很多話沒有對她說,還有很多地方沒去。他是不是,不應當這樣的自私,他其實知道,不管現在發生什麼,雲煙最後的選擇還是回去……
“勝南,帶我走!”他的右臂,忽然在他動搖時被她挽住。
江中子因為聽得這一句而徹底震驚,郡主的麵色,竟比林阡還要堅定……
刀戰一緩,阡即刻退後一步,她的身旁。真的很靜謐,四目相對的時候還是這麼靜謐,教他無論如何也不信,為什麼這麼平靜地相愛著,最後還是要麵對彆離……
能不能不要到最後,故事結束在這裡就好……
眼前的笑容真是熟悉,就是兩年前的冬夜建康,在他本該輝煌卻偏巧落難的歲月裡,也是這個女子,堅定地拒絕了他的拒絕,牽著她的馬匹步步走過來,以這一笑結束了糾結於他心頭的愛恨情愁,讓他帶她一起走。怎麼會忘?永遠記得,從此以後,他林阡所有的難題,就在出現的苗頭就被她雲煙輕而易舉地解開了,從此以後,她開始不知不覺住進了他的心裡,發現的時候,就已經存在得根深蒂固。
心念一動,被回憶提醒,他不禁暗笑自己是糊塗了,雲煙走不動,但奪一匹馬來再走豈不是綽綽有餘?何以自己竟會有退縮的念頭?歎,他真不該動搖,他忘記了雲煙是膽大的不怕死的,他忘記了雲煙如果害怕、第一天也不會跟著到他的江湖。
“既然來了,就不會放你走。”他恢複笑意,早知她崴傷了腳卻不發話,抱起她轉身就走。好不容易重逢,才不準有彆人打擾煞風景。
“我,我可以走路。放我下來啊。”她臉色微紅,其實也知道勝南這麼做,是在保證她毫無危險,因為真正的危險,全在勝南的背後,這橫行敵境都可以肆無忌憚的男人,原來最怕的,是她再添傷痕,她不禁有些擔心,壓低了聲音,“會不會……有暗算?”
“他們即便敢暗算,到我這裡,也已經是強弩之末。”他趁江中子及其身後鏢師來不及揣測他的意圖,正欲去人群中隨意尋一匹戰馬先行奪下,若腳力不足途中再易,孰料天正巧幫他林阡省了不少功夫:恰在此時,混亂人群裡橫穿而來一匹神駿,未馱載一人一物,滿陣官軍無一能截被它衝破,不是愛駒又是哪個?
“想不到,危難境地,還能知道主人需要。”雲煙顯然也認得這匹正是阡的座騎。“是啊,比飲恨刀要靈性得多了,省得我再去官軍裡橫掃一番。”阡笑而先扶她上馬。
“不好!他要這樣帶郡主跑!”人群中不知誰喊了這一句。江中子當即徹悟,卻束手無策。
“要不要攔阻?!”四麵官軍隻等江中子一句話。
“勿傷郡主!”江中子低聲。
“自然不傷!”發話將領趁阡正在上馬時機最佳,一箭即刻飛射而去,勁則勁矣,到阡身側,真正已是強弩之末,阡未曾拔刀,一腳便淩空將其踩落。說時遲那時快,眼看林阡就要策馬而去,江中子迅疾奪過這將領手中弓箭來,瞬即弓弦拉滿,速度快到不可思議,這邊眾人還未及瞠目結舌,那邊箭矢已到林阡肩側,林阡反應迅捷,巧妙出刀擋落,卻不容他喘息,江中子第二箭已然在弦。
此情此境,儼然再成江中子林阡戰局。隔空較量兩三來回,江中子立即一弓添雙箭齊發。林阡毫不戀戰,見準時機催馬而離,這江中子箭法也實在了得,即便目標已然在移依舊不停斷箭射。眾人驚見:那林阡座騎步如流星的確是一日千裡的神駒,然而其移動的每個瞬間,身影後都必然被追趕著數道箭影!停留在視線裡的,真像有無數匹戰馬和無數根箭矢,那不是幻覺,那是適才飲恨刀擋落擊毀的每一箭在視線裡的同時堆迭!
於是,儘管已經衝破人群逃離出去,林阡他依舊不能有半刻的掉以輕心——江中子一刻不停止,他就一刻未能逃出去!
阡當然比之中任何旁觀者都清楚這一點,當突破的官軍大多都是等閒之輩,他最大的敵人,依舊是那百步穿楊的刀王江中子!人不至,刀不達,但箭矢中有萬鈞力,跟蹤而至,無處不及!
“射人先射馬,先射殺了那匹馬,既不傷郡主,也攔得下他!”
當這句大喝傳來並不屬於江中子,阡一時還沒有想到說話的姓甚名誰,就聽雲煙顫聲道:“是焱……”他不禁一怔,京口五疊?!
馬蹄聲激,明明有五六騎緊追不舍,江中子的威脅還未消除,就一下子再添了五個勁敵。葉文暻手下,真是人才濟濟。況且在這六敵之後,不知還有多少高手追趕著他倆,非絕頂也必一流……
焱話音剛落,阡的座騎即刻成為眾矢之的,它還不及甩開他們,就已置身箭林矢雨之中。隻是,它再怎樣神勇頑強,終究不過座騎而已……
不容多想,阡立即驅遣長刀來禦,揮舞處,箭矢多則斷折,少且回敬。然而,那京口五疊何等角色,阡刀再威猛也不會迫得他們箭箭虛發,不經意間,阡覺肩頭微痛,原已被接連擦過了兩箭。其中一箭,力道罕見明顯武功更還在江中子之上!
這江湖,就是這樣的刀劍無眼。
而戰鬥,下一戰,永遠比上一戰艱難。
而形勢,一向這樣的一波三折,始料不及。他在被金人邀約到這裡之前,不可能想得到,原來他不是來救她的,而是帶她一起,縱身躍入一次火海,同時,要在最好的年紀,驕傲地將他二人的使命破壞。破壞使命的代價,是無援卻要無悔地麵對一切考驗。
出了官軍包圍,其餘勢力早已稀疏,混亂也被棄諸腦後。阡要麵對的阻礙,卻包括江中子和那位高深莫測的垚兩個,加之先前體力就被消磨,對他真正是前所未有的不利……
天色暝。
回看黔西二月的季節,淡霧,微風,還有輕拂上去的正在漸漸走向成熟的春意。和平真就是這樣的簡單。
可惜,和平向來不屬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