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不要告訴吟兒,在她傷愈之前,都儘量瞞著她。”阡壓低聲音,“前不久,我曾用風鳴澗的前車之鑒對吟兒講過,居安思危,隻是,她雖然領悟,卻沒能做到。”
莫非沉重點頭:“將要發生什麼是嗎?最近剛剛安穩的沈家寨,會成為蘇降雪的利用對象?”
“軍中傳言紛紛,說慕容荊棘有一夜大鬨軍營,要強行帶走宋賢,沈寨主拚死相攔,原本不肯讓步,卻因為慕容荊棘一句話而沒有敢插手,不知莫少俠可知?”範遇問。
“應當是慕容荊棘抓住了沈依然的把柄,這個把柄,似乎還不怎麼好聽……”莫非略知一二。
“那莫少俠還記不記得,還有一次聯盟為了找盟主把魔門周邊尋了個遍,後來才知道盟主那一日是幫著沈寨主的丈夫李郴平定了叛亂,四個手下之中,有一個極度糾纏,耽誤了盟主很長時間都沒有拿下?”範遇又問。
“這兩件事,現在想來倒是有一定的聯係,那比較糾纏的手下,雖然為盟主平定,卻始終不肯對李郴屈服,現在又有了一些空穴來風的傳言,正好用來羞辱李郴。這個時候,蘇降雪的人再借機去煽風點火,搞不好……就是一場大亂……”莫非恍然大悟。
“隻因為小師妹與那叛軍首領先前有過接觸,林少俠才將她留在那裡坐鎮,壓製這場可能的內亂。”葉文暄歎道,“而不像小師妹以為的那樣,把她留下殿後是不願意連累她……看來李郴,在劫難逃。”
不出所料,不多時果然有兵士焦急趕來,衝得過激差點摔了一跤:“盟王,飛鴿傳書,軍情有變,李郴危難!”
莫非一驚站起,文暄臉上,也是少見的變色,範遇雖也緊張,卻凝神看向林阡,惟見阡眉頭舒展開來,首度挽回了棋局:“莫非,怎麼換作你心不在焉了?”
“李郴他……”莫非雖驚,卻立刻平複,重新坐下執子,文暄歎:“現在去,也遠水救不了近火。”範遇卻最能揣測阡心意:“將軍此刻,應當還有幾分把握?畢竟,盟軍處於盛極,未必落敗。”
“李郴是時候自己平定內亂一次、不應再依賴盟主了,否則,再怎樣維持,地位依舊不穩。”阡笑而執子,“莫非,我們來賭一賭,你若能贏我這一局,那李郴就必勝。”
莫非先一怔,哈哈笑起來:“那不是一定的麼!”
文暄、範遇皆會心一笑,知阡攜策於心,忐忑因此漸少。
三盞茶內,又不知幾輪飛逝,就著不遠處那雄渾瀑布的轟隆吼嘯聲下棋,到彆有一番動中取靜滋味。
然則這一局還未結束,適才那士兵又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回來,看他焦急慌張,莫非吃驚不已,語氣裡略帶恐懼:“怎麼?難道李郴那邊……這麼快就敗了?”
阡隱約看見,不遠處的駐地略有異動,微微蹙眉:“發生了什麼事?”
“盟主突然醒了,一聽沈家寨那邊有亂,便說是她的過失,立即要趕回去救局,海將軍正在相攔……怕是攔不住……”那士兵氣急敗壞。
阡起身棄局:“她手上有傷,海將軍為何還攔不住?”
那士兵邊走邊道:“盟主一氣之下把包紮全都拆了,但是手還腫得厲害,海將軍是不忍傷她,因此……攔不住她。”
離駐地本就不遠,阡第一眼便於人群裡找到了吟兒那不顧阻攔、堅決要離開的身影,海逐浪雖然的確相攔,掩月刀卻不曾出鞘。
阡當然明白,為什麼吟兒最近總是這樣的感情用事,因為雲煙剛剛離開的緣故吧,吟兒才開始那麼地患得患失,甚至因為患得患失,她的自信心會被拋到九霄雲外去,這一切,歸根究底,不能完全責怪吟兒……
“盟主,聽我一言,待林兄弟回來,從長計議!”海逐浪焦急勸阻,吟兒卻急於躍上馬去:“海將軍,這件事是我所誤,理當由我承擔,你不該攔我,而該與我一同回去救局!”惜音劍雖無對敵時凶狠,那倔強的劍招卻令海逐浪頗覺為難。周圍兵士並非不敢上前,而是靠近了就不禁大呼驚奇,他二人一個手上有傷,一個刀不出鞘,刀劍之爭竟還如此糾纏,勝負難決。
“燃眉之急,你要如何救局?”當阡的聲音介入戰局,吟兒和海將軍皆是一震,海將軍當即鬆了口氣讓開,阡話音未落,已強行扣下了吟兒的戰馬,吟兒麵上一驚,卻不停留要衝開這阻攔:“我不該自以為是地離開那裡,留下向清風和楊致誠兩位將軍……憑他們和李郴,根本是不可能敵得過叛軍,不可能的……”語氣裡,全然緊張、絕望和自責,這些,全然展現在劍意裡,這樣的吟兒,根本沒有絲毫的殺傷力。
阡沒有出刀,迅疾往她腕部內關穴上一按,順勢沒收了她手上惜音劍,堅定著語氣,認真地命令她:“像相信我一樣,相信你所有的麾下!”沒有什麼不可能,他聞知兵變卻不動聲色繼續下棋,真的隻是因為,楊致誠和向清風還在那裡……緊隨而至的葉文暄一瞬動容,這一句,何嘗不使得心急如焚的小師妹一下子便震懾當場,心服口服?!
“林兄弟,這次玩忽職守的罪名,都由我海逐浪一人承擔,盟主她隻是太擔憂林兄弟而已,如果一定要按軍令處罰,也全都算到我的頭上!”海逐浪走過來,極儘真誠。
“不,各人各司其職,我卻自作主張,這個罪名,無人能幫我承擔。”吟兒噙淚。
“戰事還沒有結束,何來這麼悲觀談罪名?此刻相距遙遠,即便是盧瀟單行或依然自己都難以救局,更何況我們?唯一要做的,就是相信他們,他們能贏。”阡輕聲告誡,“況且,這一次不是你們的過失,而是對我的警醒。隻傳遞了命令獨獨沒有告訴你詳情,你自然要焦慮自然會違抗命令,所以,將來的每一戰,都不能讓你們各司其職卻毫無交流。”轉頭看海將軍:“而海將軍要聽令於盟主,更加沒有過錯可言。不過,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海將軍肅然點頭,吟兒同時看著海將軍與阡,心情平複,變得異常安靜,安靜卻也堅決:“從今以後,一定永不再犯。”
“那便平複了心情,坐等他們的好消息。”這一刻,沒有人再有離開的想法。
那一天對吟兒來講,是如坐針氈的辛苦,度日如年的煎熬,若當時隻有自己一個人,犯了錯,有了過失,一定會失去分寸,後悔不迭,恨不得立刻衝回去,但身邊有勝南,才不那麼焦慮,除了自責以外,焦慮是那麼微乎其微,隻因為那句話麼,勝南說,要像相信他那樣,相信所有的麾下。這才將她從失去雲煙的感情廢墟裡發掘了出來,原來,身邊還有一整個聯盟——每一個人身上都有無限潛能的抗金聯盟……
“盟王,盟主,各位英雄,戰事告捷,向楊兩位將軍力挽狂瀾,助李郴寨主平定了叛亂!”捷報傳來時,吟兒如夢初醒。駐地盟軍將帥,全都如釋重負,繼而個個笑逐顏開。
“向楊兩位將軍,真是不負眾望。”海逐浪長舒了一口氣,撇過頭去,卻不免一愣,不錯,從相識至今,還從未見過阡有如此笑容,明明是掌控大局的王氣,何以之中還帶著幾分他自己可能都沒有察覺到的寵溺:“吟兒,真正是我們的戰地女神。”
“什……什麼?”吟兒受寵若驚,不解其故,微微一顫。
“你若留在那裡禦敵,叛軍一定不敢妄動。能趁著蘇降雪在側走一步險棋,把內亂從間接壓製改成直接鎮壓,是我先前都不曾想過的,卻因為你的關係,李郴得以一勞永逸。這樣一來,你不是戰地女神是什麼?”阡微笑解釋,隻為在盟軍之前,給她保留盟主的威信,“這一次,你該邀功,而非請罪。”
“是這樣的?”她蒼白的臉上這才浮現出一絲笑容,緊張了半日,終於可以把心放寬。
“吟兒,我知道,要從失去的陰影裡走出來,需要很長很久的過程。但一定要答應我,感情歸感情,作戰的時候,絕對不能感情用事。”阡壓低聲音,“我等著見到你,恢複狀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