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道是無晴卻有晴1(2 / 2)

南宋風煙路 林阡 13698 字 11個月前

“既不如王妃那般足智多謀,又不像王妃那樣傾國傾城,真搞不懂。”陳鑄蹙眉嘟囔著,思雪一看見他,驀然憶起雲藍所托,欣喜地再度拔劍:“詭絕將軍,可肯與我比試一劍?”

陳鑄懶懶地瞄了她一眼,鄙視著哼了一聲,適才那黑衣人冷笑:“連我也打不過,你如何能挑詭絕將軍做對手?”

“隻一劍而已。我隻挑戰詭絕將軍一招。”思雪急道。

“不要。”陳鑄懶洋洋地說,“我的劍法,豈是等閒之輩挑戰得起,折損我一世英名。”

“‘詭絕’兩字,算什麼英名?又不像南第九他有個‘劍癡’的名號。”林思雪說著說著,眼光時不時掠過小王爺,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怎麼?思雪姑娘不是為了我才到這裡來嗎?”小王爺微笑看著她,思雪那迷糊鬼,倏忽就忘記了到此目的,也其實,目的就是要找他:“哪有……有大半的原因,還是為了找南第九你。”

小王爺滿足地笑起來:“那便不要和詭絕將軍比鬥了,這附近有處水簾洞景色神奇,我正待去,恰好思雪姑娘來了,倒是天賞賜給我的。否則,我與陳鑄、鬼之同去,一個沒情調,一個煞風景。”

“哦?原來他叫鬼之啊?是挺像鬼。”思雪掩口笑,打量著黑衣人鬼之,又回過頭來看陳鑄,百無禁忌,“詭絕將軍,當真是沒有情調,所以都這麼大了,還沒有娶妻生子。”

鬼之瞬間殺氣形於眉間,卻因小王爺而製止,陳鑄則根本按捺不住,聽得這話急火攻心:“你這丫頭你說什麼!小王爺你怎麼會看上了她!”忽然發現自己說溜了嘴,覆水難收。

林思雪再迷糊也沒有錯過陳鑄叫他小王爺,一愣回頭:“怎麼?原來你也是王爺麼?”

小王爺適才就注意到了她臉上表情,微笑應答:“當初被思雪姑娘叫慣了南第九,所以便讓他們都改口叫我南第九。豈料他還是沒有習慣。”

“啊?我以為南北前十都是金國小王爺的侍衛,卻想不到,這麼多侍衛之中,有一個也是王爺?”思雪眉頭緊蹙,“怎麼可能,既是王爺,也是侍衛?”

陳鑄再度汗如瀑布。直覺,這林思雪更配二王爺,楚風流才配小王爺。

鬼之恰在此時轉過頭來,往柳五津、路政、越野各自掃了一眼,雖然蒙麵,看得出長相恐怖。

次日。林阡、鳳簫吟一乾人等穿越瀑布來到隱逸山莊,先是震驚,然後折服,繼而拜倒。賞過雲橫山莊的聖潔與陰森,遊過幽淩山莊的奇異和神秘,歎過逐月山莊的仙幻及朦朧,此番經曆瀑布間,卻可以觸摸山水最原始的結合,不得不說,的確水滋潤了山,山崢嶸了水,輕紗薄霧,環縈崇山峻嶺,彩虹無處不在,連貫著像一條直線,交聯在山川之中此起彼伏,灌木生風,泉石相鳴,不必喟歎世間花開花落,不必糾結人生雲卷雲舒。

然而,就像把爭鬥帶進蒼梧仙境一樣,阡恐怕這座隱逸山莊逃不開一番血雨腥風。

再沒有戰場,將要交手的地方,不過是這一處彆墅。

柳五津得悉眾人來臨,早便和僮仆們一起在山莊外相迎,見麵後,先和鳳簫吟海逐浪說笑了一番,其後便邊行邊與阡陳述事態,吟兒在旁聽著也深知,柳五津雖然表麵輕鬆,內心卻擔憂短刀穀的暗流洶湧。

“越風他正在那邊廂房休憩,連日奔波傷勢有些惡化,不過,牽製越野非常成功。”柳五津壓低聲音。

阡聽聞之時,難免會流露出一絲惋惜之情:“這次的確是累了他,卻隻能由他一個,避免柳大哥與越野正麵交鋒了。我想越野也該心知肚明。”吟兒語氣中則是充溢著關切:“越風傷勢惡化?是如何程度?”

“放心,他已經可以動武,隻是臉色還不大好,我想,君前和越風,可能會有個交替,讓越風回淮南好好養傷,君前來助我們一臂之力。”柳五津說。

“這是再好不過。”阡點頭,“柳大哥設想周到。”

“卻不知山莊主人姓甚名誰?我一路過來,聽僮仆們說他也是山莊過客,一年不來幾次?”海逐浪又很直接地插嘴問。

“尚不知姓甚名誰,但我心裡有了些底。此人熟知黔西風光,必是黔州當地土生土長,而且他越是韜光隱晦,越證明他極富盛名。”柳五津蹙眉說,“黔州當地,極富盛名的官家財主不是不多,但要論武功絕頂,恐怕也就此一個。”

“哦?是哪一個?”海逐浪奇問。

“便是黔貴當地鐧王,姓孟名良關。川黔一帶,鐧法三十年縱橫無人相抗。不過退隱之後,久久不與世爭,隻在當地收些資質不錯的徒弟,傳授鐧法不致失傳,說起他來,你們的了解可能沒有我們深。當年也是個名震一時的人物。”柳五津說。

“我對他的為人和經曆是沒有一點了解。但這名字和名號,依稀哪裡聽過。”阡點頭,在記憶中搜索這姓名,吟兒亦覺得耳熟。

“是啊,說起他來,你們一概不了解,但說起他的女兒,你們就該清楚了。勝南,我記得我在蒼梧山與你提過,流年姑娘嫉惡如仇卻不通世情,正因她是孟家長女的緣故。”

阡和吟兒這才恍然,吟兒點頭:“對啊,那時候你與勝南提起流年姑娘,說她到蒼梧山不過一年,就技壓群雄成為了張潮最厲害的徒弟,是因她原先便有很強的武功底子,帶藝投師,所以張潮自己的武功,都還未必及得上流年姑娘。”

“當時,柳大哥也與我提過,孟家一直立足於抗金義軍和金人的鬥爭之外,所以三十年來都是隔岸觀火。”阡回憶著。

“不過,這也隻是我猜測而已,或許,除了孟良關之外,還有其他的世外高人。”柳五津說。

“若真是孟良關,那我便後悔了,出發的時候,我還見流年姑娘和船王留在了魔門那邊。早知如此,便一並帶來,也好走條捷徑。”吟兒半帶玩笑。

“奇也奇在,為何孟流年寧願跋山涉水那麼遠去蒼梧山,也不要留在她家附近這同樣的世外勝景?這邊同樣可以追求寧靜偏遠,也犯不著和李辨之張夢愚那些惡俗同流合汙。”阡忽然覺得不對,“事實上,剛到黔西時,流年姑娘寧願去盜祁連九客的馬,也沒有接收自己家的給予,半年之久,從來沒有離開過戰地,也不回去探望父親一次?”

“我和她私下談起,似乎她和她父親的關係,從小到大都不是那麼和睦。她父親相比她來,更寵她那個嬌生慣養的妹妹,倒是令她不知不覺就養成了清高淡漠的性子,許是這樣,才容得了李辨之和張夢愚吧?我到現在才完全想明白。”吟兒說。

“那這樣一來,孟良關的確就有了搶輪回劍的動機。用輪回劍,來迫天下人為他尋找女兒。”阡說。吟兒一愣:“可能麼?害得我們興師動眾,隻為了幫他尋找女兒?”

“到並不是沒有可能,各人追求不一樣,做父母的,自是最看重子女,就算過去真有不和,失去消息了,還是心急如焚啊。”柳五津將心比心,“如果我家聞因離家出走,我豈止是搶輪回劍這麼簡單?”

“唉,世間的好父親,就沒有一個分給我的。”吟兒略帶嫉妒地歎。聽得出,她實在很想探究自己身世,尤其是連沈延也認祖歸宗之後。

阡輕聲道:“不僅有可能,而且有相當大的可能。試想前幾年孟良關雖然不在蒼梧,也一定通過關係確定了女兒有無容身之處過得平安與否,但是蒼梧山脫離聯盟之後,流年就音信全無流落江湖——輪回劍失落的時間,正可以和流年姑娘流落江湖的時間完全吻合。”

柳五津臉色一變:“真是不錯。難道,流年姑娘,真是輪回劍的症結所在?”

“不如修書一封給沈依然,讓她留意流年姑娘和船王。”葉文暄提議時,忽然發現走廊對麵越野夫婦正巧經過,當即提醒眾人警惕,端的是臨事冷靜,語氣自然:“越前輩,沈女俠。”

眾人皆循聲看去,虯髯客越家金刀,青衫女洞庭翠竹,夫唱婦隨了已經將近二十年,還是這樣恩愛。

“文暄,上次見你,還是在短刀穀中作客了。”越野笑著大步上前,“勝南,一年不見,已經貴為盟王,實在是可喜可賀。”

“越大俠見笑了。這盟王之稱,還是魔門所取。聽了半年,竟連麾下也這麼叫。”阡苦笑搖頭。

“還叫越大俠這麼見外作甚,上次在蒼梧山絕頂一戰,越大哥還欠了你十斤好酒,正等著你來飲。”越野氣度裡的粗獷豪邁,此刻看是不是有些諷刺?連他這樣的人,時間一久,竟也生了異心,想要脫離短刀穀,在陝西自立為王,也許,中間有蘇降雪的動搖和旁敲側擊甚至陰謀誘導,但,越野當年初入短刀穀時,何嘗會有半絲獨立之心?正是因為他有實力,無野心,短刀穀才放心把一塊地域的所有義軍都交給了他甚至以之冠名啊……

“這位?想必就是楊鞍兄曾經提起過,眼神術一流的莫非了吧?金國十大在逃通緝犯,論賞銀,我越野第一,你緊追其後。”越野笑著看向莫非,“顧將軍也說過,林阡麾下之中,他最欣賞的非你莫屬。”誇得莫非喜滋滋地笑。越野和眾人都見了禮,獨獨沒有和一個,從頭到尾,完全把海逐浪冷落在那裡,吟兒注意到了這一幕,向來和海將軍交情深厚,她難免也不是滋味。

“是弟妹麼?一年不見,竟好似平添了些英氣。”沈絮如這“弟妹”一出口,教附近聽見的人全然臉色一變,冷飄零悄聲問文暄:“什麼弟妹?”文暄道:“這兩位,是越副幫主的兄嫂。”冷飄零詫異一笑,壓低聲音:“倒是巧了,那邊洪山主逼婚,這邊弟妹也叫上了。”

沈絮如看吟兒色變,以為她羞澀,笑著低聲說:“我二人正待去看望風兒,你不如也去。風兒若是見了你,必定會恢複不少。”

看吟兒麵色尷尬,阡當即為她解圍:“沈女俠,不如等吟兒安頓妥了再去看他,我正好也有事要與越風商議。”

沈絮如滿麵笑容,還是那般性直,對著吟兒嘖嘖稱讚:“越看越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唉,風兒的撫今鞭,今時今日,算是當世一流了啊。”

吟兒微顫,林阡蹙眉,這舉止和神色裡旁人難以察覺的微妙,被身側的冷飄零和葉文暄雙雙洞悉,二人心中皆歎,沈絮如這句話,當真大錯特錯……

“越風的撫今鞭和洪瀚抒的火從鉤,的確都算得上當世一流,可惜了,當世卻還有一個林阡。”最清醒的旁觀者,莫過於文暄與飄零,安頓妥了,二人閒遊之時,冷飄零歎息說。

“我恐怕,川蜀一戰旗開得勝,激化了洪瀚抒稱雄決心,而魔門之役身負重傷,也加深了越風對小師妹的不舍。這兩段感情同時水到渠成,對於剛剛經曆了不少坎坷和遺憾、還需要時間冷靜進展的小師妹和林阡而言,著實太過突然,但又無法杜絕,此時此刻,他二人心中,一定混亂至極。而且我看得出,沈絮如和越野,意圖不是那麼簡單。”葉文暄如是說。

“這麼說,文暄也覺得,林阡和盟主的感情事,再怎樣不合時宜,也不可能再蟄伏冷靜了?將要浮出水麵了?”飄零一怔,笑問。

“是啊,林阡那樣的人,決定之前會權衡大局,決定之後就堅定不移,戰事情事皆然。可是這一回非同尋常……這一回,外力比林阡自己預料得大得多,事態也前所未有地急,巧到了一起來。他根本沒有時間再權衡,因為隻有他一個人能夠插手小師妹的婚事,把洪瀚抒和越風兩派勢力都製止。若再不插手,局麵來不及救。事關聯盟,他不會允許自己有多冷靜。”葉文暄說。

“其實……不關乎聯盟吧?感情上,誰會比誰冷靜呢?”冷飄零微笑道,“我認識林阡和盟主的時間不長,卻也知道,他二人多年風雨同行,盟主從十五歲到十七歲,都是跟在這個男人身邊一步步走過來成長起來的,也隻有她一個女子,見證了林阡如何從韜晦到鼎盛,單從這一麵看來,這份情感,早是普通感情無法比擬。何況他二人不僅戰場是絕配,心裡麵早就有彼此。早先我便說過,林阡對她的感情,其實和對談靖郡主一樣,激烈到超越聯盟的利益。先前郡主太明確、盟主表麵又不在乎,誰都難以看透徹,但如今倒也是個不錯的機會,令林阡看清楚,還有另一個人,同樣值得他負儘一切,感情深淺,隻是個過程的差距。”

文暄不禁一震,歎她洞察力如此之強:“飄零雖然向來熱心腸,喜歡關照身邊的每一個人,但似乎對小師妹尤其關心?連對她的理解,都比那些認識了她幾年的人深刻。恐怕連她的小師兄沈延,都及不上你知她。”

“也許是跟她有緣吧,你小師妹外表活躍,內心堅韌,正是我欣賞的女子,我真是見不得有情人難成眷屬。”冷飄零道。

葉文暄本想問她:飄零,為什麼你喜歡關照身邊的每一個人,卻獨獨不肯把你的過去告訴我?見不得有情人難成眷屬,又為何對我若即若離?欲言又止,惟能沉默與她同行了一段路。

“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忽聽冷飄零默念這句,葉文暄緩過神來,看見隱逸山莊這若晴若雨的絕妙景象,釋懷一笑:“原來如此,道是無晴卻有晴……”

“隻希望在隱逸山莊的所有愛侶,不論是現在恩愛的,還是將要進展的,都能幸福地相伴一生。”冷飄零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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