翹首以待的思雪和拭目以待的吟兒,見此情景臉色齊刷刷地變白,彆提有多失望。冷飄零卻什麼都不管,徑自將那寶珠往錦囊裡一塞,占為己有。
思雪看她這一舉動,奇問吟兒:“師父……你的同行?”冷飄零一笑,不置可否,轉身就走:“早知這地方肯定不是藏輪回劍之地,果不其然,幸好還有顆寶珠賠我時間。行了,走吧。”
吟兒轉過頭來囑咐:“思雪,記住,要盜劍不會這麼簡單。孟良關陰險狡詐,怎可能不將輪回劍貼身私藏?下次不要再這麼傻,不要擅自行動。就算我不為你擔心,你的南第九,也會為你牽腸掛肚,聽到沒?”
思雪臉色緋紅,連連點頭。
待一回到阡的身邊,吟兒立即將適才發生的事情對他述說了一遍,說完吟兒就皺緊了眉頭:“我思前想後,今夜與冷姐姐私闖孟家禁地的事,若無遠患,也必有近憂。真怕被孟良關發現我行竊,然後他對我們沒了好感……唉,也怪我,對思雪是關心則亂了,明知道有後患,還衝了進去。”
阡一邊走一邊聽,這時候看吟兒蹙緊眉的樣子,忽然就忍俊不禁。
“怎麼了?”吟兒一愣,“笑什麼?”
“嗯,我笑吟兒你,在思雪的問題上,表現得如同一個男人。”阡越想越覺得好笑,“為了心愛的女人,就算有後患也要衝進去什麼都不管,真是英勇無畏得很。”
吟兒一愕,杵在原地,氣得趕緊反擊:“其實,你林阡也有時候會表現得像個女人呢!”
阡斂了笑容:“真的?”
“那是當然,每次你下棋的時候,都表現得特彆像個小女子,次次悔棋耍賴皮,不依賴我就活不下去。”吟兒笑著說。
阡聽了嗬嗬地笑起來,這時候的他,總是傻傻的很可愛。耳朵在動吧?忽然吟兒想起雲煙姐姐,又心傷。
他看吟兒皺眉,輕聲回答她原先的疑問:“你放心,這事情就算落下什麼把柄也沒什麼,孟良關見不到流年姑娘,就不可能放棄對輪回劍的zhan有,如範遇所說,我們采取什麼行動,都等同於什麼都沒有做。再者,我們的最終目的是製止金人,不是討好孟良關,就算如你顧慮的那樣,他對我們沒了好感,咱們走江湖掃天下,幾時靠的是好感?”
“倒也是,不管過程是不是占劣勢,結局占優勢就行。”吟兒豁然開朗。
阡憑欄遠眺許久,忽然輕輕歎了口氣:“吟兒,江湖,又瞬間轉入瀑布裡來了。”
是的,不管敵人有沒有來全,江湖,一直如影隨形。
世上,就是要有那麼一些人,在你的世界裡,他不停地更改著他的角色。有時候他會是你最好的朋友,有時候又是你最大的威脅,不知道是你自己變了,還是他變了,或者你們都沒有變,隻是形勢在強人所難。
瀚抒,當把林阡當成了勁敵,注定他後腳剛入隱逸山莊,前腳就押著孟流星來換輪回劍。用他的一切舉動來完成對阡的反叛和挑釁,在他眼裡,金人不過是個擺設,孟良關不過是個工具罷了。而這時候的阡和吟兒,對他其實是放任不管的,隻是在人群之間,略帶些遺憾地看著他,然而寧願“眾人皆醒我獨醉”的瀚抒,一時之間又哪裡能體會他二人的心意……
“實不相瞞,日前有盜賊入我山莊竊劍,輪回劍已然不在老夫手上。不過洪山主放心,老夫已經在派人加緊搜查。”這就是孟良關的回應,阡心中有數,孟良關一定會這麼說,當然會這麼說——
昨夜阡聽了吟兒的陳述、得知山莊裡存在著這麼一處華麗建築卻配備著虛空的防禦力時,就明白那正是孟良關對洪瀚抒搪塞之用。
那就是孟良關給他自己創建的一個弱點,通過這個弱點,吸引一切可能會貿然闖入的人們,然後順利將輪回劍的位置轉移。一旦洪瀚抒把孟流星帶來,孟良關就這麼說:輪回劍已經被盜賊竊走,他正在加緊搜查。
而,他會哪一天搜查出來、令輪回劍重現於世?當然就是孟流年出現的那一天,又或許,孟良修也出現的那一天……
這伎倆,太簡單,卻隨心所欲,聽憑孟良關一個人的意念。反正孟流星已經回到了山莊裡,那孟良關就等得起。
但孟良關你怕是不清楚,我們的洪山主不吃這一套,洪山主他最不願意聽的,就是費解的道理——“什麼加緊搜查!我把你的女兒帶了來,你就必須把輪回劍給我!你用一個劍丟了敷衍我,那好啊,我帶個死人來給你也不吃虧!”洪瀚抒殺氣畢露,說罷立即出鉤直向孟流星,孟良關始料不及,大驚失色,是怎麼也想不到這個洪山主根本不可控,惟能氣急敗壞上前相攔:“洪山主,其實,我知道輪回劍現在何處!”
“何處?!”洪瀚抒來勢洶洶,又豈是孟良關能控製得起!
“數日來雖然竊劍者各顯神通,大多隻是等閒之輩,無人能盜劍成功。但是卻有一個,武功上乘,說奪便奪……我之所以隱瞞,是因為這竊劍之人,來頭不小,說出來,怕影響一整個武林的聲譽……”孟良關麵露難色。
“我管他哪個武林的聲譽,速速說來,是哪一個!”洪瀚抒咄咄逼人。
“據侍衛描述,竊劍之人,其中一個便是你抗金聯盟的盟主,鳳簫吟。”孟良關此語一出,洪瀚抒麵色一變。吟兒亦大歎失誤,昨夜之事,果真埋下隱患,吟兒沒有辦法逃避,隻能硬生生迎上瀚抒那副“你竟然又和我對著乾”的表情。
阡心念一動:不錯,孟良關為了不立刻交出輪回劍來,是一定會誣陷彆人成功盜走輪回劍的。能在孟良關森嚴防衛下盜劍成功的人,自然是武功越高就越令人信服,但孟良關製造的弱點那樣簡陋,一看就知道本意並非吸引絕頂高手,而隻為了吸引些思維簡單又肆無忌憚的等閒之輩……孟良關本沒有想過誣陷誰,因為一旦盜劍之人多了,自然而然可以產生一個亦真亦假的模糊人選,然而,誰也料不到的是,吟兒竟就在昨夜因為愛徒心切,不幸地闖入這個原先與她毫不相乾的局中,並且完完全全契合了孟良關心頭這個模糊人選!於是,孟良關順水推舟,與其捏造一個亦真亦假的人物,還不如就誣陷她鳳簫吟!如抗金聯盟盟主這樣的來頭,太適合轉移輪回劍,太適合為難洪瀚抒,也太適合攪亂局麵分散注意……
孟良關這個局,布得再簡單不過,卻沒有漏洞可鑽。誰闖進去,誰便是一條死路。阡心一凜——但孟良關的局,為何偏巧被吟兒撞見?
事情是真的這麼巧合麼?巧合得林思雪正好把吟兒引進去?這難道,是另一方勢力,布的又一場局?
阡的目光,因此鎖定在對麵人群中,那麵容英俊,貴胄之氣的小王爺身上:這件事情,怕是表麵簡單,內涵豐富得很……
“宋國的盟主,難道隻會乾些偷雞摸狗的勾當?”對麵人群中,小王爺尚且不動聲色,卻是那二王爺首先冷笑嘲諷。歪打正著,指出吟兒出身正是盜賊。
“哼,總比你‘王爺不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強得多!”吟兒冷笑回應,二王爺一觸即發:“誰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了!”端的膚淺好笑。吟兒不理睬他,轉過頭問孟良關:“一麵之詞,誰人相信?你憑什麼證明劍是我所盜?!”
孟良關笑起來:“老夫當然還不肯定,然而盜劍成功之人,手上必定沾了劍上劇毒之物,如今手上定有潰爛跡象,盟主若是不介意,令老夫一驗便是。”
吟兒心中一凜,不知他所言是真是假,已經在為冷飄零擔心。
“咦,盟主手上並無潰爛跡象。看來盟主不是親自動手,而是指使了彆人。”
冷姐姐真是冤枉,原先看她對輪回劍比較熱衷,才讓她伸手入那箱子的,結果卻反而害了她……吟兒心裡七上八下。緩過神來,聽孟良關這般說她,大怒:“孟良關,你好是陰險狡詐,誣陷不得我還硬要賴到我頭上!”
“盟主還想如何抵賴!老夫藏劍多時,入室盜劍之人不下百人,但未曾有一人真正得手過,偏偏就在昨夜,你與兩個盜賊同時潛入,將劍成功盜走,那兩個盜賊身份不明侍衛難以認得,但難道連盟主都不認得麼!”孟良關語氣變重,“你手上不曾潰爛,是因為到此為止都沒有與輪回劍接觸過,那便說明,輪回劍還在你手下身上!不過你的手下要小心了,一日之內不服解藥,必定劇毒攻心而死!盟主,還是儘快說出,輪回劍如今在誰的手上!”
那冷姐姐手上是否潰爛?吟兒打了個寒戰,卻不能回過頭去看冷飄零:冷姐姐自己還沒有發話,那我就不能自作主張承認了昨天的事,因為,昨天我們並沒有得到劍啊……
這種形勢,要救冷飄零,吟兒就必須承認昨夜行竊,但隻怕她一旦承認,孟良關就直截了當地說她竊劍了!饒是伶牙俐齒的吟兒,都暗歎不妙,方才她一直心存僥幸所以才死不鬆口,現在若是一鬆口,顯然氣勢大減,先矢口否認又被迫承認,當然理屈詞窮。此刻再解釋她行竊了卻沒有竊劍成功,已經更像狡辯,相信她的人,一定少得可憐。隻能說孟良關當真有兩下子,他明明有充足的證據卻分步搬出,明明就是在引導著吟兒先矢口否認再被迫承認、引導著吟兒失威於人前!
單論失威還不要緊,更難揣測的是,孟良關這句話是真是假?萬一冷飄零並未中毒,吟兒的救她,豈不就變成了出賣她!
阡明白,若盜劍的真是吟兒自己,吟兒一定為了聯盟的聲譽死咬著不會承認,但偏巧是另一個人的生死攸關,吟兒不可能置之不理。他當然不想見到吟兒兩難,兩難不應該出現在吟兒的身上。
“吟兒,不必想那麼多,你現在要做的,不過就是一個決定而已。”阡忽然開口,製止了廳堂之中,因聚焦吟兒而引起的沉默,“你是盟主,所以你做什麼決定,盟軍便承擔什麼後果,一切既由我們終結,又何必受他人脅迫。”
他的話在這裡,不管她做什麼決定,他都一定會做她最堅實的後盾。不管她承不承認,他都會一手把握好了形勢,絕不令無辜受累,絕不使計劃挫敗。
“不錯,昨夜的確是我行竊。”吟兒坦然回應,才不管金人陣營裡的一片嘩然,“孟良關,你先把解藥給我,我要確定我手下無事,再跟你探討輪回劍的下落。若你給了假解藥,小心你這一輩子都見不到輪回劍!你用不著加緊搜查了,輪回劍就在這座廳堂裡,我轉過身就可以命她將輪回劍銷毀!”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丫頭!孟良關暗自震驚:承認行竊,卻不暴露她的手下是哪一個;先要解藥,可以先緩解他給她的脅迫;關鍵是,她還說了致命的一句“你用不著加緊搜查了,我轉身就可以銷毀”——對啊,若不給她真解藥,那輪回劍名義上還控製在她的手裡,那還如何在他孟良關的手上通過“搜查”來“重現”?!
千慮一失,當他順利將洪瀚抒的敵意轉移給了鳳簫吟,當他計劃得逞剛剛成功地置身事外,萬想不到,鳳簫吟竟將“眾矢之的”的身份和“支配局勢”的權力一並奪了去!孟良關麵色一變,進退維穀——他若不答應她,還如何名正言順地脅迫群雄為他辦事?!真正諷刺,自己被自己的計策逼迫得完全置身事外!
阡察覺到孟良關此刻神情的劇變,微微一笑:孟良關,之所以失策,是太小看吟兒。
當日吟兒向孟良關索要輪回劍劍穗之時,怕就已經給了孟良關錯誤的印象,孟良關怕是還不如慕二清楚:吟兒她,是斷人口舌的口舌。
而,局外之局的設定者小王爺,利用林思雪來引吟兒中計,或許是一心想要看著洪瀚抒和鳳簫吟引發一場抗金聯盟的內亂?但小王爺恐怕也失策了,瀚抒他對吟兒,又豈可能是單純的敵意……
這一刻,既然吟兒要支配局勢,阡自然要為吟兒把握好一切可能的敵人。無論是眼前的孟良關,小王爺,洪瀚抒,人群中越野,越風,東方雨,黃鶴去,抑或者那些隱藏著的,蘇降雪之部下,黑曖昧道會之餘黨。舊敵新仇同在,形勢越亂,越要一手握牢。
阡隨刻將目光投射在二王爺身上,所幸這個二王爺患得患失,將金北前十的絕大多數都趕去了川蜀還來不及回黔西。這一戰,金北的頭腦軒轅九燁,該是來不及參與了——
我聯盟這麼快就從川蜀趕回黔西馬不停蹄,其實,也正是為了從一開始,就削弱你金北的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