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兒和海將軍當即重新將視線集中去孟良關身上,隻見他剛得東方雨準許,便神色激動地上前一步:“年兒,總算……總算回來了……”
孟流年環視一周,並未如孟流星那般看見父親就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欣喜若狂,反而冷淡地問東方雨:“把我帶到這裡來做什麼?我相公呢?被你們囚在了何處!?”如斯冷淡,原來和孟良關真的有太多心結不解。
“孟姑娘不必擔憂,隻要能夠規勸你的兩個父親把輪回劍交出來,我便可以保證你與尊夫的性命。”東方雨鄭重保證。
“你說什麼?什麼兩個父親?!”流年聞言陡然一驚,眼神中透現出的,是多年來壓抑著的痛苦,孤獨和不解,她以前,還以為她沒有父親……
也許是被這一句提醒了什麼,當接觸到孟良關和路政憐愛的目光,忽然知道自己的人生有了詮釋,流年徹然醒悟,喃喃自語:“從小,流星她就仗勢欺人,仆人們也都捕風捉影,想不到,都是真的……”瞬即,已經淚眼朦朧。
“孩子,這些年,你受苦了……”路政潸然淚下。
“年兒,我身邊的這個,就是你的親生父親啊……”孟良關悲喜交加。
“原來,孟良關對流年姐姐不是不愛,是不知道怎麼去愛。孟良關不可能以一個父親的身份麵對她,她既是孟紫狐的女兒,又同時是孟良修的女兒,是自己親生兄弟的女兒,也是自己摯愛的女兒,是背叛了自己的人所生,也是自己最對不起的人所生,是仇人,是愛人,是親人……而且,隨著流年姐姐逐漸長大,還長得越來越像他那段想拚命忘卻的過去……”吟兒忽然歎息,“做父親的,是這麼不容易啊……我們……都誤解孟良關了……”
“吟兒說的極是。”那一刻,阡其實也發現了,吟兒除了感動之外,更多的是羨慕。吟兒的語氣在這裡,不禁更增阡的愛憐。忽然阡竟有這樣的衝動,不如這一戰結束之後,找一個空閒的時間,陪吟兒一起去找尋她的親生父母去吧……
緩過神來時,卻聽東方雨對孟良關說道:“孟大哥,我東方雨一言九鼎,說到做到——便在這裡,等著你奪回劍來,與她交換!”
世人皆知,東方雨雖然總是殺氣騰騰地來去,卻甚少內心陰險暗藏心機,雖然思想保守的他和軒轅九燁、解濤等人總是合不來,卻在金南當中很有人緣。撇去手下門客不談,賀若鬆、黃鶴去等人都對他推心置腹,柳峻也可以為他而禮讓三分,至於那潛入建康做奸細的秦向朝,甚至可以對他挖心掏肺,即便他降了金,孟良關仍將他列為故人談……可以體會,東方雨此人,適合做深交,為人極是磊落。既然他說“說到做到”,那就不會像孟良關般反反複複。
“東方,到這個關頭,我也不必再隱瞞什麼。”孟良關再無台階可下,可是到此時此刻,至親至愛都在身旁,還需要什麼台階?孟良關按住路政手中的劍,示意他放過冷飄零:“彆傷了無辜的人,良修,輪回劍如她所言,根本還在我的手上。我不肯交給洪山主,正是為了找到年兒。替你找到她,也替我自己繼續贖罪。卻想不到,能有意料之外的收獲,重遇你,得你叫一聲大哥,為兄此生無憾!”說罷輪回劍已然握在手上,果然是隨身攜帶,縱使明眼人人人皆知,卻又有何人能奪?!孟良關的武功眾人都見過,雖然已經年過半百,仍然是天下間一等一的高手!
“盟王,盟主,莫怪我與大哥自作主張,這次輪回劍失守之罪,都由我一力承擔。各位英雄,路某一己之私,實在是對不住各位這許多日子以來的辛苦……”路政轉過身來,滿麵愧疚,卻仍舊沒有放過冷飄零,原來是挾持著她來阻礙聯盟插手。
“路大哥,若換作聞因,我也會這麼做。我能理解,可是……可是……就沒有更好的辦法嗎?”柳五津一時語塞,難以移步。
“路大俠……唉……劍……竟守不住……”海逐浪欲言又止,這當兒這麼多人質在,哪裡都是投鼠忌器。
“勝南,其實,我好是敬佩流年姐姐的兩個父親,能夠為了自己的女兒,敢把天下人都得罪。”吟兒噙淚,低聲在阡身邊說,雖然她知道,很可能盟軍裡不會有多少人原諒路政,原本以文暄師兄的個性還會設身處地地理解他,但現今路政危及冷飄零,一時之間連文暄師兄都恐怕不會釋懷吧……
“吟兒,談不上什麼得罪,輪回劍既在孟良關的手上,去誰的手裡當然由他決定。逐浪,就算是與船王沒有什麼情分的你,也不願見到他和流年夫婦二人成為我們守劍之戰的犧牲品吧?此刻能幫孟家父女團圓,兄弟釋懷,夫妻獲救,也許就是輪回劍治國齊家平天下的作用在見效。若連這一點都不成功,就算奪去,又有何用?”阡一笑而過,聞者全是一愕。好毒辣的一句!
盟王發話,盟軍再無指責,給了路政一條寬恕之路。而這句話的惡毒在於,東方雨若不應言放過流年與船王,則得到了輪回劍也知其隻不過徒有虛名而已:什麼平天下?連齊家的功效都沒有……誰也不想承認,他們趨之若鶩的輪回劍,其實不過就是一把普通的劍而已……這麼可笑……
有些現實,它當真不能說破。古往今來,其實多少人的追逐都一樣虛浮。
吟兒釋然一笑:哦,原來阡才是斷人口舌的口舌啊。這句話,正是阡在脅迫東方雨信守承諾,間接從東方雨手上救孟流年,也是阡在命令聯盟按兵不動,直接從路政手上救冷飄零……有了這一句話,這一刻的聯盟,可以暫且安穩地隔岸觀火,什麼都不用做。
“孟大哥不必心存顧忌,隻要輪回劍到我手中,你孟家絕對可以一家團圓!”東方雨急道,顯然因阡這句話而受迫。
“先讓你徒弟給年兒鬆綁。我再將輪回劍交到你的手上。”孟良關冷道,也正因阡這句話而重新采取主動。
“孟大哥不可能不信我東方雨為人,倒是孟大哥脾氣一貫捉摸不透,教我東方雨不得不防。”東方雨搖頭,“自是你先把輪回劍交到我的手上,我才能放過她。”
“東方,若是你一手交人,我一手交劍,雖然名義上公平,隻怕於你於我,都有無窮凶險啊。”孟良關說著說著便笑起來,“彆忘了,這裡的每個人,更看重的是輪回劍。真到了那一刻,我一心都在年兒身上,怕是分不了心,幫你防著他們了。”
東方雨霎時無言以對,卻聽黃鶴去冷道:“這好辦,孟良關,為防你再度食言,我們先將你女兒放了,你將輪回劍交予我們,待到輪回劍安妥,你女婿的命也就可以保住,如何?”
群雄都聞言一變,不得不歎,黃鶴去這策略堪稱完美。饒是孟良關,也沒有再食言的可能,輪回劍將交予東方雨的事實,瞬即已成定局!
作戰上的對手,最強的其實永遠都是黃鶴去。不像柳峻般六親不認,然而柳峻就算出賣儘了彆人,都不如他黃鶴去行事周全、布局嚴密。
阡心中嗟歎,小王爺不該為淵驅魚,寧重用柳峻都不重用他。
黃鶴去之沉浮,是屬於敵人的隱患。
就如瀚抒之去留,是屬於自己的隱患。
一切順利,東方雨接過輪回劍的同時,如願以償的黃鶴去終於滿意地露出笑容。
久違了,勝利。
自抗金聯盟複興之後,南北前十經曆了淮北、夔州、黔西數戰,第一次本質意義上的勝利。
吟兒卻陡然無法承受這樣的心理落差,什麼叫作功虧一簣,大失所望?三峽的夢想,黔西的希冀,終成泡影。雖然吟兒也寧願這樣,寧願不要輪回劍,不能害了流年、冷飄零等無辜而終生有愧。
卻如何,在失去之後再挽回?
吟兒蹙眉,盯緊了東方雨手中的輪回劍,她不能讓聯盟挫敗,不能讓金人得逞……
刹那,耳中聽到萬箭齊發之聲,也知道許多人心中的想法其實和她同樣。
當對手已經占據了絕對的優勢。
事已至此,無力回天,除非,在這一瞬,不顧一切,強取豪奪!
但強取豪奪,又談何容易?!
其實他們都明白,隱逸山莊裡幾乎雲集了金宋間數一數二的所有高手,因此早就注定了,誰都不可能憑一招一式就得到輪回劍,而隻能夠通過人質交換來獲得。這一戰,比的就是誰備戰充分,誰可以抓住關鍵。這一戰,本就該是人質之戰,籌碼之戰,表麵之戰。
事情越平和、越表麵,正因為內涵越複雜、越深入——通過人質換劍,不正是金宋間的高手們相互牽製、不得已才達成的共識?!否則,兵戎相見,必定誰都不會饒得了誰,也誰都不可能對誰讓步!換句話說,事態必然要這般平穩地製衡,因為此刻隱逸山莊裡的任何一個誰都是惹不起的!
是的,這裡竟充斥著前所未有的絕頂武功,高深機謀,複雜陷阱,難測人心……薛煥,東方雨,黃鶴去,林阡,洪瀚抒,越野,單憑這幾個,就全都是那種“隻要輪回劍到了他們手上,彆人就休想奪走”的人,但偏巧他們的對手,也都是這樣的人!矛盾,矛盾,世上最鋒利的所有武器,和最結實的一切防禦,全在這裡。
然而,下一戰卻根本不可杜絕!人質之戰終結,其實正是強取豪奪宣告開始,隻不過在這個瞬間之前,尚且不知道由誰開始而已!既然現如今確定要由抗金聯盟反擊,那便注定,是暫處上風的金人要加緊防備!
可是,聯盟該如何強取豪奪?對手是內力高強的東方雨,誰走出第一步,或者說誰剛剛踏入東方雨的視野,就必定會被一掌斬之,尤其是在其高度警惕下!
下一戰,箭在弦上,該如何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