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兒的心更是抽痛:“瀚抒,到了這個時候,你連一點胸襟和氣度,都沒有麼……”
越風,本來一定會為了他們守劍的越風,聽到這樣的羞辱,還如何彎下腰來,撿起洪瀚抒隨意踢來的輪回劍?
罷了,罷了,就讓薛煥把劍奪去吧,越風身邊,盟軍的兵力那樣虛空,憑小師兄,也根本不可能攔得下薛煥,而這邊激戰正酣,誰都遠水救不了近火。吟兒心如死灰,其實,撇開輪回劍的意義不談,她也不是那麼想奪劍的,瀚抒和輪回劍,她寧願瀚抒回來……
輪回劍,生機驟現,剛生又滅。
卻是誰也沒有料到,恰在此時,一雙潔白的手默默地將輪回劍拾去。明知道金北第一的薛煥就在不遠。明知撫今鞭越風未必保護。
墨洗的眉眼,白皙的肌膚,冰清玉潔,還是當年秦淮河上繁華景象映襯下惹人憐惜的影子,卻清淡地,宛如沒有痕跡。
宇文白她沒有說什麼,就在越風和闌珊的身前腳下,一聲不吭地將輪回劍拾起來,不顧危險,什麼也不顧。
即便是尋常女子,單憑這個動作,就已經足夠群雄都肅然起敬。更何況,她還是暴戾的洪瀚抒身邊的那一個。
縱使是一貫對女子無意的薛煥,看到這幕情景,也麵色一凜,當即駐足,不再奪劍……這樣無私的女子,世間已經少有了……
“薛大人,怎的不奪劍了?”二王爺見他空手而歸,奇問。
“隻一個輪回劍而已,卻令人看儘一切善惡。”薛煥淡淡地回應,隨即便離場,“真可惜,極善非要遭遇極惡……唉,不值得,真是不值得……”
薛煥仰天長歎徑自出門去了,二王爺瞠目結舌看他遠走,隻留下一連串的“不值得”,不禁一頭霧水:“什麼不值得?”
“不值得再留!”小王爺冷冷撤劍,竟也轉身旋走,二王爺這才發現,輪回劍已經被宇文白交到了林阡手上。軒轅不在這裡,薛煥走了,一時之間,二王爺手下又有誰還可以從林阡那邊奪劍?
可是二王爺真是大惑不解:君隱他手下還有那麼多高手,就算一時半刻奪不回輪回劍,也不應該立刻就認輸啊……
為什麼戰事還沒有徹底結束,小王爺竟也先走了?其實要論轉機,還是可能有的……
他怎麼能走?他都不要輪回劍了,那這裡還有誰拚死拚活奪劍?
主帥已走,金南前十都是無心再戰,接二連三地帶著不解離去。卻是黃鶴去不願罷休,直戰到勢單力孤的那一刻,離去之前,還冷冷對聯盟群雄留了一句:“林阡,鳳簫吟,你們還不足以高枕無憂,若小王爺還想要劍,我必定會回來再取!”
“何必去順應一個根本不會看重你的人!?黃鶴去,要不然另擇明主,要不然自立為王,何必見人臉色,不知被人呼來喝去多羞恥麼!他比你多出來一個什麼,不就是天生的身份和權力!?”洪瀚抒卻取代群雄向黃鶴去怒喝,隻有他自己一個人知道,這不過隻是兒子對父親的控訴和斥責!但在群雄耳中聽來是這樣的刺耳,每一字每一句,都好像是他洪瀚抒自己的寫照,難道、洪瀚抒是想鐵定了心要背叛聯盟?!而在阡的心頭,更是一字一震,不管是有心是無意,瀚抒的話,都必將對越風有所觸動啊……
“大哥……咱們,還是……將孟姑娘還給他們……然後,便走吧……”宇文白噙淚勸道,其實早就覺察出了群雄敵意的目光。
洪瀚抒卻還不依不饒,繼而向青城派那幾個少年挑釁:“哪些是青城派的?是英雄的統統給我站出來,要報仇彆躲在彆人後麵報,夠膽就直接衝著老子來!洪瀚抒就在黔西逗留一天,過期不候!”
“逗留一天。說實話,瀚抒,我也不指望你能在一天之內,能反省出什麼來。”阡輕聲,卻嚴肅,“總有一天,你會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好啊,我便等著你林阡,率領你的抗金聯盟,前來懲治我。”瀚抒冷冷回應,終究冥頑不靈。
黃鶴去就在當場,看瀚抒竟然不顧外敵這般頂撞,搖頭冷笑:“洪瀚抒,知道為何你一定要在林阡之下?試問你抗金聯盟之中雖然人才濟濟,又有幾個敢和他一樣魄力,敢舍了飲恨刀來奪輪回劍最後還刀劍皆收?你哪一天計謀可以算在他之前了,哪一天再來和他理論伯仲吧。”說罷轉頭看阡,心服口服:“林阡,其實你的出刀之念,根本不是我們得到劍之後才有的吧?而是,在貶低輪回劍作用的時候,你就已經醞釀著如何撞飛輪回劍、如何用刀分我們的心。當我們還在用人質換劍,你就已經準備從東方雨手裡奪……唉,想不到,就連我們的詭絕,思緒都沒有你快。”
“這一次如果單論備戰,我們終究也是輸給了你。”阡一笑,“孟流年隻可能被你抓住,因為你手上有吸引船王的籌碼。論作戰,黃大人始終高妙。”
盟軍恍然,難怪孟流年被東方雨抓獲,追根究底,恐怕黃鶴去還是利用了他和船王的師父做誘餌。
“你能明白,也再好不過,如今師父還在我的手上,你就算奪了劍,也不可能高枕無憂。”黃鶴去笑道,“現如今你在鼎盛,要擊敗你並不簡單,但要牽製你,怕是有太多的機會。”
“黃鶴去。世上本就沒什麼事是一勞永逸的。你要挑釁,聯盟任何時候都可以應戰,卻想忠告一句,不要昧著良心,做些自己都看不慣的勾當。”吟兒冷笑,“用人質牽製我們的事情,我看得夠多了,以前都是柳峻在做,怎地,原先瞧不起他,如今竟要學他了?”
黃鶴去麵色一變,無言以對。片刻之後,終於若有所思地走了。
“卻真令人費解,那小王爺怎會棄劍走了?”吟兒看人群完全散去,對麵空空蕩蕩,大歎驚奇。
是啊,一開始,小王爺還那麼不擇手段地要奪劍,不惜利用林思雪來引誘吟兒……阡也有些納悶,小王爺心的轉折,應當就是出現在宇文白拾劍之後,薛煥說了一句“極善遭遇極惡”,薛煥說的含義,可以是宇文白遭遇洪瀚抒,也可以是薛煥自己心裡不可忽略的舊情,然則聽到小王爺耳裡,就當是……林思雪遭遇他完顏君隱?
阡忽然有些想通,不再憂慮,微笑著拍拍吟兒的肩,她現在依舊皺著眉,顯然還是在擔心林思雪。這種皺眉方式,真的像極了一個男人,為了心愛的女人擔夠了心……阡搖了搖頭,微笑:“好了,吟兒。咱們可以先離去了。把這邊,留給孟家一家團圓吧。”
吟兒簡單地“嗯”了一聲隨他離開,不知怎地竟絆了一跤差點跌倒,幸好阡就在她身側將她一把托住:“怎麼了?”盟軍儘數簇擁他二人身邊,見此情景,也紛紛上前,極儘關心。
“沒什麼……隻是不小心……”吟兒趕緊回應,阡這個舉動當真迅速,適才顯然一心都在她的身上。想他一手要兼顧大局,卻還留一手保護著自己,吟兒霎時臉紅。
“咱們從今天起可是要更加小心了。飲恨刀,輪回劍,這麼多治國平天下的寶物,看來要居危思安了。”阡微笑。
“我早就說過,不管過程多占劣勢,結果占優勢就行。金人要再奪劍,儘管來好了。什麼伎倆我都不怕。”吟兒笑說。眾人亦笑而離去,吟兒走著走著,還是忍不住一步三回頭,走到門口,才歎了口氣:“流年姐姐應該會原諒他們吧……流年姐姐她當真幸福,真幸福,有兩個父親……”難怪她不小心,原來是心不在焉,羨慕著彆人家一家團圓她卻不能有……
那一刻,阡隻願把吟兒護得更緊:兩個父親,他林阡也有兩個父親啊,一個,是人人唾棄的大奸賊,張安國,另一個,卻是人人崇敬的大英雄,林楚江。身世的衝突,曾經這樣的激烈。
越風站得不遠,腳下似有千斤重,怎麼也不可能上前去關心她,儘管,她的一顰一笑,一直都在眼裡。兩個父親?他的兩個父親,一個早就沒了印象,另一個,也消失在蒼梧山的血雨腥風裡。
瀚抒在更遠的地方,一拳打在牆壁上,他的兩個父親,一個刻骨銘心,是政變成功的王者,英年早逝,而另一個,苟活著,卻不如死了。
阡就在此時,忽然接觸到黑暗深處一道已經糾纏了吟兒許久的目光,這道目光,竟比瀚抒和越風的還要深邃,深邃得阡不得不從一開始的厭惡,轉成如今的疑惑:詭絕將軍陳鑄,為什麼,陳鑄要如此關注吟兒?他到底,有什麼企圖?
多年來一直站在風口浪尖的阡,心裡要兼顧的人和事太多,到如今,已經全然適應習慣,從來沒覺得有多麼疲憊,但有的時候,卻真的想,若是什麼矛盾有沒有,任何爭鬥都消失,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