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裡突然探出一隻小腦袋來,金鵬像一隻受了驚嚇的小鹿,戰栗著:“洪大哥,白姐姐……救我!救我!”
瀚抒大聲地吼:“金鵬,你彆說話!你聽大哥說!”
金鵬停下叫喊,視線已經模糊。
“待大家學會了武功,待大家都報了仇,一定會去找你!就算把這個世界翻過來也要找到你!你聽見了麼金鵬!聽見了麼!”
金鵬不住招手,不住地喊:“大哥,聽見了,聽見了!”
當時的文白,已經氣喘籲籲,再也跑不動,癱倒在地。
瀚抒深呼吸一口,用儘全力繼續追那馬車,那時他武功平平,記不得追了多久,記不得趕了多遠,也記不得他多少次要跌倒,可是他腳下的路卻越來越長……越追越遠,金鵬在馬車裡的叫喊聲,已經聽不見了,他隻知道頭上的血在不停地上湧,他看得清楚車輪在滾動,那脫離奴隸命運的夢,他是無法帶著金鵬一起實現了……
車輪的輻條又重疊在一起,馬蹄聲是那樣的刺耳,瀚抒知再也追不上,孤注一擲解除了腰間劍狠狠扔向他:“金鵬,截住劍!截住劍!”相隔太遠,錯過了最佳時期,但他的方向正確,力量也不絕!
天可憐見,那孩子總算截住了劍,歡呼:“大哥,我接住了!接住了!”他最後一瞬,留下的是笑容,滿足的笑,那個可憐的孩子……
然而他的離開,給祁連九客留下的,是無儘無儘的痛——
“誰都可以賣,獨獨金鵬不能!”當父親洪興歸來,在當時的奴隸主蕭遠麵前據理力爭,“金鵬的身上,還有血海深仇要報啊!”
終於,政變爆發,政變成功,祁連山衰頹,祁連山重振……一切,金鵬都無法分享了。
花瓣掉落,看不見憂傷和喜悅,看不見失敗與勝利。
消失了,什麼也看不見了。
他多想再捧一抔祁連山的土,再淋一遍祁連山的雨,亦想要在風起的時候,看看後山有一片隻有兩個人知道的野百合花地……
“竟然,團圓了……”吟兒鼻子一酸,旁觀就已經很感動,多年來她也驚詫祁連九客為何隻有八個人,找到答案時,卻竟這樣出乎意料。
對,團圓。風吹雨打,不曾擊碎任何夢想,如今洪瀚抒已是祁連山的山主,而孫寄嘯,也是川東孫家,當之無愧的少主人。
寄嘯和瀚抒互相拍打著,哈哈大笑了許久,忽見僵立原地的文白,不禁一怔而動容:白姐姐,她容貌變了,可是,她依舊那樣潔白,那樣默默地……
瀚抒見到寄嘯的劍,一時情難自禁,贈劍給他之時,政變尚未發生,也沒有發生那麼多的物是人非,如今怎麼告訴他,那些一起長大最親近的夥伴們,如今隻剩下我們三個人……
“真的是白姐姐麼?”寄嘯到現在還不肯相信。
文白一笑:“你還以為,我是那個個頭矮小的、其貌不揚的小女孩嗎?”
“真是女大十八變,白姐姐如今,出落得竟這般標致,所以金鵬才沒有認得出來……”
“你白姐姐,如今是西夏的第一美女。”瀚抒笑道。
“對了,大哥,你的意中人——那個姓蕭的女子,她呢?你們可在一起了?”
瀚抒當即麵色黯然一言不發,宇文白知他又在自欺,走上前來:“她已經死了……”
“不,她沒死!”瀚抒怒吼,表情近乎猙獰。
“不,她死了。”文白聲音雖輕,卻斬釘截鐵。
“我說她沒死,便就是沒死。她還活著,隻不過換了一個名字,換了一個身份!”瀚抒一時不知是夢是現實。
“她死了,大哥,節哀順變。”文白低聲道。
寄嘯看他二人沉默,美麗中深藏著暗湧。
“殺死玉蓮姐的,是一個女子,名叫鳳簫吟。她……她卻竟和玉蓮姐長得有十分相似……大哥愛上了她,大哥到川東來為的那獨獨一個人,也就是她,大哥不死心,他遇見了一個一模一樣的,不知道是該愛她還是該殺她,他總是騙自己,把自己絞在過去裡。”低下頭來,宇文白不忍看見洪瀚抒落魄的眼神。
“鳳……鳳簫吟?”孫寄嘯一驚,“你是說,大哥掀起這場川東之戰,其實是為了……盟主鳳簫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