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恐怕是為了保護自己兒子,故意裝出來的吧……”陳靜微微歎,突然發現自己和石中庸自始至終立場一致,四目相對一陣尷尬,相看兩厭立刻對對方瞪了一眼。
路石陳三人都已經消除誤會,唯獨柳五津的心頭七上八下,糾結著的全是勝南的那些神色那些話,譬如勝南說“如實相告”,譬如勝南的追問——“柳大哥,可否告訴我更多?”
就像站在高屋中仰望時,忽然被人一下子抽掉了地板,柳五津心中所感太過真實,明明腳踏實地,恍惚間竟覺得踩空。
天驕察覺形勢轉圜,正待要走,柳五津忽然開口,肅然將他製止:“天驕,可否不要再無條件地站在勝南的立場,答應我,試著中立一次?因為他,不代表每次決策都是正確的……”
“什麼?”天驕止步,蹊蹺地轉過頭來,從前這種阻撓他決定的角色,從不可能由柳五津擔當,何況所有頑固派都已經低了頭,這時候,天驕才發現適才他忽略了柳五津。
難怪,難怪他剛剛一句話都沒有說,心事重重。
“出了什麼事?”
“他知道我們的所有往事,在雲霧山殺慕容兼,在小秦淮煽動內亂,在淮北誣陷越風,在夔州牽製海逐浪,甚至他還知道,我們在蘇降雪麵前刻意地讚譽他……他什麼都知道……”柳五津麵色黯然。
“他知道了也好,他總有一天應當全部知道。”天驕說。
“但關鍵不在於他知道,關鍵在是誰讓他知道。”柳五津語帶顫抖,“蘇林兩家的鬥爭始末,站得最近的外敵正是陳鑄和楚風流,偏巧這兩個,近期都和他有過接觸。我懷疑,他們和勝南述說的,不隻有越野山寨的生死攸關,最多的還是短刀穀的黨派之爭。”
天驕一愣,不由得也變了臉色。路石陳三位恍然大悟:原來楚風流和陳鑄的聯係在這裡!
“就像越野山寨的事情一樣,黨派之爭,沒人看得比陳鑄和楚風流清楚,所以他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偏巧楚風流很了解,勝南他最大的缺點,就是不忍心,不忍心擴大內戰、殃及無辜。”柳五津握緊拳,“他們編造的話,足夠令我們留不住勝南,足夠……”
“所以,林阡不敢再信任我們,而寧可去信任他們?”石中庸醍醐灌頂。
“最近這幾日,不正是這樣發展的麼?試問勝南和陳鑄之間,除了短刀穀的內幕,還有什麼可談,談兩次甚至兩次以上?”柳五津說,“還是挑撥離間啊,我們低估了楚風流和陳鑄了……”
“原先是想在蘇降雪暗算林阡幾次之後,由我們告訴他蘇降雪的存在,沒料到,那個陳鑄,偏偏要搶先一步……”路政直搖頭,“現在回想,陳鑄真是居心叵測。”
“你們想怎麼做?”天驕蹙眉。
“以其之道還施彼身。讓勝南徹底地不再信任陳鑄楚風流。”柳五津說,“這一次,我知道天驕立場兩難,因為要算計的人是勝南,但萬望天驕能保持中立。留不留得住勝南,在此一舉。”
“降低了他對楚風流的信任度,倒也可以令林侄重新審視越野的事了。”陳靜點頭,讚成。
“天驕,真的不代表每次正確的都是勝南……”路政言外之意,已經很明顯。
“我可以答應你們保持中立,但你們不要做得過分反而影響了他。”天驕麵帶猶疑,“這樣,你們行動之時,我也算計在內。隻旁觀,不插手。”他想,必要時候,他能夠製止任何可能的矛盾。
林阡,終究和慕容兼那些人不一樣,算計他,會不會被他察覺?萬萬不能為了離間他和金人,反而離間了他和柳路石陳……天驕知道這四個人的想法一時無法阻礙,隻能聽之任之,一路掩護便是。
“那麼,何時行動?哪些人行動?”石中庸問。
“挑選一些剛從短刀穀來的,他沒有見過的人。至於時間——他何時再秘密約見陳鑄、楚風流任意一人,就是行動之時。”柳五津說。
“他……會再見陳鑄、楚風流麼?”陳靜質疑。
“會,為了更多的內幕。楚風流和陳鑄一定會再約見他。”柳五津說,“最近,盯緊些勝南就行。”
“可惜了。小盟主應該還沒那個本事打敗楚風流,幫林侄看清楚金宋之分。”陳靜忽然扼腕說出這句來,“如果此刻在林侄身邊的還是藍家大小姐就好了,氣場一定壓得住那個女人。我們也用不著這麼費力不討好。”
見此情景,天驕哭笑不得,眼前人明顯是太過浮躁,不夠堅定,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推翻判斷,恐怕,日後定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推翻下去。總而言之,自己保持堅定就是,堅持第一判斷,相信勝南的決策。
可是,柳五津的狀態天驕不得不擔心,真的,從前最熟悉勝南的人,被影響之後反而最浮躁,最多疑——要知道,適才的一切都反了,是柳五津在決策,是石中庸在認真旁聽……
內耗始於,自亂陣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