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於是隨便找了個理由敷衍了吟兒,一邊有些緊張害怕,一邊心裡竟剩著一絲甜:想不到,我竟能意氣用事地理虧一次了……吟兒,所有的理由都那麼冗長那麼繁瑣那麼牽連甚廣,隻有我自己知道,一切都歸結於三個字,為了你。
然而,次日的一切,發生得那樣凶急。竟是連阡,也沒能夠預料到——
明明阡回到盟軍之後對越野山寨鬨劇的真相隻字未提,也決定和柳路石陳和天驕雙方都將事態遮掩,顯然這樣的醜事林家軍曆來都是選擇不予宣揚的,然而始料不及的是,第二天清晨便在駐軍中流傳了開來!
林家軍自己宣揚是不可能的,阡這裡也把一切都打點妥當了,卻依舊紙裡包不住火?是第三方泄密,還是……有人刻意為之?
是天驕嗎?天驕昨天在掩護和被掩護的選擇上就有過一次類似的取舍,難道天驕是和自己一樣的思路?!其實天驕清清楚楚:哪件事上占了優勢的人,在另一件事上就理虧!
不會錯,太像天驕的做法了,不僅宣揚了越野山寨的鬨劇真相,還添油加醋地流傳了一些關於他林阡對柳路石陳的厭憎、輕蔑、絕望,各種說法,都大有林阡和柳路石陳將要決裂的趨向,加之契合昨日林阡強調延期時的態度冷硬,使得事情一宣揚便軒然大波,而柳路石陳在盟軍中頗受指責。
一旦在輿論上造就柳路石陳的壓力,阡在延期之舉就占夠了優勢,所以阡在天驕麵前就徹底喪失了說話權!——所以,吟兒危險!
阡在聽到這些流言之時,明顯體會得到天驕對自己的招式正中自己的防備,不由得攥緊了飲恨刀:天驕,為了讓我交出吟兒,竟要將我逼到這一步嗎?可知道做到這一步,遺患無窮?在輿論上造成柳路石陳的壓力,卻會疏遠我和他們,令我們的誤會越來越深,難道你事先不曾考慮過嗎?!
當流言已經鋪天蓋地,追查來源根本就是妄想,阡思及昨日大嘴張監視之事,更加確信這是天驕在人心上的一出苦肉計。真可惜,現在連自己也辨不出,此刻來營帳中負荊請罪的柳大哥,在不在這出苦肉計裡了……
對一個人的懷疑,是日積月累的,更是循序漸進的。
但此刻,就暫且相信柳大哥是真心誠意吧,柳大哥一夜之間,仿如老了十多歲……麵目憔悴,全心全意地求阡原諒……
“勝南,那些充斥於耳的……你相信幾成?”柳大哥問得戰戰兢兢,話說得顫抖,淚幾乎盈眶。
“柳大哥相信幾成,我便相信幾成。”曾幾何時,他林阡也變得不愛說真話。
“勝南……”柳五津聽到這句冰寒,倒吸一口涼氣,“我……我對流言相信幾成,正是對自己不信幾成啊……因為不夠信任自己能留住你,柳大哥……悔不該……”向來輕鬆示人的柳大哥,此時此刻,竟不能自控,淚流滿麵。
如果這是真的,阡不忍看;如果這是假的,阡不願看。背轉身去,阡作為統帥,豈可能輕易去動情,事實已經如此透明,此情此境總該嚴懲一個凶手來殺雞儆猴,也好幫著減輕柳五津在輿論上的罪過,阡當即下令:“將大嘴張押上來!”
帳中一乾人等全都始料不及,眼看著大嘴張被莫非一把推進營中,被問罪而五花大綁的大嘴張表麵上嚇破了膽內心又有誰能看得見,一旦跪下便是一副心驚膽寒、屁滾尿流的模樣,帶著驚恐的表情不住求饒:“盟王饒命!盟主……盟主饒命!”
“可知道,你這私放謠言、擾亂軍心的罪名,按罪當誅!”阡怒喝,大嘴張大驚失色:“盟王息怒……我……不是我……饒命啊盟王,真的不是我,不是我啊……”看阡麵容嚴厲,大嘴張明白事態超乎想象,不住地磕頭求饒:“盟王……下次不敢了,不敢再大舌頭了,不敢了……”
“拉出去,斬首示眾!”這道命令一下,眾將噤若寒蟬,皆知事態嚴重,竟無人能敢上前求情。
“盟王不要啊!”大嘴張一臉驚悚,看莫非領著眾兵衛上得前來,賴在地上不停地左顧右盼,明顯是期待誰為他求情。
果然,果然是一夥的。阡冷眼旁觀著,是你們的人,竟然沒有一個人願意為他求情,寧可犧牲他……
“慢著!勝南,不乾大嘴張的事!”眼看莫非即將把大嘴張強行拖走,總算有人站出來求情,阡側過臉來,看見的還是柳大哥熟悉的臉。柳五津麵色淒楚地越行越近,走到阡的眼前,因為說真話,而不停地顫抖:“他沒有私放謠言,他說的,都是真的……那些流言,全是真的啊……”
“什麼?柳大叔?!”站得最近的海逐浪一聽便瞠目結舌,堅信柳路石陳的向清風亦是啞然。祝孟嘗更是氣憤不已:“柳大叔,怎麼……怎麼可以這麼做!?”
“當中……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啊……”楊致誠難以置信地試圖找到理由。
阡也不得不驚詫得佇立原地,柳五津痛苦地不知是站不穩還是真的跪下,這熟悉的身影,竟就在阡的身前無聲無息地下沉,阡吃驚地立即扶起他:“柳大哥,你這是在乾什麼!?”
“勝南,柳大哥……真的是……做錯了……在你身邊安插了人,跟著你看你在做什麼……都是因為不信任自己能留下你啊……可是,就是因為這麼做,所以更容易失去你,這信任的裂痕,是從我們這邊生出來的,如果說這就是勝南你寧可去相信楚風流的原因,柳大哥不能怪你,一切都隻怨柳大哥,為淵驅魚,把你推向了那邊的知交之情,情願相信金人,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啊……”柳五津說話聲越來越低,語氣也逐漸沉重,悲慟自責無以複加。可是阡感覺得到,氣氛是那樣的不對勁,隻有阡一個人覺察得出,柳五津的身體在不住地抽搐,說到這一句,柳五津驀地抬起頭來,眼中閃過一絲悲愴,一絲黯淡:“勝南竟因為柳大哥一人,而信仰顛覆?若真如此,柳大哥當眾自戕謝罪!”
一道刺眼的刀光閃落,猝不及防,阻隔了所有人和戰局中心的關聯,驚呼聲中,柳五津一把推開扶著他的阡,橫刀自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