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日豐失去了往日的架子,有冤不敢伸,輕聲道:“沒,沒有,我隻是在收蛋,這,這潑婦就來搗亂!”“怎麼稱呼這姑娘潑婦?!”吟兒正要駁斥秦日豐,便聽見秦川宇已經責了他一句,語氣雖淡,不怒自威,秦日豐趕緊掉轉頭來,畢恭畢敬問吟兒:“請問姑娘高姓大名?”
秦川宇回頭來,隻顧了她一眼,吟兒就被這眼光顧得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滋生出來,不知怎的,像在哪裡見到這種眼神過,輕聲答:“我叫鳳簫吟。”秦日豐“噢”了一聲:“鳳簫吟來搗亂,我就,我就奉陪了,誰知……”
誰知秦川宇壓根兒沒聽見他講什麼,低著頭打量著吟兒,微微一笑,這回不是輕蔑,而是親切:“鳳簫吟?似曾背誦過。”
“那不知你有沒有背誦過《伐檀》?”他的氣質實在太吸引人,以至於吟兒幾乎不敢再看他,他剛剛的笑容,儘管消失得太快,卻令吟兒的心裡愣生生多了一種異樣的甜蜜,吟兒嘴硬,繼續自己未完成的事業,“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億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特兮?彼君子兮,不素食兮!”群眾們大多不懂,竊竊私語起來。
秦川宇搖搖頭看著她,他的眉眼,訴說著關於他的憂鬱,甚至是一種落魄。當然,這是吟兒的直覺,吟兒的身高所限,隻能領略卑微感,秦川宇可以把她完全地遮住,連影子也不留地從勝南視線裡消失。“你認為你的胡鬨可以幫助這群人解決問題麼?錯了,我告訴你鳳簫吟姑娘,你隻是在滿足你闖蕩江湖的虛榮心而已。”吟兒愣住了,第一,這個人一眼看穿了她的缺點,第二,他說到了抗金的缺點。
眼前這個秦川宇,絕對不簡單!
吟兒仔細打量著他,冷不防身後的秦日豐又奪了根棒子要報剛才“一手”之仇,吟兒聽得背後聲動,一腳踢去,又準時又準位,踢得秦日豐棒子脫手且四腳朝天,秦川宇看他的手腫了一大塊,顯然吟兒下手狠辣,冷冷對秦日豐道:“你下去!”隨即回頭來居高臨下和吟兒對視一眼:“你這黃毛丫頭,真不知天高地厚。我隻奉勸你一句話,凡事要留個尺度!”“少廢話,本姑娘就告訴你,到底本姑娘是不是在胡鬨,究竟誰在滿足自己的虛榮,有其弟必有其兄,出手吧!”
鳳簫吟說完,立刻就拔劍出來,秦川宇置身危險之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和失措,臉上,仍舊是冷對江湖的那種氣質,具體怎麼說,形容不出來。
為什麼,秦川宇,他不知不覺滲入我的心裡?吟兒先知先覺,拔劍的時候就冒冷汗。
那究竟是憂鬱,還是閉塞,還是不理會世俗,還是對人間有那麼一點點在意?他的眉宇間,竟然有那麼一絲絲遺憾和孤獨?一時間,她被他氣質所撼,竟然忘記自己在進劍!居然在走神?!
勝南在吟兒身後,親眼看著她拔劍,瞬即又親眼看見秦川宇抽出兵器之後吟兒猛地後退一步,歎他應對自如,驚她立刻就敗,不假思索,立刻上前去解救吟兒,長刀短刀,齊齊迎上。
是啊,聽見風聲,也看見這刀光,知道這一刀很完美,無缺,配這飲恨刀。
可是,突然也和吟兒一樣的表情,震在原地。
無法忘記那次的交鋒!因為,秦川宇的武器,也是雙刀。
同樣的武器,同樣的招式,同樣的內涵。
難怪他們的眼神裡,有同樣的憂愁,同樣的深邃,同樣的感懷。
第一次邂逅,竟然是這般的——兵刃相接!
這是一場沒有硝煙,沒有招式,沒有激烈感覺的戰爭,可是,是戰爭麼?
勝南想說什麼,可是說不出口,他怎麼說,他想了一千一萬種可能性,想了無數次他向林陌解釋的過程和如何得到諒解的方案,隻是,萬料不到,會在冷風吹起的異鄉街頭,接過這最初一次的交手!
短短瞬間,從前的林阡,從遙不可及到對麵相逢……一晝夜,從沒有他到他主宰自己的世界。不僅是林勝南,還有鳳簫吟。他們,都對不起他;他們,迫切要贖罪,又不知從何贖起!
深秋,天氣初肅,對命運,誰都是一知半解。
川宇好像很疲累,隻淡淡地笑著,不知是諒解,還是仇恨,果然,沒有讀懂,沒有讀懂他就轉身,轉身刹那留下一句:“原來是你。”
刀下沉的同時,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秦川宇那冷冷的,卻孤獨的,一笑。
一道陽光鋪在秦淮河寧靜的水麵上,又直插進水下去。
兄弟本身,是不是就如此?
不知何處,傳來小童的吟唱,那是曹植的《七步》麼?還是,兄弟可以有另外的詮釋?
對,他也許是諒解了,這也許,好傷人,他越寂寞,勝南就越愧疚。
終於見到了自己的親生弟弟,這相遇,沒有足夠……
原來是你……接下來的每天每夜,想的都是這四個字……原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