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杵在原處,呆呆地盯著玉紫煙看,腳步沒有移動過一次,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這樣繼續看著自己的母親,人群在自己身旁不停地換,不停地交替流動,不停地重疊,黑色起落的空隙裡,他唯一能看見的,就是這淡淡的影子,他不知道他有沒有這種權力看自己的母親,闖蕩江湖這許多年,從未如此怯懦過!
是啊,有什麼不可,那是他自己的親生母親,十八年沒有見過,即使沒有養育之恩,即使沒有情。
不對啊,川宇呢,會不會介懷……原來是你……是你搶走了他在江湖上的一切,你該以什麼理由去麵對你母親?
鳳簫吟回過頭來,循著他目光看見秦川宇,一怔不解道:“你怎麼了?”
勝南回過神來,微笑著若無其事,吟兒擔憂地回頭看著滿江紅,他此刻情緒很平靜,但沈延還是擔心地拖著他手臂,生怕他鬨事。
他三人一直看著滿江紅,在一拜天地的時候看著他,在二拜高堂的時候看著他,夫妻交拜的時候,也實在不知道,到底該攔著他,還是該跟他一齊砸了秦府!
就在這時,滿江紅猛地衝上前去,沈延吟兒根本沒有走神,卻拉不住他!吟兒大驚失色,知道他失了分寸,可能會引起禍亂,急道:“師兄,彆胡來!”
“師兄!”沈延追上去繼續使勁地拉他,“不要胡來啊!說歸說,彆動手!”
滿江紅哪裡聽得清他們說什麼,眼睛裡隻有她一個,走著走著,就爆發了,可是卻又平添一絲悲涼,他到底是給她安排一出鬨劇呢,還是給她一個插曲……
也許,愛她,就任她自己選擇幸福的方向,如果成功了就祝福,如果失敗了,再等她回來……
韓鶯看到滿江紅怒氣衝衝地闖過來,麵色慘白地鬆開秦向朝的手,一手冷汗,她是知道他的衝動的,可是她卻狠狠盯著他,語氣冷淡地扔了一句:“怎麼,來祝我新婚愉快麼?”
他的怒火和悲憤,終究被冷風穿越,那一刹那,心裡竟是什麼也沒有留下……
他不知被什麼支配著,沒有拔劍,沒有提刀,隻從腰間抽出那藍色布包:“祝你愉快,這布包裡麵,有你讓我想的辦法,我來,來演示給你看看。”
他的表情,看不出是哭是笑,他忙不迭地找酒杯,把液體固體全都浸進去,眾人圍觀得紛紛拍手叫好,好事者歡呼起哄,觀眾看著樂,他也開始笑了,吟兒流著淚要攔他,沈延擋住她,輕聲道:“師兄準備了這麼多天,就是為了給她看看,你彆去攪局,彆……得罪了師兄……”
吟兒流著淚點頭,林勝南歎了口氣,了解滿江紅在這個時刻,既痛苦,又最幸福。
隻是,實現願望的同時,斷絕了後路。
沈延回頭,想好好罵韓鶯一句,攥緊了拳頭,想好好揍這個眼裡隻有錢財的女人,可是又漸漸鬆開,揍她一頓又如何……
韓鶯卻似乎有些動容,沒有笑意,隻是一愣,她也料不到滿江紅會這麼做,看他忙得不亦樂乎,輕聲道:“謝謝你,大師兄。”
滿江紅忽然如夢初醒般,應了一聲,抬起頭來,淚水就奪眶而出,他一邊抹眼,一邊去拉秦向朝的手:“秦老爺,我小師妹喜歡的東西,你有的是,你要多給些給她,我在這裡多謝你了!恭喜你們早生貴子!白頭偕老!”他說完就走,韓鶯似乎想拉住他,沒有拉得住,驚呆地看著滿江紅遠走,似乎是有些觸動和感傷。
沈延和吟兒趕忙跟著滿江紅一起往秦府外走,勝南移開腳步的瞬間,出於本能地往玉紫煙那邊再看了一眼,恰好她的眼第一次定在他身上,那麼巧,四目相對的時候,或許是母子之間那種天生的感應,她的眼睛再也沒有從自己身上離開過,唇輕啟,好像有什麼話要說,有什麼事情要問,奈何相隔太遠,他們始終看不透對方到底心裡在想些什麼。勝南邊往門外走,邊看著她,卻距離越來越遠,感應越來越淺,玉紫煙臉上卻一直從容和安靜,看著他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微微一笑,轉頭看川宇:“川宇,那個少年長得和你到有幾分相似。”
玉紫煙實在想不到,在十八年後的秋,會把自己的孩子當成路人。
川宇怔在那裡,輕聲道:“娘,他就是你要找的大兒子,現在的林阡啊……”
玉紫煙顫抖著轉過臉來,仿佛沒有比這更大的打擊:“你,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