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鷺飛仰天長笑:“看來我是太天真了,以為可以勸你回頭,也罷,人各有誌,你動手吧!”
勝南握緊了飲恨刀,準備隨時救他,黃鶴去臉色一變,卻沒有立即提刀,而是輕聲說:“降金哪一點不好,總不至於一輩子在尉遲家,充個胖子當仆人好,你以前常常說,欣賞那句‘誌當存高遠’,宋國完成不了‘誌’,你不去金國去哪裡?”
“你做夢去,你完成的那叫誌嗎!”白鷺飛痛心疾首,“你可知你降金那日,師父一下子白了頭?!”
“那是你們迂腐,大哥,對不起了!”黃鶴去明明有些觸動,卻橫刀砍下,白鷺飛閉上眼,說時遲那時快,一道白光掠過,黃鶴去手臂一麻,刀被震退。
白鷺飛睜開眼睛,又驚又喜:“勝……勝南……”
黃鶴去冷道:“大哥,你終究是帶了幫手來,可惜,他也隻會陪葬而已……”
勝南怒不可遏:“像你這種走狗我見得多了,最後的下場總是很不好!”
鶴去先是一怔,笑道:“這麼說來我倒是不殺你不行了,林楚江的兒子,飲恨刀的主人,林念昔的男人,有趣得很,實在有趣,我是殺了你呢,還是留你一條命去闖蕩江湖?”
“少廢話!”勝南不怕,就算這個人是金國南部排名第三的強者,飲恨刀在手裡,就不走回頭路。
黃鶴去臉色一沉,停止了方才的輕蔑口氣。
冷風割過勝南的臉龐,勝南從他的眼神裡感應出一絲殺氣,心念一動,突然間有點緊張。黃鶴去威風凜凜的模樣,原來不止鳳簫吟看了會害怕,連自己看了,心裡的勝算都會少上幾分。
他是金國第三,而自己,要在他手下全身而退,並帶走一個傷重之人。
勝南的呼吸起伏不定,白鷺飛看見黑夜裡他明顯呼出的白氣,心知他是緊張,輕聲道:“勝南,該怎麼打就怎麼打,你父親的飲恨刀,沒有一次輸給過他黃鶴去!”
勝南要捍衛著這樣的不敗,於是將所有的不穩情緒置之度外,長刀行空,立即宣戰。黃鶴去一眼便度量出那一刀的淩厲,略帶滿足地橫刀而上,刀光傾瀉滿空的同時,遮蔽住了飲恨刀前進的路途,黃鶴去手裡的這把刀,名叫絕漠。
絕漠刀,輮大漠孤煙,劈長河落日,如果要抓他刀中的一個特點,那便是一個字,狠。
和他的麵相一模一樣,絕漠刀無論遇到什麼敵人,都隻有一個意念,那就是凶狠地把對手的優點完全覆蓋住,施展不出一毫!
一切就順著黃鶴去的意念發展下去——白鷺飛吃力地看著飲恨刀的氣勢掩埋在一片光影中,跋涉不出,有些擔憂,已經連續十六刀被黃鶴去接下之後,勝南的氣勢明顯一刀一刀地消頹下去,絲毫不見萬裡平疆爭雄勢!
飲恨刀不聽使喚,甚至有些雜亂無章,不錯,刀法不及對手精練,內力比他低得多,可是這樣的對手,出道至今比比皆是,不會敗得連手裡的兵器都不受控製!
再這樣下去,這哪裡是飲恨刀?!
越想下去,越心煩意亂,氣勢發於心,可是現在他的心裡全是雜念!
白鷺飛看出他的緊張,他知道,作為飲恨刀的主人,林勝南不可以對敵人緊張,不可以心存雜念:“你記著,飲恨刀是這世上最熱情也最冷漠的兵器,你的氣勢要足夠熱,那你的心要足夠冷,足夠淡泊!”
勝南一怔:林勝南,你不要想著勝敗,不要想著進退,你隻要像往常一樣,什麼都不想就是了!
可是在黃鶴去的步步緊逼之下,竟然沒有來得及找回平日的心態和感覺,絕漠刀襲上的刹那,飲恨刀被迫疾退,從手腕蔓延到肩頭的隱痛,壓迫著他心裡更多更雜的念頭出現亂舞。
雜念,會在瞬即轉化成心魔。
他懂,可是他放不開手,飲恨刀已經不像在戰鬥,而是在牢牢吸著他的思緒,恣意地在岔道上越來越遠。
怎樣才能做到心無雜念?怎樣才能一心一意來應對這個敵人!
越糾纏越是方寸大亂,他帶不走白鷺飛了,他不知從哪一招開始失敗的,對啊,是哪一招的?
滿頭大汗,血氣上湧:我為什麼會集中不了念頭?難道是因為我誤解了飲恨刀,難道是因為對手是父輩曾經的英雄好漢?
陰風掃過,群鳥低飛,勝南的披風被掀起,逆著風,好像可以感受背後的落木千山,順著刀,似乎還可以看見真假難辨、虛實交迭的江山輪廓,再壯闊,那又怎樣?他的刀曾經摧枯拉朽過,竟也有做枯朽的時候……
一錯再錯,進而不堪一擊!
我不能死,不能敗,許多人,許多事,都還沒有相遇和完成,答應了母親要去江西複仇,答應了宋賢和新嶼要同闖天下,答應了玉澤要回去找她……還沒有和川宇冰釋前嫌,還沒有見吟兒和瀚抒和好如初,還沒有徹底放下對陸怡的擔憂……
江湖、恩仇、愛恨……一刹那一並擠入思緒之中,他根本已經無法出刀!
白鷺飛哪裡不了解他在乎什麼,怕他越想越入魔,急道:“勝南,勝南,彆再想了!彆再走神!”
沒有用,看著勝南的氣勢被掩埋,淪陷地也那麼壯烈。結束了,他的在乎,葬送了他的飲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