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深人靜,風吹雲散,穀中獸禽,??作動。
一陣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冷冰冰下意識地抬頭看向鐵欄外……
提燈前來的,是那個名叫賀蘭山的女孩,冷冰冰認得她,兩年前被關在萬尺牢的時候,她就已經常常借故來看自己――
她向來隻會給自己送飯,送到冷冰冰都有了這個等她送飯的習慣;若是一直這樣到也罷了,冷冰冰可以覺得無所謂,然而前些日子,她竟情緒失控地對自己叩首認親,令冷冰冰著實覺得厭煩就像對賀若鬆一樣厭煩!以至於現在她的出現,會激起冷冰冰心中的強烈反感:“不是說過了麼,我沒有女兒!”
“娘……”為什麼,麵前這女孩,不依不饒硬要叫自己娘,哪怕自己不承認她?!
“說了多少次了,我沒有女兒!”她惡狠狠地、冷冰冰地、硬生生地,否定,拒絕,排斥!
賀蘭山的淚水漣漣而下,雖然輕聲卻撕心裂肺:“娘,為什麼不肯認我……”
為什麼不肯認你,我根本就沒有什麼女兒!
曾經,她冷冰冰,也隻是個對未來充滿幻夢的尋常女子,是誰,對她冠以禍水和妖孽的名,將她交給那個揚言要改造她的師父,從此,她的一切都要在師父的計算和控製之內!?
九歲那年,泰安的軍隊就已經為她三方廝殺,十五歲,易邁山思她竟為她自殘重傷,十六歲,隻要是見過她的人都會上門對她求親,沒有一個,不被師父阻隔在門檻之外,師父痛心疾首地說,你這樣的女子,隻適合終身孤獨。
命運,怎可以聽從讖語?一開始她甘心受控,隻不過是因為沒愛上誰,而已。
被扼殺的姻緣,被抑製的風liu,被束縛的本能,一旦開了竅,一發而不可收――
情竇初開愛上的人,偏偏是那個,最不苟言笑的,最優柔寡斷的,最一心癡迷武學的師兄白鷺飛,當幾乎所有人都對自己愛護、暗戀、獻媚,唯他一人,常在燈火闌珊處,從來置身事外。
想帶她走出師父掌控的人她不願意跟隨,她想要一同私奔徹底脫離枷鎖的人卻不願意愛她。哪怕前者有一萬人,後者隻是獨獨的一個。愛情啊,向來都可能是萬分之一的幾率……
直等到他們都長大了師父再也沒有權力阻礙,冷冰冰的感情,卻因為白鷺飛而徹底封印,自此,再也沒有愛過任何人。易邁山、賀若鬆先後求親,她開出的條件都是:“做我的男人可以,不要隨便向我索取感情就好。”
南宋盟主和金南第一,竟都答應了她這樣的要求,做她的丈夫,有名無實的丈夫。
但賀若鬆,卻比易邁山多越了一步,沒有得到她的同意就強占了她的身體,翌年竟還生出個女兒來!冷冰冰萬萬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所以強迫自己抹去了有關於此的所有記憶,一乾二淨!
後來,女兒被人奪去了――被誰奪去的?被奪去了哪裡?還能不能找到?……任憑賀若鬆焚心似火、歇斯底裡,她如木雕石刻一般,不給任何回應,表情裡淡淡地寫著一句,誰說我們有女兒。
一切,都隻因他,最徹底地毀滅了自己對於愛情的幻夢,害自己,終究配不上愛情了……
對黃鶴去,她一直是師妹,對易邁山,她可以是前妻,對白鷺飛,她依舊是追求者,對師父,她還是個喪心病狂的徒弟,對含沙派,她是萬人以上的幫主……無論如何,她的身份都是正常的,除了對賀若鬆,她是扭曲的,冷淡的,麻木的。
多年來的每一個場合,她遊刃在一群男人中間,從來沒有停止過各種目光的吸引和追隨。她可以歡歌笑語,可以高談闊論,可以表現得無比優越。但一轉身,回到賀若鬆的身邊,她立刻避開他的懷抱,不會笑,不會跟他交談一句,不會是個正常的女人,甚至――不會是個正常的、人。
因為賀若鬆的縱容,越來越放肆,越來越過分,她覺得快樂,她覺得快樂賀若鬆就繼續縱容……夫妻關係,竟如此維係了十多年!直到今天,賀蘭山的眼淚終於決堤在冷冰冰的眼前:
“娘,爹他……他……自儘了……”
自儘了。初始,冷冰冰還沉浸在回憶中,夾帶著一絲陰鷙的笑,突然,笑容僵在了嘴角,神情變得木然,爾後,意識裡就更加容不下蘭山的存在了,一直喃喃念著“自儘了”“自儘了……”
“賀若鬆,他不在了……再也不會有人來擾我了……再也不會有人來擾我了……”她忽然開始冷笑,一邊顫栗,一邊淚水已經情不自禁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