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錯,彆的金將可以犯,犯在楚風流這裡是低級。
“風流,你從不會誤判。”完顏君附噙淚看著她,“誤判的原因隻有兩種,一是你忘乎所以,喪失理智,二是你存心將我調開,給他生路。”
水聲淙淙的峽穀,霎時再無人語,並不寂靜,卻氣氛如死。
楚風流表情依舊淡然,語氣則比完顏君附更堅決:“我沒有誤判。林阡他在此戰之前,就已經進行布局。他對他身邊的人講,‘三關口易守難攻,眾金軍固若金湯。若能從望駕山背後攻擊,大王爺必然措手不及,此時對大王爺也用擒賊先殺王的手段,對三關口金軍的軍心必然撼動。’如此,三關口必得。”
完顏君附的表情逐漸變軟化:“你說的,可是真的?”
“楚風流為將多年,豈會隨便判斷戰事。”楚風流說,“何況王爺知道,林阡此人,從不按常理出手,你我眼看著他望駕山最是薄弱,卻豈知他在之中有否藏兵?”
楚風流說的一點都沒錯,可惜這次她高估了林阡。
但也難怪,難怪楚風流會高估林阡,會認定望駕山是林阡策謀——
在楚風流說她之所以如此判斷的整個過程裡,不止完顏君附的表情變了,林阡的心也宛若被什麼一敲。且不談沈依然是不是盟軍叛徒,他知道盟軍裡必然還有另一個存在——這句由楚風流轉述給完顏君附的話是真的,確實是林阡對身邊的人講的,但絕非在臨走前對盟軍諸位首領的交代,而隻是一句對近身跟隨的兵將們隨口一說的話。
就在前日,阡和吟兒剛從延安回到平涼,來到聚仙橋的據點看見一片荒蕪,林阡心中對完顏君附的擒賊先殺王煞是排斥,於是對近身的跟隨們笑言,“真恨不得對完顏君附也用擒賊先殺王,如此,三關口戰況驟解。”
可惜,近身的跟隨中有叛徒,他們參與不了諸將籌謀,卻能把這話傳遞給楚風流,如此一來,自然會令楚風流推測出林阡想從望駕山下手。
此時此刻,林阡心中不知作何感想——原來楚風流的誤判,是源自叛徒的誤解,而這個叛徒,出現在我近身的跟隨裡。當日,聽見我戲言這句話的人,也不過十五六人而已。
要歎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麼?豁然開朗,叛徒出現在近身的跟隨裡……
如果說海逐浪、向清風、楊致誠、祝孟嘗等首領是絕對互信的情誼核心,那麼,絕對互信中還有個距離核心,是屬於聯盟信任危機時狡兔之窟裡拚命挽留阡吟那些人的。那些人,經年累月有增有減大體不變,那些人不一定會領兵作戰,不一定武功多強,不一定地位多高,卻一定都是林阡的擁躉,忠心耿耿不離不棄。可以說林阡戰鬥過幾場那些人也就跟過幾場,遠的不說,近的一定有黑山之役、榆中大戰、葉碾城接應、會寧縣援救,參與的戰鬥,哪一場不如海逐浪他們了?其中還有個鄧一飛,黑山之役救過林阡的命,榆中大戰為了保護吟兒戰死。
當日在聚仙橋聽到林阡說這句話的十六人,有七個是與鄧一飛一樣、在他林阡入穀之前便已是林家軍中人、全都是林楚江或天驕親自拔擢,早年就跟林楚江一起戰鬥過的堪稱老將,有四個是川北之役中立的程、景、洛、魏家族貢獻出的最強高手,餘五人,是百裡笙的獨子百裡飄雲,川東之役辜聽桐死後歸順的水軒,神岔之戰後歸順林阡的黑曖昧道會新秀江星衍,葉碾城之役後神機團的小將曾嶸,以及聚魂關之役絕頂讓生後歸順的慕二。
叛徒已瞬間鎖定其中,是因禍得福吧,但林阡何嘗需要這福。
那時的情境卻不容林阡多慮,樹叢那邊,完顏君附與楚風流仍在對峙,但火藥味因為楚風流的真心話而完全消退。當楚風流說,她之所以判斷林阡要從望駕山入手,是因為林阡可能對大王爺不利,完顏君附豈能不轉悲憤為驚喜,動情之至一把按住她:“風流,說到底還是為了我?他的擒賊先殺王,是因為會危及我的性命……?”
楚風流心念一動,卻沒有表情,不置可否。
“我懂了,黑山之役,要魅對林阡放一條生路,也一樣是為了我,你怕林阡死在你的手上引起南宋聯盟的仇恨,你怕他們會因為恨你而找我報仇。”完顏君附喜不自禁,濃烈的愛意展露無遺,在麾下的麵前完全不注意儀表風度,也再也不注意現實與世俗——她,早已不是他的楚風流,而是他二弟的。
忘乎所以,喪失理智的,又到底是誰?儘管楚風流在黑山放過林阡是為了不引起南宋聯盟的仇恨而殃及池魚,但這池魚不是因為完顏君附而是因為完顏君隨啊。二王爺那樣的弱小,萬一被南宋兵團集體尋仇,那還了得?
楚風流卻無法搖頭來反駁他,也甚至沒有力氣去推開他。暌違多年的擁抱依然溫暖如昨,眼前身後仍然是舊日的兵將。楚風流其實也多想閉上雙眼,暫時不管周圍的戰火紛擾,與他相攜歸田園居,如當年完顏永璉與柳月,她和他最此生都最敬重也想達到的兩位前輩。
然而一聲怒嚎卻教她驚回現實,其實沒這聲怒嚎她心裡也一直記得,她的丈夫,是完顏君隨,早已不是抱著她的人……
那一聲怒嚎方休,隻見一個身影風風火火,不,是大動肝火地撞開完顏君附,繼而屹立如山地隔擋在他二人之間,惡狠狠地衝著完顏君附給了一句:“少恬不知恥!風流怎可能還為了你!”
吟兒情不自禁撥開樹叢,因這聲音那麼耳熟,屬於她二哥完顏君隨。昨天在山嶺之間,她就聽紫茸軍談笑過她的醋壇子二哥,想必今日事件發生後,關於她二哥的談資將更多,情何以堪。吟兒歎惋,二哥他不該連這點體麵都不顧,就爭風吃醋。
但聽著聽著,又隱隱感覺得到,二哥不純粹是吃醋,他語氣中竟有種憤憤不平。就像當年的自己,眼睜睜看見自己愛不到的林阡被藍玉澤傷害時心情一樣。二哥雖是在喊在罵,可沒有怪過楚風流一句,而隻是在指責大哥他,當年不懂珍惜這麼好的女人,既然傷害過她,又何必回來惹她。樹叢那邊,二哥一直在說,你到底想怎麼樣,九年前大婚的宴席上所有的賓客都已到齊,你丟給了她一句拒婚的話揚長而去,她在上京辛苦支撐著一個絕殺的時候你問過她嗎,九年來她輾轉了金宋各地你關心過她絲毫?
“即使她心裡還有你,我也不可能放她走!”完顏君隨暴怒說完這句話,立即就攥起楚風流的手要走。被他發了一通長篇大論的完顏君附早已回神,目前戰事要緊豈容他帶走自己副將,當即搶前一步說:“慢著!”然而完顏君隨誤解他要與自己爭搶楚風流,顯然被激長劍出鞘,哧一聲響,劍鋒摩擦著完顏君附的戰甲而過,驚起一長串火花,紫茸軍才要喊護駕,卻不知道護誰的駕。
好機會。
林阡看見完顏君附到場時就預料到會有眼下一幕,趁著這些人尚在淩亂,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吟兒丫頭還在偷窺,他不及跟她打招呼就大力提起她後心,從樹叢中一躍而起飲恨刀斥倒一片金兵同時奪馬而上,動作一氣嗬成速度急追流光。“林匪——!”金軍主將意識到他在之時全部驚呼,他已帶吟兒馳出五十步開外。
“王爺莫急,我去追他!”仆散安貞立即請命,騎他戰馬緊追而上。
林阡相中的馬已經是百裡挑一,哪想到仆散安貞座下這匹更加驚人,隻一瞬功夫便已與阡吟並駕齊驅,而當林阡飲恨刀剛出手欲與他鎏金鏟交鋒之時,意想不到他座騎長嘶一聲有如噴火,直把阡吟兩人從戰馬上噴落下來,吟兒爬坐起身時,林阡和仆散安貞已皆棄馬纏鬥,不刻就激戰了百招以上,各自力道都全然灌注。
泥沙遮蔽下,吟兒看不見他們招式,隻望得著一片金往一團雨上鍍,極高的熱量下,專屬於飲恨刀的雨光毫不蒸發,但卻也不能越鋪越大,因這層金一直附在它表麵脫不開。能把林阡留在這,仆散安貞不愧是十二元神中數一數二。吟兒想的同時,金軍已接二連三圍了上來,大驚之下趕緊往摔倒的戰馬瞧,它竟已倒斃多時,顯然是被仆散安貞的噴火座騎給害的。吟兒怒視著那匹不像馬的怪獸,情不自禁罵:“閃電怪!”它的速度威力,已非逝電能比。
林阡與仆散安貞戰到大汗淋漓,正忖度著要如何帶吟兒走,聽吟兒又給戰馬起綽號了,不由得大笑起來:好,就用閃電怪走!,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