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眾人流露苦澀,陳旭笑了一聲,道,“在此之前,先把兵書都撕了。”聽他這麼調侃,眾人於是也笑。
“到沒有想過天下平定,我原以為,將軍在哪裡,哪裡便會有戰亂,永遠都不會平定。”範遇道,“臨時一想,倒覺得這一天確實不遠了。範遇就定居在泰安,買幾畝田,耕種耕種,悠哉悠哉,了此餘生。”
楊致誠則說,天下太平了,就把楊夫人、煦兒和熙兒都帶出來遊曆河山,他這一生虧欠他們母子三人太多。
海逐浪沒來,因為邪後生病;向清風也不在,他們圍著篝火談天的時候,向清風從來不參與人群,那是經年積澱的習慣。
吟兒聽著聽著,其實也很想答,如果明天就天下太平了,我倒想把林阡拖到黔靈峰去歇歇……但就怕他如範遇所說的那樣,閒不下來。
“天下太平了,若是宋賢在這裡,必會回答,‘睡一天覺’。若是新嶼在這裡,必會說,‘吃上十九碗麵’。”史潑立笑說,“勝南嘛,現在我是判斷不了了。我初見他時,他年紀還小,才這麼點高,為了籌錢給他娘治病,撈魚摸蝦乾過,也偷過東西賣。”
史潑立自是不懂得,不應在人前如此不掩言辭。但對於吟兒而言,這真是個不小的收獲,她終於又一次聽到了勝南的從前,在學武功之前,那孩子生活所迫,隻怕受夠了欺負。笑歎,小牛犢將來一定身手夠好,因為它爹娘都是偷盜起家。
“如果明天戰事都消失了,就幫爹物色一匹新馬回家,再挑一杆新槍,買完了之後去沂蒙山玩一玩,北上去看長城,再沿著古長城往大漠裡走,然後去天山,再……”聞因說不完,道不儘,徐轅笑起來:“真想不到你能有這麼多的計劃,明天的你大概要拆成幾份去完成了……”
聞因歎了口氣:“誰叫我玩過的地方一共就那麼幾個……徐轅哥哥呢?”
徐轅哦了一聲:“這問題我想過很多遍了,如果明天不打仗,我就順著眼前這條路,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往前走,往前走,什麼念頭都沒有,往前走……”
史潑立先一愣,隨後大悟:“這麼簡單?想不到啊,天驕的回答竟然這麼簡單!?”
對,就是這麼簡單。
天剛破曉。
徐轅出帳,看著曙光從雲層穿出,想起昨日柳五津對馮虛、飲恨地位的評價,心裡比以前更妥帖:不錯,林老前輩,當年你希望馮虛、飲恨並駕齊驅,一直擔心林阡沒有這個實力,可是命運卻給飲恨刀安排了一個領袖,他比川宇更適合‘林阡’,我的馮虛刀,終於有了對手!
他十歲出道,刀法自幼由林楚江、落遠空等人親自指導,從薛無情驚歎奇才那一瞬,從人稱天驕那一刻,他的馮虛刀在金宋間獨步。
從此,誰也無法趕得上他的高度。
從此,幾乎沒有同輩敢用刀。
雲霧山比武,刀壇呈現的,是一片荒蕪,當年,也隻有勝南一個人,能值得欣賞了。
那一年說是說要為武林選擇新秀,徐轅自己也不過才十九歲的年紀。
然而後來,馮虛刀因為沒有對手,理所當然地沉默在巔峰,得到和肖逝、完顏永璉等人一樣的下場,他們,都因為無敵才封劍。
得遇一個結束自己寂寞的人,真的很慰藉,獨孤清絕和江湖格格不入,而勝南,他出現地太早,被發現得又太晚。
驀地想起很多人命運轉折的那一年,也是自己最感觸的一年,為了比武,他放棄了萌芽的愛情,把英雄紅顏的故事斷送……
手不知不覺摸出紫玉釵,是楚風月被自己奪來的,玉澤,此時此刻,竟有一種衝動,想要幫你戴上它,隻有你,才配得上……哪怕,不再是以情人的名義。
他轉頭往玉澤所在的營帳看去,那破舊的門簾悄無聲息地垂掛著,沒有出入的動靜,天才微亮,不知她是在睡著呢還是已經出去。
徐轅不自覺地就往玉澤的方向走,突然回過神來停在原處,方才一時失神,忘記了自己肩負的使命,不由得滿頭冷汗:徐轅啊徐轅,你究竟在乾什麼?
他當即收起釵來,回過身去的一刹,看見另一個身影往這邊過來,柳聞因男裝顯得英氣,女裝輕盈又嫵媚,她是軍營裡最小也最帥氣的女孩。徐轅嘴角不禁露出一絲笑。
迄今為止,徐轅並不明白楚風月那夜的話語是變相的表白,除了對楚風月的本質依然有所保留因為那也有可能是她與金人的串謀以外,徐轅倒也往好的方麵想過了,徐轅想,可能是因為楚風月在金宋之間怕難做人所以不願回去。所以徐轅到底還是網開了一麵,派百步穿楊軍入駐的同時,沒有迫楚風月真的走,還吩咐她好好休養,恢複健康了他會再來看她……
徐轅卻不知道,缺少關愛所以骨子裡很脆弱的楚風月,說出那些話來是因為感動和一時激動——在金宋立場間徘徊縱然連楚風月自己也不能肯定那就是愛。
愛?那時候徐轅也仍舊不懂什麼是愛,直覺告訴他,他以前愛過玉澤但錯過了,而現在,隻是很喜歡聞因,很舒服而已,她才十五歲,有他們已然喪失的年輕感覺,她比他們所有人都小一輩,他習慣了有她的生活,從小到大,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看見她就忍不住露出笑容……這一切,乾乾淨淨……
“徐轅哥哥起得好早,難道是要實現自己昨夜的願望,一直往前走,沒有思想、一直走下去?”
徐轅一笑:“聞因,你的理想雖比我遠大,可也逃不脫一個‘走’字啊。”
聞因走到他身邊,兩人才開始同行。
徐轅續道:“幫柳大哥覓馬、去玩遍沂蒙、遊長城、穿大漠、上天山,都必須一直往前走,咱們兩個人是殊途同歸。”
正說著前麵出現一條小溝來,柳聞因噗哧一笑,停下腳步:“怎麼可能殊途同歸呢?”
徐轅一愣:“為何不可?”
柳聞因指著溝渠:“等我去古長城的時候,一直往前走的你已經淹死在河裡啦!”
徐轅一怔,笑起來:“看來我的理想,從出發點就錯誤了。”
徐柳二人步散到不遠的地方就適可而止,因即便戰事對己方有利也該居安思危,卻不料剛往回走十幾步,就嗅出些異常來。空氣中宛然流動著一股肅殺。
柳聞因握緊手中槍去看徐轅,眼神詢問他如何是好。徐轅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切勿緊張。
驀地一束白光直穿過當中木叢,速力連徐轅也暗歎低估,說時遲那時快,馮虛刀立即出鞘斬下那白光,同時徐轅將柳聞因撇在身後。而柳聞因,被那白光一嚇,一身武功都白練了——竟站不穩腳跌坐在地。
柳聞因驚魂未定,隻知那白光太快也太激,縱然自己全副武裝,縱然自己蓄滿了戰力要去擋,都徒勞……但縱然是徐轅哥哥,還不是立即就馮虛刀出鞘?這麼多年有幾個人能迫得徐轅一出手就殺招!?
方一瞬間,徐轅與來者又交手了十個回合,戰局中全然是嚴霜紫氣,柳聞因低頭一看,這才知剛剛的白光,不過是刀鞘罷了……來人武功不在徐轅之下,那麼他剛剛的偷襲,不是為了要柳聞因的命,而是為了讓她乖乖地出局,彆妨礙他和徐轅比試。
然而,這個人到底是誰,他是真和徐轅來比試的,還是表麵為比試、實則另有圖謀?聞因在颶風之側不敢胡亂作動,因為眼看著徐轅繃緊的神色聞因就知道,這個人的武功水準,起碼和薛無情平級。年紀上看,也差不離。
也許……也許金人們為了扳平局勢,開始采取行動如這般?可能性有幾成?聞因窒息觀看著這場刀戰,知道沂蒙的戰勢遠不止心裡想的那麼簡單……撲朔迷離!,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