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已入血、又結邪氣,那還能活?”仆散揆驚奇。
“能。”張從正點頭,“還是個體質原先偏寒的女子,中了火毒之後全身都變熱。”他神色篤定毫不懷疑,那個女子當時能活,現在也還活著。
“體質可以因為中毒從寒變熱嗎?”仆散揆聽時不知張從正說的是吟兒,這句於是也就淹沒在當天的所有對話中,隻把這個聞所未聞的知識,隱隱沉澱在了心底最深處。
“神醫既也喜歡喝酒,改日,仆散揆再與你好好暢飲一番。”年少時,仆散揆最愛偷喝隴陝的酴醾酒。
“老夫自是盼望,不過,希望這改日不再是在戰場。”張從正點頭。
“談何容易。”仆散揆笑意微斂,醫者與征人的角度不一樣吧,也許張從正生活了四十餘年覺得一直安定無戰亂、不忍在戰場一下就見到這麼多的死傷病患,但其實,這四十餘年,金朝、南宋、西夏、北疆,尤其邊境處,戰亂何時曾真正停止過呢。
他送張從正北上這途中,曆經的泰山全境都是烽火,沿著大崮山一直燒到濟南府,明明這已經算決戰之後……然而,王爺的五局四勝被那向來堅挺的紅襖寨死死撐住,竟無需靠林阡支持都能留著這最後一口氣,甚而至於他們還有餘力去救林阡於危難。
是的,向來堅挺,這群宋匪與仆散揆以前見過的盜寇不一樣,他們個個都是浴血疆場戎馬一生,他們從不缺鬥誌或許隻缺戰力。但當彭義斌、石矽、李全、郝定、王琳在決戰中的作用,都已經能追上國安用、楊鞍、劉二祖、吳越、楊宋賢,而還有王敏、時青、李思溫、裴淵、史潑立、孫邦佐這一係列稍遜色卻照樣獨當一麵的人物……仆散揆敢說,現在即便林阡撤去徐轅、海逐浪、祝孟嘗,紅襖寨的實力都足堪比短刀穀。區區一年而已,紅襖寨竟即將煥然一新。
隻是,完顏永璉和仆散揆都不可能給林阡與紅襖寨這個機會——
因為現如今金軍的戰力也正在最高點,遠高過宋軍的這一最高點;因為此刻紅襖寨的鬥誌,並不如他們最困窘時期強,精神象征倒塌,兄弟情誼不穩,紅襖寨如今的堅挺,死撐而已,不過表象。
所以在楊鞍事件上正巧有一個極利於金軍奠定山東未來的空隙!這一點,仆散揆已清清楚楚看到了,王爺不止看到,更還早就看到、早就在推動。
這一場王爺親手發起的輿論戰,當然能借楊鞍回歸反拆紅襖寨,就趁著此刻林阡重傷不起,就趁著國安用那一部分麾下還沒來得及掌握真相,國安用再怎樣灌輸也來不及,仆散揆明白,金軍隻需靜候紅襖寨解體便可。
不錯,國安用再怎樣灌輸也來不及,哪怕楊鞍已豁出性命救孫邦佐,明明孫邦佐已經點頭說“鞍哥”,但孫邦佐隻能代表一部分濟南紅襖寨,能代表宵小與大眾最多問題最嚴重的龍泉峰嗎。
林阡鳳簫吟駐地,短短兩三日,便遭遇完顏乞哥、完顏君劍、移剌蒲阿、黃摑、解濤等人或交替或合力犯境,始終不得穩定。即使真相有時間灌輸,也沒人有閒暇聽信。林美材海逐浪一旦抽身援祝孟嘗,林阡鳳簫吟便岌岌可危,有時還需靠彭義斌石矽分兵相救。
尤其前晚完顏乞哥會趁邪後離開而突襲,實在是林阡事先沒有預料,林阡歎“此番低估了完顏乞哥的膽量”“歸根結底他帳下謀士奇多、細作厲害,他自身亦是驍勇善戰”,而“完顏君劍毋庸置疑,箭術精湛無匹,手段狠辣淩厲”,再提及移剌蒲阿,“這契丹虎將,竟能把孟嘗纏得焦頭爛額。”
何況金軍中還有完顏斜烈、蒲鮮萬奴這些同樣厲害的新勢力,和紇石烈桓端、束乾坤此類終於蘇醒的中堅將帥。
決戰後金軍的絕頂高手雖然都被林阡拖垮,但綜合戰力卻也是有史以來最強,更難得的是士氣正旺!反觀宋軍,信念中存在空虛,現在就走在懸得極高的鋼絲上,隻要被完顏永璉切中肯綮,就一定一落千丈摔得粉身碎骨。
林阡知道,現在完顏永璉可能什麼都不用做,隻要等這個國安用麾下的時間差水到渠成,林阡根本阻止不了,因為林阡發現這個時間差的時候是在決戰之後,而完顏永璉早在決戰開始前就設定好了,甚至是在上一戰他林阡東部大盛時就已經醞釀……他的嶽父,真能沉住氣。
“但看這一回,是誰更能沉住氣。”林阡握著紅腫的手轉頭看向不能抱隻能看的小山芋,看著這家夥安靜熟睡的可愛樣子,不自禁露出一絲笑來——它真的,從睫毛到肌膚,從神態到睡姿,都好像好像吟兒!
吟兒那家夥,此刻又在哪裡呢?正在軍營裡到處走、物色玉項墨之後的新戰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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