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兒心裡一抖,無疑,紅櫻那樣的純潔善良,是洪瀚抒最不設防最信任的人。不管她的出發點是不是為他好。他都不能忍受連她都對他欺騙和隱瞞,就像從前的蕭玉蓮一樣……欺瞞是洪瀚抒最大的忌諱。
連紅櫻都不在洪瀚抒的信任範圍了,吟兒這樣的,隻怕更加沒有任何親近的可能……
“將他烹殺!”一聲令下,殘暴至此——那個最警覺也最強硬的陳鑄副將,由於血戰到最後傷了不少祁連山士兵,竟被洪瀚抒泄憤式地下令活烹。
“活烹?!你瘋了!?彆這樣對他!你醒醒啊!!”吟兒回過神來大驚失色,苦於體力流失殆儘,單憑一兩句話,哪裡可以反轉瀚抒執意要做的事。
這樣一個冷血無情的洪瀚抒,這樣一個罄竹難書的魔王,此刻他瞳孔裡全然嗜血的腥紅,喚不住他,頭也不回,吟兒縱使聲嘶力竭也無濟於事。
“盟主,彆再勸了。”
孫寄嘯還在對洪瀚抒愚忠,陸靜卻已無心再跟,傷魂地扶起吟兒走出營帳:“大哥,憑何竟這般一意孤行,明明沒有任何人出賣他……更還,慘無人道,這活烹或分屍的刑罰,已不止一次了,不止一次……”
吟兒一愣,想要阻止她說下去,她卻早將生死置之度外,冷笑起來:“這不是我們的大哥,一而再再而三地暴虐,再用傷病來掩飾他的罪惡,不是太可笑了嗎……”
“聽著,陸靜……”吟兒急忙將她嘴捂上,祁連九客有太多事都不知情,吟兒不能讓她誤解瀚抒,“現下他真的不是本心!所有的殘暴罪行,全都是中了一種名為‘陰陽鎖’的毒。待他清醒過來的時候,會痛心自己做過的事,他其實,很想聽你們的話,很想醒過來……”
“如此?卻到底要怎樣才能救他?”陸靜的心灰意冷這才有些恢複,彼時洪瀚抒狀態發飄,吟兒滿頭冷汗,根本無力開口。唉,要救他,她哪裡不想,可是總會有很多人製止瀚抒恢複,金軍蘇慕梓是這樣,陸夫人那些也是這樣。對了,陸夫人那些奸細……
吟兒剛想起來的初衷,便聽孫寄嘯道:“將那些盟軍奸細押上來!”活烹地點,燈火通明,孫寄嘯欲將陸夫人那些死罪難免的也一起解決,吟兒預感到這將是火上澆油,奈何涉及“盟軍”她要是阻攔一定更糟,暗叫不好。
“什麼盟軍奸細?!”洪瀚抒語氣都比平日要重十倍,他的神智,可能隻剩下一絲一縷。
“是這些奸細在大哥的藥中下毒,使你的傷病遲遲不得好轉。”聽到了孫寄嘯的解釋,陸靜對洪瀚抒的誤解顯然消除了少許。可是,瀚抒對林阡的戰意會止於今夜的殺戮嗎,他何時能恢複正常?吟兒心裡一陣虛,瀚抒要是不正常起來誰能猜到他下一步會怎樣獸性大發?
腦袋裡一片混亂。想不出任何製止活烹的辦法,想到過不久陳鑄副將就會被慘無人道地對待,吟兒更是徒增傷感,這是人命關天啊,你鳳簫吟給洪瀚抒說一句話文過飾非就可以抵消了嗎!如果林阡在這裡就好了,如果林阡在,一定可以很快救人。並且消除瀚抒的罪孽……
然而現在,林阡卻隻能出現在彆人的證詞裡。
倒是這節外生枝一擾,活烹之事倒是可以延遲。也許吟兒還有機會……吟兒打起精神組織語言,希望能阻止激化,拖延時間。
“山主饒命。是盟王指使……”“是盟王指使……”“盟王想要把盟主救回去,才出此下策……”到洪瀚抒麵前來時,眾女子的鎮定冷靜都一掃而光,爭先恐後地招供。
“林阡,竟乾出這般可恥的勾當,是要逼著我與你勢不兩立!”洪瀚抒眼中霎時燒出烈火,灼熱得傷人傷己。
“這件事與林阡沒有絲毫關係!她們是彆有用心,想挑起你與林阡的決鬥!”吟兒急忙辯駁,她來的目的便是回護。
“林阡無恥,不是一次兩次。你於他之重要,教我如何不信?!一麵私交我軍,一麵授意害我!”瀚抒狠絕地擲下這句話。
與他幾步之遙的吟兒,手腕被緊緊束縛,知洪瀚抒此刻相當危險。雖然說話還有條理,但善念基本淪喪,是真的隻剩一絲神智了,她若有一句話說錯很可能祁連山就要與盟軍衝突:“我說過,她彆有用心,且不說這次紅櫻的行蹤是否她故意暴露給你知曉。上次紅櫻被劫持到盟軍是她親口承認了相幫。她之作為,無不是為了將你激怒,加重你的狂躁,或為迫你換回舊藥,好能夠服她下的毒。如今栽贓嫁禍林阡,更加是為了迫你去戰鬥交鋒!如此害你,想必是為了一己之私利!”
“盟主,你怎可以如此,對我等棄如敝履?!”陸夫人淚水漣漣,演技超群,吟兒一聲冷笑,“問得好,洪瀚抒,你可信我鳳簫吟,會坑害自己人的麼?”
洪瀚抒斜睨了紅櫻一眼:“這世上,又有什麼是絕對?”
“且不談林阡的光明磊落你比我還熟知,他武功與你相當,若真要取你小命,至於用到這種把戲?”吟兒笑了。
洪瀚抒神色一凜,沒有說什麼。
“然而她們與主公,能有什麼莫須有的深仇大恨?”孫寄嘯疑惑地看著她。
“是否有仇,調查便知。”吟兒一時拿不出證據,“倘若不是一己之私,那就必是陳鑄指使,他來的這麼巧,為的就是激你和林阡開戰!你識得他伎倆其一,卻不識他伎倆其二?”
“陳鑄指使?哈哈哈。”洪瀚抒仰天長笑,目空一切,“我若被他毒殺,誰救他們的命?!”
“所以才下慢性毒藥。難道不是嗎!”吟兒佩服自己竟能說通,下慢性毒藥,可以說陸夫人謹慎,也有可能就是金軍的把戲!吟兒理直氣壯看向陸夫人,“你若仔細查她底細,便知她的男人曾經降金,與陳鑄絕對有交集。”
眾人臉色都是一變,尤其陸夫人從頭到尾都冷靜,卻在聽到她的男人之後眸色一暗。
“敢對主公下毒,不管如何他們都是要死,不過,查明底細確是應當,以後方能杜絕類似。”陸靜點頭,但回避著活烹之事,還抱存著念想希望洪瀚抒忘了。
烈火中不時發出嗶啵之聲,煮沸的水翻滾出騰騰熱氣,便在這眾人都噤若寒蟬的時刻,聽得洪瀚抒雲淡風輕地說,“先扔一個進去。”
“什麼……”陸靜等人皆是愕然,這種話,他說得越冷靜,就越代表他沒有恢複正常!
“一個一個地扔進去,讓她們親眼看著同夥們是怎麼死,也好心甘情願地說出實話。”洪瀚抒嘴角露出一絲陰厲的笑,對一個無辜的金軍來使都能血冷,更何況下毒害他的奸細?
“彆……”洪瀚抒說做就做,不容轉圜,吟兒來不及製止也根本沒資格,話剛說一半——伴隨著一聲慘烈的哀叫,一女子被數人抬起、生生拋入大甕之中,隻要是正常人都已不敢也不忍再看。吟兒原就渾身無力,嗅到那氣息更禁不住反胃。
“洪瀚抒,你這惡魔!”“沒人會對你心甘情願!”隨著第一個女子被拋,除了陸夫人之外,所有女子都情緒先後失控。
然則陸夫人之所以一動不動並非冷靜,而是麵無表情,如一口沒有生機的枯井,隨著生與死的比例越來越小,她陡然衝上前來,以一個極快的速度撞向洪瀚抒、帶著她袖中的一隻匕首視死如歸——不是以卵擊石,人在最哀絕的情況下總是能爆發出驚人的實力,何況洪瀚抒是她的不共戴天。
“去死吧!”陸夫人與洪瀚抒訇然相撞,匕首也擊中了瀚抒的胸口無法躲閃,瀚抒猛一驚覺,眼中煞氣驟減,同時本能長袖一拂,將這陸夫人直接甩進爆沸的甕中,霎時熱燙的水花四濺,然而那倔強的陸夫人聲音淒厲,竟在灼傷和燒焦之時還大笑詛咒,“洪瀚抒,我會在煉獄等著你來,哈哈哈哈——”
那笑聲太過陰厲,教除了洪瀚抒之外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唯有洪瀚抒置若罔聞,漫不經心,目送著那陸夫人從生到死。緩得一緩,洪瀚抒身體晃了一晃往後就倒,陸靜孫寄嘯連忙上前相扶。
吟兒手腕忽然一鬆,知陰陽鎖的力量到此時才真正消失,所有一觸即發的危機也就隨之消除,忍不住為盟軍鬆了口氣。然而這一刻望著幾步之外的瀚抒,一時之間心裡竟充滿怨恨——
瀚抒雖然種種作為都不是出於本心,卻顯然還記得前一刻發生的所有事,他,即便是有可能後悔的,卻不會對做過的錯事有任何道歉或彌補。他的罪行可以推給陰陽鎖,但他的憤怒是沒辦法找借口的,吟兒恨的是,他為什麼會那麼容易就被激怒、失控!才至於胡來,才至於,把那僅剩的邏輯,帶進癲狂的狀態。
“那些女子,審完再判不遲……他是忠肝義膽,放他一條生路。”那時火藥味散儘,吟兒看向遍體鱗傷的陳鑄副將,趁著洪瀚抒恢複清醒,對他請求撤銷活烹。
“留他們全屍。”洪瀚抒隻寬恕到這一步。
“……”吟兒登時語塞,大失所望,“如此,清醒與不醒,又有什麼區彆。”
“本就沒什麼區彆。”他言辭中充滿了無所謂,臉上那絲倔強的笑,好像在對吟兒蔑視,彆以為你說話的分量有多重。
沒人能勸服瀚抒,包括吟兒在內。(。。),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