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9章 若要人不知, 除非己莫為(1)(2 / 2)

南宋風煙路 林阡 11509 字 9個月前

難怪這些野草會枯死,隻有在這條被封堵過的毀棄地道裡倉促挖掘,才會因為心急沒有注意有未切斷地表附近的草根,從而引起地麵上不同程度的枯死……金軍差一點就金蟬脫殼了,好在還有彆的東西能反映出事物本質的變化——

但。現在辜聽弦哪還有閒情慶幸!這一廂夜幕未降赫品章竟接著完顏氣拔山又來挑釁,那一廂難道就這麼由著楚風流薛無情的臨洮軍從大家眼皮底下逃出圍堵嗎?在你蘇軍的幫助下成功脫離我們煞費苦心的鐵桶封鎖、順利和他們的十二元神合兵、再次顛覆定西以至整個隴陝的格局?

“辜聽弦,據說是盟軍武功的首屈一指,我看也不過如此。”迎麵的年輕人赫品章,讓聽弦看見了多年前桀驁不馴的自己。初生牛犢宣戰寒澤葉的情景。

多年前,自己也是一樣,少不更事,隻做自己想做的,而從不去想,這樣做的後果……

“赫品章,為了與盟軍的私仇,竟能夠摒棄了原則,公然和金軍合作?在這裡把我們糾纏住寧可拚死,暗地裡居然用地道幫他們脫困?!”聽弦控製不住內心的不忿、傷感和憤怒,顫抖而低沉的聲音裡全然是譴責的情緒,緊攥著連環刀在手,已經心死準備迎戰。

怎能不心如死灰?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痛心疾首!對麵幼稚到連是非都分不清,對麵的主公則是奸險到連底線都不要,對麵的那些人寧肯幫金軍寧肯和盟軍魚死網破!這樣的本末倒置敵我不分,說出去豈不被天下人都恥笑!

辜聽弦話音剛落,敵我雙方全都嘩然,赫品章聽罷當即麵色一凜:“什麼脫困,什麼意思?辜聽弦你又想誣陷什麼!”

“你會不知情麼?不知情會碰巧在這時候將我拖在這裡?!”辜聽弦冷笑一聲,指著腳下這片區域,“隻要我們被你攔在此地,楚風流那些臨洮軍,就會在你們的幫助下,悄然而然從榆中逃走,沒人可以截住,這條地道是田若凝將軍備下的,出口都在你曹蘇的轄境,短期內掘不出更長更多。你們寧願與他們共存在定西,一起合力打擊盟軍!”

金蘇都已經合作得這麼明朗了,怎能不教盟軍的兵將們都大跌眼鏡,須知蘇降雪時期曾和撈月教、金南前十也有勾結,但那些和蘇慕梓前次榆中之戰一樣,都是拐著彎的,不上台麵的。換句話說盟軍都沒證據,都是推測,都沒有眼見為實,曹蘇更多的都隻是“不作為”而不是“合作”。

而這次,隻要辜聽弦能夠證實現在腳底下真的有貓膩,真的有金軍在轉移,那曹蘇難辭其咎——

一則這麼巧他們正在糾纏盟軍,二則地道的出口均在他們那裡、中途全是盟軍所在金軍不敢落腳短期內也沒辦法改道。三則,這地道現如今知曉的人真的很少,曹蘇方麵隻有田若凝以上的才了解!連赫品章自己,都是最近才知道!

“辜聽弦,要打則打,沒人聽你在這信口雌黃。天花亂墜地抹黑我們!”赫品章雖然傲氣地放話,語氣裡卻摻雜了一絲慌張——辜聽弦所針對的,是曹蘇的名,名是多要緊的東西?曹蘇還指著將來回川蜀去重奪抗金的指揮權啊,辜聽弦說的這些,足以教他們連根基都沒了!一席話講完像在人群裡投了一顆重磅炸彈,豈止盟軍驚詫,蘇軍也轟動也竊竊私語也人人自危。

“信口雌黃?那你給我解釋看看,腳底下這片枯死是為什麼?還不是有人為了打通地道。倉猝挖掘,切斷了草根?要證明我是不是天花亂墜很容易,即刻與我休戰,就地掘地查看。看看當中有沒有金軍,也好證明金軍是否想變兩麵夾攻為金蟬脫殼!”辜聽弦充滿自信義正言辭。

赫品章心念一動,竟是無言以對,其實他滿可以說,辜聽弦也知道這地道。林阡可能也知道,盟軍可以為了冤枉蘇軍的名、而特地透露地道給金軍獲悉。刻意讓辜聽弦在戰場上說出這許多,然後挖地三尺翻出蘇軍謀反的證據——可是,為什麼赫品章說不出口?為什麼這個可能性赫品章自己也不相信?為什麼赫品章覺得說盟軍陰險狡詐成這樣沒有說服力……

赫品章還可以辯解說,地道在中途未必不會改道,金軍的出口不在我們的天池峽——可是除此之外金軍能去哪裡?金軍敢去盟軍的地帶?那不等於沒逃出去?

為什麼赫品章還沒查看就相信了,下麵這片原被封堵的地帶真被打通了。為什麼赫品章還沒查看就相信了,下麵真的會有金軍的……

心亂如麻,百口莫辯!

“去,去把諶軍師請來……”不得已,唯能求助於諶迅這根救命稻草。他一直是赫品章的口舌和腦筋,赫品章已經不能控製住目前騷動的軍心。

辜聽弦明顯看出這支蘇軍從上到下的不知情,疑惑他們難道是被蒙在鼓裡被人當槍使?所以也沒為難他們,隻是選擇停戰,沒再咄咄逼人。然而想著時間多拖延一刻金軍多成功一分,辜聽弦難免心急如焚,他比赫品章大不了幾歲,不像當年寒澤葉對他那般成熟,所以幾欲立即行動、把腳下地道毀除。

諶迅聞訊亦是大驚,他連天池峽有地道都不知情,到場後還需先向赫品章詢問和確定。縱然如此,他卻比赫品章鎮定得多。

作為謀士,諶迅的心竅自然不少,赫品章在心中列舉出的種種反駁他怎可能不明,因此一旦臨陣便立即挽回曹蘇之名,言道,“辜將軍,若然真有金軍,也不排除我軍被人嫁禍,甚至那就是金軍的離間分化也說不定,還懇請事情未水落石出之前盟軍先且勿下定論。當務之急,並非追究責任,而是先阻斷地道,攔截金軍要緊。”

他一邊說,辜聽弦一邊點頭,這位諶軍師言辭懇切,有理有據,令他感覺風度不亞於盟軍中的陳旭。最後這句更是擊中了辜聽弦的心,諶迅說,為了自證清白,隻要發現有金軍從地道經行,蘇軍會與辜將軍一起,在天池峽將他們一同剿殺。

說話時,諶迅麵容中也全是凜然。聽弦察言觀色,竟也覺得迷惑,怎麼連這個總軍師也好似沒有參與與金軍的合作,難不成還會是我想岔了他們……

或是,他們見事態敗露,不得不犧牲金人,推卸掉他們的罪責,以達到屬於他們的“金蟬脫殼”吧。

辜聽弦本也沒有中傷曹蘇之名的本意,見赫品章和諶迅都欣然願意自證,當然同意先休戰、共殺敵。

“辜將軍,就地挖掘恐怕打草驚蛇,不如你我各帶兵馬從那出口進入,與他們正麵交鋒。”諶迅想得自然比聽弦周到得多,就地挖掘反而容易先暴露出明方的舉動,暗方會采取措施停止行動,那麼這件事不了了之,蘇軍就會永遠存疑。

“好。”辜聽弦不假思索,分毫不怕有詐。都到這份上了諶迅不可能還借此暗害他傷了曹蘇的名。更何況曹蘇允許他帶兵進入本就是自證的表現、本身還冒了被他奪占的風險。既然諶迅相信他不是小人,他當然不假思索。

“辜將軍,楚風流不會與我們共存在定西,因為他們到不了那裡。”

明暗兩方驀然碰撞在一起的時候,金軍根本來不及閃避也無從閃避,如諶迅對辜聽弦承諾的那樣。雙方在前越野山寨的地道裡展開了激烈搏殺。一乾金兵由於始料不及、和一開始的失去調度而大亂,被宋兵們殺得一路丟盔棄甲奔逃回了天池峽,中途還相互推擠踐踏死傷累累損失慘重。那一整條漫長曲折的幽暗昏惑裡,留下的儘然血汙、殘肢、和心魔……

在最接近光明的一刹被打回最黑暗的深淵,無疑是對金軍軍心最沉重的打擊……以後,若乾年,誰堪回首,這地道裡絕望瀕死、無能為力、混亂血腥的一幕幕。

參戰是明暗兩方,金宋兩方。卻還是楚風流、林阡、蘇慕梓三方。

林阡方必然對楚風流不會手下留情,而蘇慕梓方,今次為了蘇軍之名,而暫時拋棄了一貫戰略,選擇對金軍趕儘殺絕。

然則蘇慕梓方,此戰的代表人物,是赫品章和諶迅,不是蘇慕梓自己。

蘇軍有些許士兵。和辜聽弦的麾下一起聽見,楚風流在逃離前怒不可遏留下的一句。“蘇慕梓這小人,出爾反爾!”

蘇慕梓這小人,出爾反爾……這句話的意思,是什麼?她楚風流,幾乎親口證實了,赫品章和諶迅最想顛覆的事實。

在一個蘇軍並不潦倒反而是盟軍比較關鍵的時刻。蘇慕梓和楚風流暗通了往來。

楚風流這句怒罵,完全抹消了盟軍用計損曹蘇之名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難怪,難怪主公要我務必在此刻挑釁辜聽弦…原來,是已經勾結金人了嗎…”赫品章的眸子一暗。

“不可能,品章。”諶迅克製住內心的震驚。一把按住赫品章的手,“主公他不會是真的與楚風流暗通往來,他……他有可能隻是假意答允,騙金軍入甕,伺機把金軍在出口堵殺。你也見到了,在地道裡的金軍是最無戰鬥力的。”

“原是這樣?”赫品章這才有點精神。

“何必自欺欺人,若真是騙了金軍伺機堵殺的,堵殺的那隊兵在哪裡潛伏著?你和赫品章也都不知情?死攔著我又是什麼用意?”聽弦冷冷道。

何況,以楚風流的久經沙場閱人無數,她和蘇慕梓之間建立的,幾乎就是絕對互信啊……是什麼令她那樣相信蘇慕梓是真心幫她的!還不是因為她已經排除了蘇慕梓騙她的可能性!所以這次,才敗得這麼輕易、慘烈!

因為很尊敬楚風流那個對手,辜聽弦了解,蘇慕梓原本沒什麼坑金人的用意。

“忘了告知辜將軍,出口處真的有兵馬潛伏,隻是那是主公的另一個秘密計劃,不曾告知於我和品章,適才我經行時隻看見了他們,卻不曾意識到他們的目的,現下才想起了原來如此……”諶迅道,“至於攔住辜將軍你,應是為了生擒楚風流的時候隻有我蘇軍上下。”

辜聽弦不由得一怔,隻覺這老頭子說話滴水不漏,竟還真的幫蘇慕梓把這次的襄助金人,變成了他是設局伏擊金人,也把蘇慕梓對盟軍的敵意,改作了蘇慕梓隻是要對盟軍爭功搶人頭而已。

如此,蘇軍回川蜀要還想有名,這次的事件可以有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唉,故意坑害楚風流,對蘇慕梓而言,是利是弊確實很難講,他倒也有這動機……也罷,彆的我也不多說了。”聽弦收兵回營的此刻,已是第二日的黎明時分,臨彆時,才有空擦去臉頰上的血跡,對赫品章和諶迅說,“隻要不幫金人,你們也沒什麼錯的。好好珍惜彼此吧,亂世中最難得,是理想一致之人。”

經此變故,聽弦肯定了赫品章和諶迅的本心是好的,隻是沒遇上明主而已。可惜得很,他們的理想,都是精忠報國。也難怪諶迅在川蜀那麼多年,一到隴陝立即叛離林阡來到蘇慕梓身邊,因為他始終認可他心裡的正統蘇降雪。(。。),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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