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幾句,曹玄對原先還大處上風的楚風流反客為主,杜絕了楚風流以此為把柄要挾蘇軍作亂軍心,然而楚風流嘴角笑容若隱若現,氣場仍然強大無匹:好啊,還是不合作的好,我倒要看看,林阡屆時收的是什麼利!
形似談崩,楚風流拂袖轉身就走,蘇慕梓內心一抖,那一刻真想上前拉住楚風流,說一句好我答應你我派人去斬辜聽弦的頭,但當時曹玄一把按住他,雖然低聲,斬釘截鐵:“主公!這段時間內,必須不合作!”
曹玄在他幾乎失了主心骨的時候一把拉起了他,對他說,三方之中,我軍最難做,不如還按先前戰略來,我們會幫主公控製好度,堅決不予明顯合作。
“可是……”
“楚風流,真是個不簡單的女人。”曹玄望著楚風流的背影歎,回過神來,告訴蘇慕梓。楚風流她不會是真的談崩,她走隻是示意她收手了、不會繼續借此要挾蘇軍了,“她比我們都聰明,知道要挾我們對誰都沒有好處。”
“那麼她……為何那樣憤怒?語氣那麼脅迫?”
“她憤怒,還脅迫,意思是說。如今她仍在絕險,需要我軍暗中給予支援。那些不會暴露的合作,她近期若要,給她就是了,畢竟我們理虧。”
“有轉圜便好……”他聽聞楚風流原是表麵惱怒內在卻沒要挾反而懇求,心裡的大石終於落下。
那便是楚風流對羅洌薛無情說過的,隻會在某些時候,提出些誠懇的類似合作的請求,趁著這次兵敗蘇軍欠給她不少解釋。她也確實從始至終占據著優越和主導……楚風流的話就是在警告曹玄,近期你們若連小動作的合作都不給我,那林阡收的可就不止漁翁之利了——形勢完全不會再變,直接停在這裡,且讓隴右歸屬林阡好了!
這其實就是楚風流所要,談判目的完全達到。楚風流當然是想快速收了蘇軍的,但她明白欲速則不達的道理,強逼著蘇慕梓發現降金傾向和強逼著蘇慕梓立即降金不是一回事。壓得太喘不過氣弄不好會狗急跳牆,曹玄的話裡就是魚死網破。她太清楚。蘇慕梓現在還是有底線的人,一個人變得再快都要給他時間。
曹玄也看得出楚風流這些昭然若揭的居心,因而對蘇慕梓說,“主公,接下來即便有合作,都必須是謹小慎微、你知我知的。萬萬不可明目張膽,主公必須把握好分寸。”
“日後一定謹言慎行,不會再犯錯。何況,還有曹玄你提醒。”蘇慕梓點頭,吃一塹長一智。
曹玄說。主公現在就像欠下了一筆債,看似可以一點一點地去填完,卻因此與對方建立了不可磨滅的關係,隻要有這關係在,隨時都可能再度犯錯欠下更多,曹玄隻希望憑自己的力量,能夠幫蘇慕梓杜絕那些危險的可能,曹玄肅然道:“為防萬一,接下來但凡要和金人有任何接觸,都由曹玄代勞,主公一絲痕跡都彆留下。”
那晚就在談判回來的路上,蘇慕梓對曹玄如實托出初衷:
“就像諶迅揣測的那樣,我是想給楚風流一些甜頭,與她共存定西,共同對峙林阡,諶迅卻說,貪圖長線恩情的回饋,或許會帶來唇亡齒寒的報應。唉,他說的也有道理,我確實是欠考慮了。”
“其實,即便那樣,也不過火。那樣合作並不會令林阡性命之憂,不像諶迅說的那麼過分會唇亡齒寒。”曹玄點頭,“諶迅他,始終是太過固執,半點汙點都容不下。這次合作固然欠考慮,但卻是正確的,唯一遺憾的,隻是失手暴露了而已。”
世間最好的事,就是有人和你的理想一致,見解也是近乎一樣的。這就好像蘇降雪聽到了顧震,林阡聽到了徐轅,聽到的同時,勢必滿心都是欣喜和感激。
但,當蘇慕梓聽到了曹玄,卻並不能不有所保留,誰教他是這樣多疑的人?
“曹玄,你和諶迅都希望川軍能夠回到川蜀、重新領導抗金,我何嘗不希望那樣……但如果,林阡和楚風流逼我走到非降金不可的絕境,你會像諶迅一樣離棄我嗎?”蘇慕梓因為誰都不全信,所以“挖心掏肺”的同時也不會忘記試探。他當然不會降金,但他需要聽到曹玄的答案。
“不會讓主公走那一步!”曹玄當即搖頭,極儘忠心,“主公,如今林阡和楚風流必然都已穩操勝券,都認定主公會一步步淪陷無法自拔,直至從抗金走到降金,但主公其實很容易就能破了他們:主公隻需答應我,控製好自己的仇欲——是的,主公要想林阡楚風流落空太簡單了,隻要控製好自己的情緒和理智,也還是我先前所說的‘分寸’。”
“真是這麼簡單?”蘇慕梓難得一笑,“真想見到這兩個人臉上的尷尬啊。”
“尤其在林阡弱而金軍強時,主公坐視不理、借刀殺人即可,切忌親自推動。隻有那樣,才能既殺了林阡,又置身事外,不會引起宋廷的猜忌。”曹玄強調著這一點。告訴他所謂“分寸”應該在哪裡。
“什麼?”
“林阡強而金軍弱時,我們仍然以往常的方式打,不會留下任何名節上的破綻,其實一直以來也都是這樣;但如果有一天林阡弱而金軍強,甚至林阡他必死無疑了,那便是對主公最大的考驗和吸引。也是唯一可能留下破綻的局麵。主公在前期做多少克製都沒有用,關鍵就看主公在那時候還能不能克製自己、不幫金人打出對林阡的致命一擊?能夠克製,才算完全守住了底線,甚至那時候,主公還可以象征性地在背後打打金軍……事成之後,主公可順理成章代替林阡攻奪隴陝,吳曦都統會承認主公是新的抗金先鋒。”曹玄說,“做成這些事,主公隻需相信我。相信吳曦都統。”
曹玄目前代表的正是吳曦及其背後宋廷。曹玄看出楚風流動搖的就是蘇慕梓的根基和原則,所以曹玄要蘇慕梓相信宋廷,彆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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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會這樣順利嗎?如果到時候,硬說有可疑,又該怎麼辦?”說實話,他心裡,並不是那麼堅信宋廷。對那個陌生的吳曦都統也持保留意見,尤其在楚風流這起事件之後。
思緒回到十月十五的今晚。蘇慕梓看著殘酷月光下的隴右戰場,冷冷沉思著。
寂寥的夜,耳邊忽然傳來幾聲嬉笑,眼光一移,不遠處的空地上,蘇慕涵正和幾個女眷一起放燈玩。就像兩年前蘇慕然曾經教她的一樣……難怪,這皓月之畔,居然有幾顆星星點點,蘇慕梓忽然有些悵惘,思起蘇慕然活著的時候。他最疼愛的妹妹。在世時竟沒有過幾天屬於女子的安逸日子,反而要為了家族的生存委身給一個禽獸……
“是哥哥?好啊,一起玩啊!”慕涵發現是他,一溜煙地跑過來,小臉紅撲撲的,眉目之間,倒是有五分慕然的影子。他一分神,淚險險落。
“慕涵,想不到,字寫得不錯啊。”他陪她笨拙卻認真地玩了片刻,發現那燈上竟寫了字,原是她在給他祈福,上書“二哥馬到功成,長命百歲”,他看到時,露出會心一笑:“這字,這些詞,好像還是和顧伯伯學的了?”
“姐姐、三哥、顧伯伯、義父都有教過寫字!”
“慕涵。吳曦都統,你認得嗎,那是個怎樣的人?”玩久了,心也舒服了很多,所以忍不住想聽點真話。雖然很多人說的都是真話,可他不能相信那是真話。
顧震將軍你說得對,這世上,隻有親人才是真情實意。更何況,慕涵她心智不全,童言無忌,說出來的是最值得信的。
“不是很認得!好像窩囊得很!盟王的人說東,他不敢說西的。”那就是曹玄諶迅都說過的,官軍被義軍壓了不止一頭。
“果然,是個和王大節差不多的。”他心裡即刻有了衡量,吳曦充其量就是另一個王大節。
曹玄已經為他聯絡好了吳曦,若然今後回川蜀去,吳曦必如久旱逢甘霖,迎他還來不及,怎會不承認他呢?
想起理想近在咫尺,他心忽然一陣悸動,就快完全實現了,隻剩下兩個說簡單不簡單說難也不難的障礙,林阡,楚風流。
“義父待他倒是很好,他見義父也都笑著。沒辦法,他們也隻能被義父罩著呢。”蘇慕涵笑著自豪,繼續說她所知的吳曦和曹玄的關係。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他站起身。
一陣寒風拂過臉頰,他知道將來回到川蜀以後,或許還有另一場仗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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隴右戰場波雲詭譎、瞬息萬變,這幾個晚上,三方勢力的主帥都在審時度勢,試圖將局麵往最利於自己的方向拉,卻也都諸多阻力、變數、憂心、顧忌。蘇慕梓輾轉難眠,林阡和楚風流,不會比蘇慕梓睡得好。
頭疼的事情就都給大人們考慮去吧,反正水赤練這一覺睡得香甜,早起立刻就精神爽朗,彆過小牛犢,當下背負起盟王下的命令,再度踏上了去見何慧如的朝聖之路。
過家門而不入……
沒辦法,誰教那個是聖女。
川黔毒界,自她出生後都像是她的附庸,隴陝毒界,不到一個月,大半都臣服了她這個外來者,西夏毒界,更快,十幾天工夫,無一例外淪陷。
包括水赤練,冥冥之中被她吸引了就跑不掉。
水赤練說實話,既想見她,也畏懼她。
好在,還可以代盟王去找盟主!(。。),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