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世間最淒慘最寒心的情景,就是看見亡國小孩的一滴眼淚,也許他們什麼都不懂,也許他們不是因為悲痛國家滅亡。我的理想,就是不要看見這情景,不要看見越來越多的小孩變成亡國奴,或者國家半壁還一無所知,有什麼可以阻止這情景發生,我就會為之奮鬥一生。”
君前默默地聽,許久才說:“可是,眼前這敗落的情勢,也許就算戰爭也挽回不了……”
“曾經有人告訴我,命運就是一次次地走向毀滅……可是我雖然相信人生最後會毀滅,不意味著我活著就是為了毀滅!其實每個人的命怎麼說都是一條死路,可是這條死路很奇怪,它在每個絕境都有延續下去的機會,從來看不清楚它到底何時完結,就看你自己怎麼把握,怎麼把這條軌跡留下來,怎麼和後人連接。薪儘火傳,前仆後繼,理想,才會實現它真正的價值。情勢在敗落,可是我們在敗落的趨勢裡活著,不是為了看著它敗落。”
越風聽見一陣沉寂和他自己的聲音:“是啊,也曾經有人告訴我,躊躇有兩種意思,一種是滿誌,一種是猶豫。生活的路上,允許猶豫著走,可是,誌向不可以輕易地淪喪。”
雲煙聆聽著,許久才小聲說:“這兩個問題,都好像是同一個人說的。”越風勝南四目相對,這個時候,他們是朋友,甚至,是戰友。君前微微笑,越風真的值得他留意。
柳五津笑著說:“其實,咱們的小理想不一樣,大理想卻一樣,求同存異。”他一句話,就狡黠地把大家的理想占為己有。可是這求同存異,就是君前說的同舟異向啊。
篝火燒得更旺。
真的很高興,圍著篝火的他們,都不後悔。
楊鞍忽然輕聲問:“對了勝南,你可認得一個叫莫非的少年?”
勝南雲煙皆驚,勝南點頭:“他自‘決勝淮南’後就沒了蹤影,令人有些擔心。”楊鞍一笑:“他很厲害啊,我最近見過他,他一路跟蹤著金國使團,要救出他的師父,因此現在就在金國,除了劍法,他還有一點很厲害,你要留意。”
“什麼?”
“識人。”楊鞍一笑,“他的‘眼神術’,可不是騙人的,我和他相處了幾日,真不知道他是怎麼練就的,他的條件,其實很適合做‘海上升明月’的首領,等以後落遠空前輩退了位,給他領導也不錯。”
勝南微笑點頭:“莫非真是個與眾不同的人,他和江湖的關係斷了五年,所以從他嘴裡說出來的江湖,是從前的江湖,和我們經曆的不一樣,聽的時候,可能都會有種時過境遷之感。五年中,新生了多少英雄豪傑……”
柳五津歎了口氣:“五年,也有多少人就在這五年裡剛剛新生就消亡、都沒來得及讓莫非知道的……像我們短刀穀的九分天下寒澤葉,是我們短刀穀的奇才,可是,卻在最近生了一場重病,不能像你們一樣,好好地闖蕩江湖,你們在雲霧山比武的時候,他卻要被病魔纏著……他以前是誰,九分天下啊,可是現在……卻要臥病在床不能出門不能日曬……”說的時候,柳五津眼中噙淚,原來,短刀穀內部的事情,就是這一件。
柳五津繼續說:“莫非不僅不知道澤葉的存在,應該也不知道另一個九分天下陳羽豐的存在,羽豐原先是川蜀的第一劍,可是就在去年,和萱萱莫名其妙地失蹤了,至今生死未卜!”當年的九分天下,屬於短刀穀的三個人,著實令人心焦,寒澤葉病危,陳羽豐失蹤,穆子滕的記性太差,實在是一大硬傷。
“對啊,剛剛新生就消亡了……”厲風行亦歎息,“世上最令人傷感的事情,不就是一件東西還沒有來得及普及就被淘汰?”
想不到連風行這樣的天才,也會有如此這般的窮途之歎。
勝南搖搖頭:“不,就算這世上隻有一個人知道你的存在,那就不是淘汰。”
人生很奇怪,有的時候賴之生存,卻會因之而死,有的時候依靠其成事,有的時候又緣其而敗事——前麵的路似乎一片模糊看不清楚,而理想其實可以幫著他們,探清楚前麵的哪怕一小段路。
抱定理想,沒有人可以輕言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