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危險時,莫過於適才十幾把兵刃襲上攔堵,長刀幾近脫手的情景,若是沒有海逐浪的王者之刀在,後果不堪設想,饒是勝南,想起都不禁後怕,當時身體的每個部位,其實都已經暴露在了魔人的鋒刃之下。飲恨刀忽然不聽話,吟兒也忽然不合作,勝南回憶起來,就覺得那是標準的眾叛親離。
“不入虎穴,焉得盟主。”他輕輕一笑,不用再想了,現在,飲恨刀還乖乖地在刀鞘裡歇著,吟兒也安靜地在身前坐著,沒有說話,應該是還緊張,勝南笑著去放鬆她心境,“你適才真是太自作主張,你怎就知道慕二說下毒就一定下了毒?他也許是虛虛實實,騙你留下不隨我一起呢?”
“不,慕二玩不了虛虛實實,能玩得起虛虛實實的就你一個。”吟兒微笑,轉過臉來看他,“他心裡想什麼,我可以猜得出,你心裡想什麼,卻總是猜不透。”
勝南一怔,吟兒續問:“隻是有些不解,為何你會輕而易舉地破陣?慕二布置這迷陣,花了幾日幾夜,不少人力。”
“慕二能從聯盟裡脫逃,是因為短刀穀那邊出了奸細,所以反間之策,值得一用。”他回答說,“我原本想,那些出賣你的內奸們,既然參與出賣你,也就有可能會參與設陣對付我,結果不出所料,慕二果然需要他們去構陣。既然知道了大概的陣法,聯盟裡那許多的能人異士,要針對性地破陣當然輕而易舉,不過就苦了我的記性而已。”
吟兒一笑,歎道:“原來如此,可是,我身處魔門之中都不知道他們如何設陣,而你們身處魔門之外,卻把陣法事先便破解……”有些懊惱,她著實沒用,儘會添麻煩。
勝南看出她沮喪,當即否決:“你在魔門要和他們的領袖鬥智鬥勇啊,才令我們有機會利用他們手下並破陣。”言下之意,還是吟兒的功勞比較大。吟兒撲哧一笑,心情驟然恢複。勝南卻微微歎了口氣:“其實通過那些奸細,也知道少許你在魔門內部的事情,可是知道得模糊,就更擔心。你表現得太弱,他們會欺負你,要是表現得太凶,他們會惱羞成怒殺了你。你處事方法又不能按常理推測,我們不能確定你的一舉一動。不過這次你真的比我想象中要厲害得多,居然一點事都沒有出。”
吟兒臉色一變,眼眶已濕潤:“因為更想殺你,魔人才沒有殺我……”她真的不敢問,她害怕她問完這一句就真的實現,可是她不能騙自己說發髻裡的劇毒不存在,轉過頭來,噙淚看他臉色:“勝南,你真的……沒有感覺哪裡有不舒服嗎?沒有很難受嗎?”
勝南笑問:“你是說你身上的‘斷魂香’?你不用擔心,來魔村之前,我就已經服了解藥。”
“斷魂香?”吟兒一愣,半信半疑,他怎麼知道這劇毒的名字?
“上次與何慧如要軟骨散解藥時,她便無意間提過神墓派的至寶斷魂香,毒性劇烈,一嗅即亡,回天乏術,卻能輕易匿藏傳送,殺人致命,悄無聲息,這麼貴重的寶物,我便不信慕二對付我的時候用不到,所以事先已經服了解藥。其實我看到慕大一經過你的身邊立刻加快逃跑,就明白他已經覺察到你身上有毒,證明我事先預料不錯。可是有毒又怎樣,我來就是為了救你走,毒性再猛,我也還是要救。”
他說得自然也堅決,吟兒聽著卻臉紅,沉思說:“原來,斷魂香這樣的劇毒,也有可以壓製的解藥……”
“當然有壓製它的解藥。要是沒有,吟兒你就是第一個‘一嗅即亡’人,給你下毒的慕二慕三就是第二第三個,魔門還沒有等我來,就已經死光了。”勝南笑著說,吟兒亦被逗笑。“隻不過這解藥也有它一定的期限,隻能防禦,不可根除,所以還得將你速速帶出去,先找何慧如,她說過,對於斷魂香,沒有根除的藥物,但有根除的方法,隻是繁瑣一些罷了。”勝南續道。
“那適才為何你不告訴我你已經服了解藥?害得我什麼都不知道,還一個勁地跳馬,還一直很擔心你……”吟兒的臉緋紅,趕緊把頭偏回來。
“我若是說我服了解藥,慕二就有可能會傾儘所有把我們困在這裡,一旦解藥過了期,我們就有可能一起死;可是我什麼都沒有說,慕二隻會以為你的毒藥對我無效,就會畏懼我不敢追來,孰安孰危你也明白。為了現在這一刻的安靜,當時危險一些並無妨。”
為了現在這一刻的安靜,當時危險一些並無妨?吟兒趁他看不見,咧著嘴偷笑。真安靜,兩個人的地方。
策馬不知又經過多少岔道,該走哪條路儘是勝南選擇,吟兒不需要提建議,安穩坐著便可以。
來回經過桃源村的風景幾次,就覺得這次心境特彆相契,慕二那群魔人,跟勝南根本不能比擬。吟兒賞著念著,忽然有些恍惚,若是可以,這地方,倒是能做險惡江湖的避風港呢。
輕輕轉頭,這才發現勝南選路的法則,他不知何時已經把飲恨刀連刀帶鞘提了上來,一邊策馬一邊在看刀鞘,吟兒先覺得蹊蹺,後來才發現長刀的刀鞘上有輕微的劃痕,湊過去看,才明白這小子的記性果真有限得很,對慕二的陣法記得滾瓜爛熟,可是魔村的百轉千回他是用刀劃在長刀刀鞘上記錄的。把路刻在了刀鞘上作弊,也難怪他選路那麼快那麼準,一路暢通無阻,神速利索,原來如此。
隻是,視線再一偏移,吟兒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微呼,他手腕上好像有血跡……不禁一驚,她已經很久沒見過他受傷流血了,何況是在對付等閒之輩的時候?究竟適才他是怎麼受了傷?
他聽見她的驚詫,似乎也明白她想說什麼,輕聲與她解釋:“這是剛剛有那麼一瞬間,飲恨刀忽然不聽我的話,長刀握不住,短刀抽不出……若不是海逐浪那王者之刀在,我真的就出事了,幸好我急中生智換了刀,才隻受了點皮外傷。”
“為何飲恨刀會出現……那樣詭異的情況?”吟兒一愣,長刀握不住,短刀抽不出?一個人若是背到了勝南這種地步,還能狂勝而歸真不容易。
“回想起來,有一天晚上,我將飲恨刀狠狠摔了一次。也許就因為摔了它一次,導致它與我有些抵觸。”勝南揣測說。吟兒被這奇怪的揣測說得一愣一愣,非常不理解:“可是……這刀也太小心眼了吧,就是摔了它一次,它就不聽話?牽強。”吟兒轉而笑他,“不過也怪你不對啊,沒事憑何摔自己兵器?”
“沒事?你被慕二擄走生死未卜那叫沒事?!”勝南探路分心,一時失語,待到覺察時,發現這句其實不該講,卻也覆水難收,他這樣一說,把聯盟最近對她的關心,或者他對她的擔憂全都泄漏給了她,教這個沒良心的吟兒,聽著聽著眼圈一紅:“其實……其實你不必那麼……那麼在意……”她哽咽,“我救不出去,你可以重新立盟主,不必管我生死……”
“不,沒有誰可以取代你做盟主。”他否決,“你要記著,要好好活著不能出差錯,若是你鳳簫吟死了,你的親人會痛苦,仇人會痛快。”
“可若是你林阡出了事,不僅親人會痛苦,仇人也會惋惜。”吟兒說得,卻也是淒絕。
這孩子,什麼時候竟有了這樣的覺悟?勝南收起嚴厲,親切一笑:“怎麼可能出事?我這幾個月總是在歎息,握了飲恨刀許久,都沒遇見過一個像樣的敵人,真乃憾事,要真是有比較適合的敵人,到真寧願凶險多些。”
吟兒嗬嗬笑:“果真是那樣麼?”
勝南表情不變,頃刻壓低了聲音,在她耳畔低語:“一說到凶險,凶險就又來了。”
隻是,這凶險不知要披著幾層偽裝的皮來?吟兒笑笑,披著幾層偽裝的皮都無關緊要,她和勝南,要一層層地把敵人的弱點剝開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