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這老頭,就是魔門六梟之一的諸葛其誰,魔村的布局人、統治者。”勝南輕聲說,“侏儒,與諸葛其誰形貌特征吻合,而且,他被我發現的時候,我們遇見的迷陣正好是諸葛八陣,應該是臨時所布,跟我們在夔門那邊看見的旱八陣類似,以石代兵布局。”種種跡象,吟兒也明白,到此時此刻,也不會有幾個人膽敢闖入勝南的征途了,諸葛其誰,並不難猜。
“跟八陣圖真有緣,上次用它去困奸細,這次卻要被魔人困。”吟兒笑著說。
“你怎麼這麼輕鬆?就不擔心我闖不出去?”勝南一愣,她比他還要有信心的樣子。
“上次在夔門聽你說,你一定要學會破旱八陣,說的時候自信滿滿,我便知你後來一定下了番苦功。何況這次遇見的並不是古人旱八陣,而是今人臨時派上用場的仿八陣,威力必定不如古人。”吟兒悠然自得,“且看沒有船王在場,你林阡如何闖出關。”
吟兒事不關己的樣子,也真的挺討厭,勝南佯怒:“不要光誇不學,看著你師父我如何破陣,一點一點地記下來。將來沒我在場,自己也要會破。”
“是,師父。”吟兒笑道。
經行之處,亂石當道,光線昏暗。天、地、風、雲、龍、虎、鳥、蛇、中軍陣,奇正相生,變化不測。
所謂八陣,天覆、地載、風揚、雲垂、龍飛、虎翼、鳥翔、蛇蟠。以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輔以奇門遁甲之法,得陰陽變幻之能。天地山川儘收陣中,鳥獸花卉全納局內,當真是草木皆兵!
勁敵諸葛其誰,精通奇門遁甲,善假自然之力,故而可以永遠將自己處在高屋建瓴的方位——
迷霧輕時,可見壘石為障,隅落鉤連,曲折相對,明分八卦,暗合九宮,布局巧妙,宛然一座石雕迷宮。丘阜溝塹縱橫,自行斷連通閉,勝南吟兒過境之時,其間還並無魔人軍隊潛伏,顯然諸葛其誰不辱其祖,八八六十四個門戶,三百六十五樣變法,運用得出神入化,八陣散而成八,複而為一,雖無兵卒,石可困千萬兵將!無可否認,他諸葛其誰的石八陣,既是迷宮,更是死胡同、鬼門關!
雲翳又聚,卻是連迷宮都看不見,路不複路,景不複景,方向難辨,吉凶難測。八門影像,若隱若現,瞬即林鳳周圍,隻剩下八陣威脅——
天陣左傾,地陣右斜,天旋地陷,主側相合;
風陣附天,雲陣接地,風起雲湧,意狀相接;
龍飛後衝,虎列前衝,龍騰虎躍,動變相疊;
鳥臨霄漢,蛇蟠首尾,鳥擊蛇圍,縱橫相契。
伸手不見五指,能感應到的,卻好像是萬千塵沙之中的無數敵軍,時而盤曲,時而整齊,疾行如風,徐行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忽衝擊直下,忽四麵圍攻。
“我們在旱八陣曬敵的報應。”聽到吟兒笑著說。
勝南一瞬卻說,“生平不親眼見此陣,枉平生。”
八陣千變萬化,唯獨破陣方法不變——
此八陣,當以從正東生門殺入,往西南休門透出,複從正北開門殺入。
魔村之內,最大的難題,隻是方向難辨迷霧難衝而已。可惜諸葛其誰,永遠不知道他林阡與飲恨刀最強的信念是不服輸,最大的特點是氣勢熱、心冷。現在,吟兒也是。
“其實,破今人八陣,有一個屢試不爽的方法,便是從生門殺入,休門透出,然後再從開門殺入。隻是因時因地因人而異罷了,就像諸葛其誰這一家的八陣,該學會的就是定下心來破,找準方向不回頭,但也不能過慢,過慢則變。”勝南輕聲指教吟兒,料不到這個臨時收下的徒弟就是忘不了她以前的師父,竟然在這時候還向勝南提起紀景的話:“說到奇門遁甲,師父倒是給我說過九個字,隻要遇到奇門遁甲,一直念那九個字,就可以逢凶化吉,無所不避,也是屢試不爽的。那九個字……好像是‘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吟兒於是一直碎碎念這句“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勝南頓時哭笑不得,說起來這個破陣方法,也是寧可信其有的,也罷也罷,隨她去吧。倒是有她在身邊胡鬨,可以時時刻刻輕鬆愉悅的……
魔村之外,林阡離去已半日,盟軍一切皆如常。
“最壞的打算,也不過是我與吟兒迷路其中。若我們一天兩天沒有消息,越風,沈延,請確信我們沒有出事,你們計劃照舊,打擊神墓派、削弱林美材、對諸葛其誰能交則交,等我與吟兒回來。”
半日過去,一切如常的最強原因,應該還是這一句,“確信”二字,竟讓凡事好多慮的沈延、構思喜完善的路政等人堅信了那句“事在人為”。
越風先後經過吟兒和勝南的空營帳,回想著,一年前的此時,在孔望山賞景失神差點墜崖的那個吟兒,偷了許多文物偏偏喜歡跟著他一路下山的那個吟兒,被他誤傷血流如注卻不依不饒一定要站在他這邊的那個吟兒,可能真的是一個過路人。
勝南的營帳,卻未必真是空的,說它空了,隻是因為少了殺氣,沈延若有若無地經過時,總是能看見魂牽夢繞的那身影。從前沈延最喜歡看見的是小師妹的笑,後來換成了她雲煙的笑,偏巧這兩個女孩的笑,該是由同一個人才能帶來的。沈延有時候也蹊蹺,初至黔西之時,偶爾見過幾次勝南、雲煙、吟兒三個人談笑風生的情景,覺得那不僅不抵觸,還羨煞旁人地協調,令沈延不勝慰藉,林雲鳳三人在一起的畫麵深深紮在腦海裡,以至於當營帳裡隻剩雲煙一個,沈延都不想再留再看著。
日已西行,聞知林阡盟主尚未得歸,船王踱至門外,賀蘭山與流年齊齊相隨。船王首度開口,竟說:“情勢已定,從昨天至今,一直都是凶兆。”
“凶兆?都是凶兆?”流年一驚,從昨天開始他得到的都是凶兆,為何不阻止林阡赴魔村?
“神墓派攔不了他,凶兆,應該是指諸葛其誰出現了。”船王說,“一旦諸葛其誰出現,隻怕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惹林阡。會給他無窮無儘的挑戰和危險,這一點,其實林阡先前也清楚,但是,林阡上次來與我交談之時,眉間眼裡,儘是殺氣戰意,想必諸葛其誰的出現令他非常滿足。”
“等等,諸葛其誰為什麼會去惹林阡?不是說他是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嗎?”流年不解。
“流年姐姐有沒有見過這樣的一種人?他明明討厭一件事,很想躲,很想逃避,又忍不住要去追尋的?”賀蘭山笑著問。
船王一笑:“蘭山說的,也是不錯,家師曾與這諸葛其誰有過接觸,也說此人古怪,明明是侏儒,偏偏喜歡到哪裡都牽著他的驢,每天要花三次試著騎上去,討厭吃的東西、聞的味道、聽的曲子,一旦吃到了聞到了聽到了,又要不住地去跟著去重複。”
流年笑道:“原來如此,可是,這樣一來,真的會給林阡帶來很多劫數吧?”不禁蹙眉:“凶兆……恐怕就是指諸葛其誰將用儘方法困住林阡和盟主……以他們的裝備和體力,會不會堅持不到諸葛其誰妥協?”
“是啊,諸葛其誰有些陣法,會在時間空間上都不停地輪變,而且他不僅陣法無窮,麾下據說還有一群怎麼也殺不完的軍隊。”賀蘭山亦愁眉不展。
船王搖搖頭:“說凶兆,也不全然。”
“何解?”流年一怔。
“吉門被克吉不就,凶門被克凶不起。再凶的兆頭,卻未必不會被林阡和盟主的凶克製住。”船王輕聲說,“林阡有飲恨刀在手,諸葛其誰武功上就占劣勢,他陣法雖然無窮無儘,短期內恐怕也不會儘數完善地施展出來,而他的布陣精要,林阡早在四個月前,就已經著手了解了。四個月前,林阡初來黔西,就常常來這裡向我詢問諸葛其誰,可見那時候,他就已經把諸葛其誰列為最棘手敵人了。”
“難怪他隔三差五地來……我還覺得奇怪,為何他要縱容盟主到這裡來,與蘭山這丫頭胡謅你我的事……”流年麵上一紅,船王一怔而笑,笑罷,正色而歎:“將帥之才,理應上知天文,中察人事,下識地理,四海之內,視如室家。他之前身份閱曆,注定他對一些事情難以立即精通,但所幸武功兵法,觸類旁通,如今他雖貴為聯盟之王,可以調兵遣將人儘其才,但自己豈能不懂陣法經略,不解天地陰陽?一盟之主,凡事雖無須親力親為,但也該知一個子醜寅卯。”
“在我所見,已然如此了。”流年歎道,賀蘭山點頭:“是啊,正是因為林大哥很強,會讓那一向膽小怕事的諸葛其誰一下子有了鬥誌,一定會從一而終地跟他鬥下去。說起來,諸葛其誰和林大哥鬥,倒是前者更令我擔憂。”
“正因如此,林阡臨去魔門,我告訴了他三句必須記住的話,切不可逞一時之強,切不可妄自回頭,切不可錯走一步,不僅僅是破陣精要,也是給他的忠告。我要他林阡時刻記住,他林阡是去救人的,不是去挑起釁端的。他逞一時之強、走錯了一步、妄自回頭,都很可能掀起不必要的戰亂和殺戮,我本身,很不希望我的指教,幫助他殺戮……”
流年蘭山皆一愣,想不到,船王最擔心處,竟在林阡過強而殺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