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美材看天色果真不早,冷笑收刀,可以度量,對方這位盟主劍法輕功雙絕,卻依舊與她差了一截,不足為懼:“盟主敢打,我便敢戰,不過提醒盟主,晚上天涼,回去加件衣服再來。”吟兒臉上驟然一紅。
雙方主將,便在日夜交替之際,暫且休戰,林美材一旦回軍,魔門氣勢大增,邪後果真眾望所歸。
盟軍這邊,皆回應盟主以理解支持,雖然戰敗,卻不失望。盟主,畢竟是第一個能與邪後爭鬥幾個時辰之人,盟主佩劍,仍在手上,夜裡,還有機會再與林美材一較高下,了斷恩怨。勝負誰家,尚有變數。
海逐浪等人領軍上前,迎接盟主歸來。吟兒卻滿臉緋紅,麵帶奸笑,隻是有個動作十分奇怪,為何吟兒要有意無意去捂著心口?莫不是征戰太累?勝南一怔,策馬上前,正待慰問,卻聽到越風緊張的問候聲:“吟兒,是不是受了傷?”勝南心頭,同時微顫。
越風看她笑而不語,以為她是故意掩飾,更增擔憂:“吟兒不必隱瞞,若受了傷便告訴我,夜裡那一戰,由我來打。”
吟兒趕緊笑道:“不必了不必了,沒有受傷,隻不過……”她狡黠地對勝南一笑:“我要回營一趟,找衣服來加……”
眾將皆是一頭霧水,林美材最後一句讓她添衣服的話,難道這麼重要?
她捂著心口的動作,教勝南看了,也不大明白:“不必回去,這邊便有……”
她急忙說:“那麼,給我找個……比較隱蔽的地方……守著我……”
群雄皆是一怔,還是搞不清這小丫頭葫蘆裡賣什麼藥。
“我……我裡麵不知有幾層衣衫……被她刀氣……好像是震破了……”她麵上一紅,很小聲也很含糊地說,確保隻有寥寥幾人聽懂了。
海逐浪大怒:林美材,真是色魔,怎麼刀氣還拿來震破人衣衫!
勝南麵露微笑,幸好吟兒吸取了上次對戰鐵牧之的教訓,加強了防備措施,才隻是震破衣衫沒有傷及要害,否則後果真不堪設想。
目送吟兒遠去的身影,越風心裡,卻依舊忐忑。當這裡聽見的人,都為吟兒那句話送了一口氣的時候,唯獨越風沒有,他認真地聽她講完,他知道,這隻是吟兒那麼多次征戰裡難得的僥幸而已。這樣一個戰場與江湖交融的天下,有太多太多高強到聞所未聞的武功,無論做多少防備,很可能都沒有用……
挑燈夜戰?他不忍心再看……
林阡啊林阡,當初在蒼梧,你也是這般狠心,縱容吟兒一個人在我的身邊,可知我若真是窮凶極惡,吟兒性命早已不保,你真狠得下心,如果我是你林阡,在那多事之秋,我不會任憑吟兒在蒼梧山那樣的陌生之地流離……
他悄然從陣前退下,兩軍火把均已經點燃,在等待盟主作戰吧?可是,他真的並不希望吟兒是盟主……
“越副幫主為何要離開?”他沒有離開太遠,便已經被葉文暄追及,文暄其實早就看在眼裡。
越風歎息:“我隻是,不希望吟兒受傷,不希望……”
“莫不是越副幫主覺得盟主該待字閨中、足不出戶?抗金聯盟要白手起家,盟主就必須東征西伐。林阡比越副幫主了解盟主,盟主不是那種隻會在英雄背後默默支持的女人,雖然那樣的女人也可能會是女豪傑,畢竟不是盟主所希冀。”葉文暄微笑著解釋。
越風點頭:“我明白,林阡的狠心是為了成就她,可是,我越風隻想給她保護。讓她遠離凶險,遠離這些不屬於她的一切。”
葉文暄一愣,也許是這樣,各自有各自給吟兒的定位吧。
“不過,林阡為了成就盟主,前前後後做了不少,寧可得罪他人,說他狠心,我並不讚成。”葉文暄輕聲道,越風回過神來:“寧可得罪他人?”
“黔西戰局,有哪些人參加,哪些幫派待命,相信越副幫主也清楚,我雲霧山前十名,獨孤清絕與聯盟追求有異,宋恒要在大理穩定局麵,金陵和厲風行是私人原因而暫時身退,楊宋賢在夔州耽擱,而為什麼、那洪瀚抒卻銷聲匿跡?”
越風心念一動,葉文暄續道:“在越副幫主到黔西之前,據說很多戰事林阡都交托給了洪山主,可是越副幫主一來,他竟將洪山主安排去了彆處。他那麼做,我可以確切地說,真正是為了盟主。以洪山主性格,若與越副幫主見麵,恐怕聯盟會鬨得天翻地覆,林阡為了盟主聲譽,不惜將他得罪。這樣的做法,沒有公平可言,與林阡從前作風相去甚遠,他從前那樣行事周全,這次卻膽敢冒著有後患的風險……一切都是為了盟主,為了她一路順利……”
越風蹙眉:“葉兄口中的後患,是意指洪山主對聯盟不忠?”
葉文暄輕聲道:“不是對聯盟不忠,而是對林阡的敵意。”
“一切,都是為了盟主……”越風憂傷地回味這一句。
戰火燒到熾熱,紅色之外,已燃出異變的光彩。
夜的黑襯出火的白。
“你們盟主呢?怎麼這麼久還沒有來?”林美材在陣前,期待的口吻。
“我們盟主那麼忙,讓你等是給你麵子。要是你等不及,可以先與我海逐浪一戰!”海逐浪敵意旺盛。
“你?你腰間的刀還在我的手上,難道還想再失去手裡的不成?”林美材驕傲地問。
海逐浪氣不打一處來:“林美材!你好意思再提刀!我海逐浪刀多得是,你憑何一定要強搶我定情的刀!那姻緣刀,是我海逐浪將來要給我女人定情用的!你怎麼能奪過去私占!”
林美材冷笑道:“偏要私占,那又如何?那麼好的刀,送給你海逐浪的女人,豈不可惜!”
“林美材,你這不男不女,怎能詆毀我海逐浪的女人!”
吟兒經過麾下一眾兵將,聽得前麵海逐浪與林美材爭執,不禁搖頭,一笑而過,勝南已在軍馬之中,等候她多時:“怎樣?挑燈夜戰,可有勝的把握?”
吟兒微笑搖頭:“真是半路殺出的高手,本想終結她的輝煌期,誰料到將我的輝煌期搭上去了,真不明白為何她落川刀那麼激動,激動得我馬兒都發癲不聽話。”笑罷,忽然正色對勝南評價說:“林美材的刀法,當居你與天驕之右,南宋第三。耐力驚人,實力雄厚。”
勝南看她麵色凝重,知她說得不假,自詡為劍聖的吟兒,鮮有如此心服口服的神色,林美材,明顯當之無愧、是女子之中的第一人。
可惜,這不是雲霧山的單打獨鬥。她戰勝了吟兒也罷,即便今夜她率領的魔軍一鼓作氣,也無法擊敗吟兒身後、他已經足夠信任的抗金聯盟。
挑燈夜戰,似乎並未曆經太久,仿佛決出了勝負,又像沒有打完便被中斷……
雲繞天穹起,光循霜霧傳,雲,是黑雲陰霾,光,是火光熾熱。
恍惚間,適才助戰呐喊的畫麵已被扭曲撕裂,魔軍凶殘,我軍亦彪悍,候久了這一場悲壯淋漓,慷慨沫風雨,驍勇赴矢石。
戰馬奔騰著,征途褪色著,是,熟悉了,習慣了,所以就舊了,也正是在黔西之郊野,過了江湖的青澀年歲,剛剛闖入戎馬生涯,毫不陌生地,雙手沾滿了殺戮的血與邪惡,身上背負著的再不隻有擔子,不隻有仇恨,而且有一種感覺叫罪孽。
磅礴吧,喧囂吧,一往無前吧,早已察覺,真實與理想永遠有偏折,都曾想過以戰止戰,未料到卻以戰養戰!
又有誰人敢斷言,一戰從始至終,誰是始作俑者,誰又是真正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