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原先就是身不由己,每一處,都是先有敵人,後才有他們,敵人的家,唯獨毀滅之後才是他們的家。
天明之際,再無暇交談,情不可能複燃,現在唯一的交集,隻有林阡。
也恰恰在彆離時,察覺到周圍有喧嘩,靜謐被遏製,遠近皆大噪。
南北前十還沒有一人有出兵計劃,這忽然傳來的異動,顯然不是兵馬整裝待發,軒轅轉頭看楚風流,她鎮定攜劍,毫不遲疑:“王爺有事。”“我與你同去。”
“護駕!”“有刺客!”“保護王爺!”
此起彼伏充斥於耳的,是二王爺貼身的親兵侍衛慌張急切的呼喊。有其主必有其仆,不攻即破,陣腳自亂。
二王爺完顏君隨,本就不應該到南宋來湊這趟熱鬨,且不說他的本事比不上當年叱吒山東的完顏君附和如今金南第九的完顏君隱,就算比得上,也不該在這種敵強我弱的時刻自不量力來送死。
當金南金北幾乎沒有一家的士兵還敢深入,他完顏君隨,逆著大勢,幾乎把部下全都帶了過來,其勇其膽,值得表彰,陳鑄都曾笑著說,二王爺不來白不來,正好我們缺人手。
然而,軒轅九燁一路經過二王爺雞飛狗跳鬨得不可開交的手下兵將,眉頭已經越蹙越緊:真希望這群沒用的廢物,不要拖累我們才好。
說他們是廢物,一點也不假,忙活了半個晚上,所謂的刺客不過就一個,卻出動了前前後後不知幾百多人,唯恐天下不亂。
“什麼人!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何要來行刺王爺!”完顏君隨的隨從厲聲喝問,而完顏君隨坐在一旁,顫抖著,驚魂未定。楚風流隨即上前去:“出了什麼事?”
“風流,風流,你可來了……”完顏君隨形容憔悴,如驚弓之鳥,“他口口聲聲說,他是什麼寨的,要為他死去的兄弟們報仇……什麼父債子償,兄債弟償……沒聽明白……”
“越野山寨?”楚風流一怔,輕聲問。
“是,是,越野山寨!越野山寨!”完顏君隨連連點頭。
“真是堅持不懈,從那邊追到了這裡,竟然還有漏網之魚。”楚風流冷冷道。
“怎麼?”完顏君隨一怔。
“王爺不知,這一路上王妃幫王爺攔截了不少亂黨,越野山寨那幫亂賊,消息靈通得緊,一直跟著咱們,原先還以為他們已經消滅殆儘了,料不到還有。”隨從回答。
“越野山寨?是什麼寨?為何要我償命?”
“王爺不知,這越野山寨是大王爺如今要清剿的匪類,在我大金西部,作亂已經多年,近來大王爺前去坐鎮指揮,才稍微有些安穩。”
軒轅九燁蹙眉聽罷,太諷刺,這隨從,竟一直在說:“王爺不知”?王爺不知?!雖然語氣多帶恭敬,但這恭敬,不是給他的,而是給他這個身份的,如果不是因為他有窮兵黷武的父親、揚名立萬的兄弟,他根本沒有絲毫值得尊敬的地方……這樣一個天真無知、涉世尚淺甚至於愚昧閉塞的王爺,哪裡配得上他的風流!
“哦……原來如此……那麼,風流……”完顏君隨領悟著點頭,正待與楚風流說些什麼,楚風流驀地將劍傳遞到他的手上:“這次的亂黨已經危及了王爺的性命,所以,應該由王爺親手處置!”
完顏君隨先是臉色一變,接過了楚風流的佩劍握牢,淡淡笑了笑:“風流說得不錯,危我命者,一概不留!”驟即眼神轉狠,神情亦說變就變。旁觀的軒轅九燁,不禁也微微一驚,目光裡流露出讚許之意,那完顏君隨畢竟也由王爺親手調教,劍術威猛,一旦認真,殺氣儘露,竟絲毫不輸其兄其弟,一劍凶狠,刺客瞬即斃命。手段之辣,毫不遜色軒轅九燁。風流此舉,既助完顏君隨造勢,又替金南樹軍威,今夜的行刺,非但不是飛來橫禍,反倒是可趁之機。
刺客之亂,從開始到止歇,聞訊而來的陳鑄也全都看在眼裡,雖是一件小事,卻令陳鑄徹底明白,當年的大王爺,為何隻因為一個女人,就可以忽然變強,由顛沛流離,到常勝將軍。道理很簡單,因為這個女人不一般,她是戰地女神。
“楚幫主,為何要答應嫁給二王爺來輔助他?不錯,二王爺愚鈍但不糊塗,可是,畢竟論資質論才華論武功,都及不上如今我們的小王爺。”私下裡,陳鑄當然不明白楚風流為何要選擇這條艱難的路,當他們都認定小王爺是王府接班的不二人選,她卻一心去輔佐二王爺。她追隨這完顏君隨,當然不可能是出於愛情。
楚風流微笑說:“小王爺的確是劍術超群戰功顯赫,可是詭絕將軍可知道,小王爺最愛的其實是和平?他之所以在邊關屢建戰功,是為了收服天下後天下太平?”
陳鑄一愣:“這樣做不是很好嗎?這正證明了小王爺是仁君啊。”
“可是,隻怕小王爺日後接觸金宋間戰事多了,會漸漸的對宋國的國情有所體驗,發覺他從前的認識太片麵。他以前一直覺得宋軍是匪類,才一心想要剿滅他們,然而,到了宋人的地盤,他自己也便成了匪類,他信念一旦不堅定,還可能會連他二哥都不如。詭絕將軍,這是我聽王爺自己親口說起的。”風流說,“小王爺,將會是王爺幾個兒子之中,第一個懷疑戰爭離開戰場的。年紀越大,他就越不堅定。”
陳鑄蹙眉:“隻怕王爺是多慮了。小王爺那般王者風範,怎麼可能第一個離開戰場?王爺一定是多慮了……”
“知子莫若父、沒有什麼不會變。對小王爺的未來,風流也不敢斷言。”楚風流輕聲道。
陳鑄嘟囔著:“怎麼可能?若離開戰場,小王爺還能做什麼去?他是劍癡,此生都當與劍為伴……”
楚風流笑而不語,已然走遠。
他呆呆佇立原處看她背影,熱淚盈眶感動不已:“太好了風流,原本不奢求你與我講這麼多話,看來已經不討厭我……”
對於詭絕來講,能與她楚風流談上話還說這麼久,就算立場不同都已經是莫大的恩惠。
便如對於毒蛇而言,能跟楚風流一並談天賞月,那半夜的時間,縱使蹉跎又未嘗不可。
離開楚風流和二王爺,軒轅九燁帶著釋懷的情感一路疾行,鏟除勁敵,刻不容緩。
“天驕大人總算來了。天驕大人可知昨夜天象異常?”東方雨與柳峻早已在等他。
“天象異常?”軒轅九燁一愣。
“昨夜有段時間,月上籠了一層火,之後不久,便下了場短雪。”東方雨輕聲道。
“是啊,昨夜是有下過雪。”軒轅九燁憶起昨夜風花雪月,卻是戀情深埋的見證,“那情景,有種特彆的慘烈,慘烈卻奇美。”
“美?如斯慘烈,怎會又奇美?怕普天之下,隻有天驕大人一個說那慘景是美景了。”柳峻笑言。
軒轅九燁一笑,他記得楚風流並沒有讚美那景象,但是無意間描述了一句“火燒中天,月失碧落”,突然一怔:“火燒中天?月失碧落?”
“這八個字,還真是貼切。”東方雨笑而點頭,“對於我們來說,這天象,再吉不過。”
軒轅九燁一愣:“火燒中天……是不是敵人那裡,將要出現重大事故?”
柳峻冷笑:“你上次說隻對付林阡一個之後,我就已經開始著手,哼,我的侄女們,可能已經在起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