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辜聽弦和孫寄嘯偃旗息鼓,但廝殺到血肉橫飛、你死我活不是假的,若非孫寄嘯馬失前蹄,辜聽弦筋疲力儘,他二人說什麼也決計不會收手,並且二人刀劍互鬥不可能就此停止,必然還會續戰。這期間,主帥尚在休憩,副將們之間還相互叫陣,摩擦不斷,火藥十足。
隨後,祁連山和盟軍的戰役忽張忽弛,直到卯時六刻都不曾消停。弛,皆因樊井顧小玭穿針引線,張,卻隻因不可能樊井顧小玭一兩句話就消弭兵戈——即使我藍揚相信林阡的方法和信心,畢竟我沒有親眼目睹他對大哥沒有殺機,這也是我和金鵬適才去問責時想求證的,至今都沒真看到;另一廂,鳳簫吟的話什麼意思,孫寄嘯更是琢磨了好久,如果說藍揚對樊井信了九成,那麼孫寄嘯對顧小玭信了……五成……
所以,即便說客起到作用,可以有商量,但是敵我涇渭分明,必須有保留。藍揚的意思很明顯,我們必須在這裡打,隻有這裡最靠近大哥,“不休兵”,隻要大哥有三長兩短,拉鋸立刻變成血拚。
於情於理,祁連山的態度都是斬釘截鐵的參戰!
“隻有這樣。才能在林阡心頭時刻提醒和敲打出他洪瀚抒的重量!”不休兵,一因枕戈待發,二。就是要給林阡壓力。
而自卯時伊始,林阡寒澤葉等人就與司馬隆七路大軍陷入膠著,到卯時四刻祁連山與辜聽弦鏖戰之後林阡寒澤葉仍然勝負未明,據稱當時的石峽灣東部戰場盟軍寡不敵眾,兵將必須一個當三個使,而若是誰受了傷趕緊另一個病號頂,傷員歇夠了繼續上。慘烈如斯。
絕境遠不止於此,傳聞金軍另有一路由齊良臣率領。亦開始有大舉進發之意。向來與司馬隆掎角之勢的齊良臣,旗下多半是完顏永璉給予的精銳……盟軍此戰,竟無生機。
從卯時到卯時四刻的半個時辰裡,最關注石峽灣東部和西北戰報的人。除了鳳簫吟,就數身處白碌的蘇慕梓——和吟兒等人一樣,他如坐針氈、心急如焚、而且還躍躍欲試、恨不得立即飛去林阡身邊,一模一樣的心情,不同的是,吟兒是緊張,他是興奮!
如坐針氈、心急如焚,因為,想發兵。越按捺,越控製不住想,怕被人阻止所以沒說出口。可是不說出口心臟都快從胸腔裡蹦出來。
怎能不說出口,怎能錯失良機,祁連山和金軍都在伐抗金聯盟,這是我們最接近殺死林阡的機會!我蘇慕梓一說,可能就一呼百諾!快五年了,支撐我們隴陝南宋官軍的不就是一個信念——要林阡死?!
“出兵白碌。”這四個字。蘇慕梓是一字一字咬出來的,大仇得報的快感。必須慢慢地品味。
不出所料,周圍麵露喜色的有半數之多,無疑他們等候這句話已久,主公你終於決定了,我等正待諫言!
而另有半數,驚愕,未喜,卻沒有誰說話。是不知道如何措辭,還是不想變成諶迅第二?不想變得那麼理想主義、優柔寡斷?
於是這些人翹首以盼曹玄到來,希望他能勸阻蘇慕梓,可是彆做夢了,曹玄顯然和我統一戰線,你們便沉默吧,沉默著被裹挾到內戰的漩渦裡,不與盟軍徹底撕破臉也得撕!
“出兵白碌!”如果說第一次說是試探,第二次則是斬釘截鐵地下令,越發有勇氣所以渾厚,嚴厲。這句號令,口口相傳,回聲不停,經久不衰,有人士氣被點燃,提刀攜槍,躍馬而上,有人念著這句話時如在背誦,杵在原處久久不動,似是想說服自己,然而如何改變自己的原則?
“主公,不能去啊……”日前諶迅的苦求如在耳畔,當時,全軍都覺得諶迅錯了,因為當時奇襲榆中是正確且具有前瞻性的,而且對於當時亟待翻身的蘇軍來說,這並不算違背抗金的意願,隻是求生而已,可是現在……
“主公,切勿出兵!”便即此時,萬眾矚目的曹玄急速而來,躍上點將台,幾乎是一把抱住披盔戴甲正自揮劍威風凜凜集結兵將的蘇慕梓。
“曹玄?!”蘇慕梓色變,這和諶迅的苦求不同,曹玄明顯有說服他的理由,所以語氣比諶迅堅定!
“主公!你該記得我說過的話——切忌前功儘棄!”曹玄懇切凝視蘇慕梓雙眸,壓低聲音,“現在沒有人逼我們!沒有刀架在我們脖子上!現在的處境,和奇襲榆中不一樣了,我說過,不能逾越那個度,這就是度啊!”
不久前他與蘇慕梓挖心掏肺,明確指出過那個名叫底線的東西:“林阡強而金軍弱時,我們仍然以往常的方式打,不會留下任何名節上的破綻,其實一直以來也都是這樣;但如果有一天林阡弱而金軍強,甚至林阡他必死無疑了,那便是對主公最大的考驗和吸引,也是唯一可能留下破綻的局麵。主公在前期做多少克製都沒有用,關鍵就看主公在那時候還能不能克製自己、不幫金人打出對林阡的致命一擊?能夠克製,才算完全守住了底線,甚至那時候,主公還可以象征性地在背後打打金軍……”
“林阡弱而金軍強,主公坐視不理、借刀殺人即可,切忌親自推動。隻有那樣,才能既殺了林阡,又置身事外,不會引起宋廷的猜忌。事成之後。主公可順理成章代替林阡攻奪隴陝,吳曦都統會承認主公是新的抗金先鋒。做成這些事,主公隻需相信我。相信吳曦都統。”
回憶如在昨天,一掌擊成泡影,蘇慕梓揮手示意決心,“曹玄,難道你不想為家父報仇?!”蘇慕梓不想再回憶,不願再聽,更不可能被他說服。卻怕彆人被說服,因此嚴肅地反問曹玄。
“主公。機會多得是!”曹玄大急。
“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曹玄,我知道那你擔心什麼,可是,今次罪名。可以全數推到洪瀚抒身上!”蘇慕梓打斷曹玄,猙獰而滿足地笑了起來,笑罷,陰冷一瞥,雲淡風輕,“輕而易舉,天助我也。”
“洪瀚抒……”曹玄臉色大變,攥緊蘇慕梓戰衣的手驀地鬆了下來,麵如土灰的他。聽得這句栽贓,整個人都軟倒在地,眼神無光。無法回應,隻能默許!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蘇慕梓利用這一戰報仇雪恨,實質是和金軍一起殺了林阡,可是對南宋官方宣稱。我們是和祁連山一起殺了林阡……如此,客觀上並未發生蘇軍和金軍有交往的可能。日後入主短刀穀不會有太絕對的汙點。
於是,臘月初九這卯時四刻,蘇慕梓說服曹玄,親率兵馬向白碌郭子建袁若進軍,美其名曰,洪瀚抒邀兵。
千鈞懸,有人寧可移了故壘。
曹玄久久伏於地上沒有起身,和諶迅的萬念俱灰淚流滿麵不一樣,曹玄是一顆心還沉在地上,一直劇烈地跳動,太重,起不來。
曹玄沒有聽到楚風流對麾下說過的話,但是也大致可以想到,當初,楚風流之所以要昭告天下“蘇慕梓你害我”,之所以要讓地道的事一部分曝光,她是故意的,因為,金軍對蘇軍的招降,“如果暗著來,誰都不明說,那隻會失敗,就如這回的地道之戰。我會對蘇慕梓有所保留,他也會是個標準的中間派。因此,還不如給蘇慕梓及其麾下們即刻挑明了,真的和林阡的人撕破臉,才好斷了蘇慕梓念想,讓他徹底為我所用。”
恭喜楚風流,她成功了,她收服了一批以蘇慕梓為代表的、已經蛻變的、斷了抗金念想的蘇軍——在決定追殺林阡的這一刻,他們終於不再是蘇匪,而諷刺成為金朝官軍,說的做的,都是金朝官軍該說該做。
然而拜洪瀚抒所賜,他們暫時還解體不了,多虧了洪瀚抒,楚風流失算了!骨子裡雖然是金朝官軍了,但蘇慕梓一定不會徹底為她所用……
“主公,讓您失望了。”曹玄心中油然而生恐懼,暗自對舊主如是說。他怕他選錯了人,蘇慕梓竟真有降金的傾向,根本拉不住。
抗金本該是他們每個人的理想,殺林阡是他們這些年的執念。
當理想和執念兩麵對立隻能選擇其一時,蘇慕梓竟然默認的是偏向於降金的殺林阡。
說明他心裡,並不是那麼相信宋廷,相信曹玄代表的官軍,相信那個陌生的吳曦都統。
蘇慕梓為什麼覺得那個新的抗金先鋒並不是那麼吸引,甚至還不如林阡死吸引?!
因為——當名節比性命更要緊,而**卻高過了一切!
沒錯,**高過了一切竟然忘乎所以。好歹,蘇降雪和金軍即使合作也是保持距離的,也就是說,蘇降雪即使心狠手辣,但川蜀在他手上不可能被金軍涉足,他有分寸有底線,但蘇慕梓如果守不住這樣的原則,那麼隻要林阡不死、或者即使林阡死了但是後人還在還會回來,曹玄可以預測多年後蘇慕梓的不顧名節、認賊作父、數典忘祖、胡作非為。
即便此番蘇慕梓想到了嫁禍洪瀚抒以此為借口,他一樣是沒忍住仇欲,他在克己的這方麵依然是失敗了!慘敗!因為,以後不會這麼巧還有洪瀚抒借口!!
仍然是不久前的那天交心,晚風裡,曹玄對蘇慕梓說,林阡和楚風流都在謀蘇軍,想讓蘇軍一分為二,但是“主公要想林阡楚風流落空太簡單了,隻要控製好自己的情緒和理智,也還是我先前所說的‘分寸’。”
“真是這麼簡單?”當時蘇慕梓笑,“真想見到這兩個人臉上的尷尬啊。”
真是這麼簡單?簡單嗎?情緒,是最難控的東西。
蘇慕梓你真糊塗啊,你可知道你這樣會給蘇降雪的聲名帶來怎樣的影響!
一瞬曹玄捏緊了拳。
卯時五刻,蘇慕梓、赫品章襲擾郭子建、袁若。原先就在西北、東南、東北角都受鉗製的抗金聯盟,西南角橫生禍亂,正可謂禍不單行。(),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