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3章 鐵騎刀槍礪,風發少年氣(2 / 2)

南宋風煙路 林阡 16649 字 9個月前

司馬隆是這樣的一種人,不會因為看穿敵計反出一招並且成功了就沾沾自喜,而是會繼續考慮:如果對方預先想到了我會看穿、會誘吞、並且針對誘吞將計就計?

事實上對司馬隆來說,簡單伏擊不可怕,故意伏擊才可怕——

如果宋匪知道他熟悉地形地勢還伏擊,有可能是萬不得已要賭一把,宋匪想挑戰他對地形的熟悉程度、希冀他有疏忽的地段,如此,伏擊了、失敗了、害辜聽弦淪陷了,是完全說得通的。所以簡單的伏擊計儘管意義很小,宋匪未必不會采用,這也是辜聽弦出現此地的合理性。

但關鍵在於,他司馬隆不僅熟悉地形,而且還吃過類似的虧,今年八月,他曾在定西敗於田若凝之手,便是“剪尾伏擊”!

這樣一來,宋匪就不可能是來挑戰他對地形的熟知程度了,因為即使他對尾部地段存在疏忽,他都已經對剪尾伏擊十年怕井繩!無論他對地形熟知到什麼程度,他都必定做到了最大程度的戒備,所以百裡飄雲采取伏擊豈止意義小,壓根沒意義!連“萬不得已賭一把”的解釋都站不住腳,那麼辜聽弦為什麼還伏擊?他出現的合理性在哪裡?不合理!隻能說明,伏擊本身是帶著目的的,是故意的。

如果是簡單伏擊,那麼誘吞是對症下藥,可如果是故意伏擊,誘吞就是被宋匪計算在內的……

連簡單伏擊宋匪都需要考慮金軍會否防備,如果是故意伏擊了,更加會考慮到金軍會否防備,既然考慮到了,卻為何還是被誘吞了?

“如果是簡單伏擊,辜聽弦此刻中計淪陷倒是沒問題,可能田若凝戰事太久遠,宋匪印象並不深刻,計算也不全麵,我的計謀是真的成功了,到此為止了,但這是辜聽弦一人也便算了,百裡飄雲等人比林阡還了解我,素來他們機智亦不輕敵,會知道我曾敗於田若凝;

所以,更大的可能是,他們知道田若凝的剪尾伏擊對我意義重大,是故意采取這故技重施,百裡飄雲預知我會防備,甚至猜到我會施計誘吞,這種情況下辜聽弦居然還被誘吞得這麼快。未免過於容易,所以辜聽弦是演戲的——百裡飄雲是順我思路,要求辜聽弦假意淪陷……”

“司馬將軍?”部將見他失神。趕緊問。

“看下去。”司馬隆笑了笑,真有意思得很了——

他需看著,辜聽弦到底是不是假淪陷。

當此時,金兵金將如潮水般湧蕩而來,如何也不能衝出一條血路,轉眼就隻剩聽弦一個人在自己的戰路上匹馬縱橫,緊握著連環刀左衝右突、披荊斬棘。

“可是。司馬隆會輕信辜將軍伏擊不成、反被誘吞嗎?”鑒於司馬隆深謀遠慮,沈鈞對飄雲的計策曾提出疑問。“預伏兵馬於敵後、酣戰之時突出,其實今年八月,司馬隆在田若凝手底下就吃過虧,從此以後。用這種剪尾伏擊對付他就算是故技重施。可是敵我雙方誰都知道,對付司馬隆用舊計很難,司馬隆很可能會顧忌剪尾伏擊,那麼為什麼我們還要用?如果我們沒忘,這麼用就是故意用,故意用肯定是有目的,那麼辜將軍的淪陷是真是假?——司馬隆成功誘吞之後不會高枕無憂,他一定會這樣地思考下去。”

聽弦聽到田若凝自然觸動,田將軍。若打敗司馬隆,也算為您報仇……同時,他對沈鈞的敬意油然而生。要知道臘月以來就幾百次大小戰役,沈鈞居然能深深記得八月的司馬隆經驗,真是把司馬隆的特點琢磨透了。

“沒錯,而且他一旦確定辜將軍假淪陷、真攪局,必定會采取措施對付辜將軍。”飄雲的話曆曆在耳。

這一刻,聽弦咬緊牙關。負隅頑抗,越戰越勇。陷陣殺敵,一切隻因心底信念頑強。

“從兵到將,都勇猛至此。”齊良臣遠觀戰局,辜聽弦這支兵馬人數雖少,不愧勁旅,個個懷刃浴血,雖不能看到聽到彼此,卻心有靈犀地每個人都守著自己的節奏,散而不亂,幾乎在同一時刻戮力同心,殺傷此陣中十七八個關鍵金將。

“故意讓他吃,吃了吐出來。”吃得容易,難以消化。

“果然有鬼。”高處眺望,淪陷之初和此刻辜聽弦等人的戰力根本兩個檔次,司馬隆知道百裡飄雲果然是預算到自己誘吞而教辜聽弦故意淪陷的,“不是伏兵,而是敢死隊。”故意淪陷,燃起鬥誌,激起反殺,如火如荼,雖伏擊從一開始就注定無果,卻能夠在全局造成最大影響。

好在,司馬隆戰前已叮囑過齊良臣,密切注意情勢發展,不能製止假淪陷,但能控製假淪陷,甚至反用:“如若辜聽弦彆有用心、假意淪陷,宋匪戰力反彈、破釜沉舟,則擒賊先擒王——大哥需親自上陣,儘快取辜聽弦性命。”

宋匪此刻造成的影響雖然比司馬隆希冀的要大,但是隻要齊良臣殺了辜聽弦,就能把影響重新降為最低。

百裡飄雲,我要你們搬石砸腳,你們不是要加速被吞嗎,那就擒賊先擒王好了。

看似迎刃而解,心頭顧慮卻仍還在。

其實他不可能低估宋匪,卻不希望宋匪這麼讓他不省心。

“現在已經確定辜聽弦被誘吞是故意的,可證明宋匪果真是故意伏擊的,而且辜聽弦的故意淪陷和宋匪此次的故意伏擊目的理應一致。”

由於田若凝那一戰的經驗金宋共享,宋匪事先就應該會想到:我會算計到他們故意伏擊的可能、知道他們一開始就算好了我有防備,而這種情況下辜聽弦卻輕易被誘吞?我很容易就能看穿辜聽弦是假意淪陷。

所以,宋匪不太難就能推算出我能看穿辜聽弦假意淪陷!

那麼相應地,宋匪也必須要做好被他看穿假意淪陷的準備。或者說,後招。

辜聽弦造出了和石矽一樣“敢死隊”的效果,和百裡飄雲故意伏擊的目的的確一致,但百裡飄雲故意伏擊不可能就隻有一個目的。換句話說,辜聽弦現在不過是為百裡飄雲服務。

百裡飄雲用意不會就這麼簡單。

誰說埋伏在這就一定是伏兵,還可以是敢死隊,更可以是……疑兵。

要知道,對手是那個善於虛虛實實的百裡飄雲啊。

當對方也是知己知彼的謀才。哪怕打暗戰都像在下明棋,金宋雙方都沒寄望於對方想不到什麼,而都是在估測對方想到了多少。

“很可能在戰前司馬隆就考慮過。如果是假意淪陷、引起大亂,那齊良臣就親自上陣去殺辜將軍。”早先沈鈞就提出過司馬隆很可能看穿這故意淪陷,飄雲也確實有相對應的回答,“辜將軍在金軍兵陣中支撐的時間越久,越會令司馬隆的懷疑加倍,如此,騷擾達到的效果已經足夠、吸引力全往辜將軍去。剩下的,便都交給金人沒有盯緊的另一支伏兵了。”

聽弦做到影響大局了。盟軍目的當然不止於此,影響了大局然後呢?這段時間,完全可以幫另一支兵馬調開金軍大部分注意。另一支兵馬,致信和飄雲。

“叫我聽弦就好。”聽弦一邊點頭。一邊若有若無地說了句。

為了致信和飄雲能一舉獲勝,聽弦需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撐得持久。

必須撐得長,把金軍預防伏兵的注意力越來越多地吸引過來,從而忽略了致信和飄雲,他倆將抓緊一個金軍專注殺聽弦的時間點、掩其不備、強勢殺入。

會做到的,聽弦精細選的這些精銳,他們有的來自辜家軍,翹首以盼少主歸來。有的來自田家軍,誓死跟隨舊主指定的人選,有的則來自寒澤葉、沈鈞部下。這一戰他們所有人都是一體。

“可是司馬隆既然會思考我們為何故技重施、就能推算出我們是知其有備、假意淪陷,緊接著他還會推算出,我們知道了‘他能看穿這假意淪陷’,他一定會考慮我們的後招。”沈鈞說得有點繞,其實就類似於,我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以此類推。隻看金宋哪個想得更深一層。

“不錯,他除了會考慮淪陷是真是假。還會考慮,聽弦伏擊是不是疑兵之計、虛晃一招。”飄雲點頭。

“一旦真想到了聽弦可能是幌子,不難想到這厚此薄彼的目的吧。”沈鈞繼續道,“閏八月我軍與司馬隆部交戰時,也曾采取過這厚此薄彼的戰法,可惜最終卻被司馬隆識破,差點戰敗。如今想再一次厚此薄彼,一樣屬於故技重施,會否還是會被司馬隆挫敗?”那一夜傾心計爾虞我詐,令眾人明白,敵我謀略是勢均力敵的,司馬隆不容小覷。

“不會。司馬隆此人,擅長總結的是失敗的經驗教訓,研究的多半是盟軍的勝戰。可是上一次我軍的厚此薄彼之計,他識破了,我軍戰敗,潛意識裡他會懷疑我軍還敢再用這條計嗎?”飄雲說。同是經驗,這經驗太特殊,特殊在它沒有寫入盟軍勝戰史,所以司馬隆研究得不會太多。

“所以,司馬隆不難想到這‘厚此薄彼’,可是很可能會將之排除?”致信領會。

登高久矣,司馬隆感覺左肩被林阡砍的一刀愈發麻痹,那一刀若非閃避及時,幾乎能直取心臟。

好一個林阡,內力竟足以搖撼碎步劍第三層,把司馬隆的斥引一線一直壓到胸前,這樣的先手優勢真心振奮宋匪士氣,儘管林阡花的代價是被碎步劍反擊得心脈受損。

司馬隆看得出,林阡身上本就有傷,若非如此,其內力可能會迫得斥引一線消失……想到這裡,心裡一寒,對手內力,突飛猛進到這個地步,可是隴右這麼多場激戰下來,司馬隆也該接受:林阡的實力顯然會被磨礪到現在這般,其實早意識到了,“他內力直追大哥。”

那麼我該如何提升自己的武功,才能製止林阡的後浪推前浪?

明明逼自己不去走神,怎又想起了他,林阡,林阡,林阡……司馬隆額上一絲冷汗流下:可能是因為,那辜聽弦的刀法,形似?其實,神也有五六分似……

司馬隆將目光轉移回戰場:百裡飄雲故意伏擊、考慮到我必定設防所以讓辜聽弦故意淪陷,這計謀能使辜聽弦對戰局造成極大影響。但是這麼一來並沒有太大的收益,不能因為辜聽弦惹了大亂就解救石矽解放全局,此其一也。

其二,百裡飄雲能算這麼多。必定也能順勢算到,如果我考慮到辜聽弦是故意淪陷、最終會下令強殺辜聽弦。害死辜聽弦卻不能利己,百裡飄雲不可能這麼傻。

因此。宋匪顯然是為了另一個目的的。什麼目的?到底是什麼目的,怎樣的計謀……

沉思少頃,迷霧漸清,基本隻有一個最大的可能了:他們利用我軍對辜聽弦的注意力,用這辜聽弦來掩護另一支伏兵。

其實這可能性不難想到,司馬隆適才想到過好幾次,可是覺得他們不會用。所以想到就排除了——為什麼?因為宋匪之前用過,但失敗了。是他司馬隆的手下敗將。司馬隆覺得雖有可能,猶不可能,然後就越想越遠,越想越繞。靈光一現。終於回頭想:

閏八月那一戰,百裡飄雲曾以虛實為屏障、試圖吸引我注意力、暗中掩蓋楊致信的行蹤,無奈這“厚此薄彼”之計,終是被我識破,一度害宋軍危在旦夕——難道說,百裡飄雲知道我會因為失敗而更強,便想反其道而行之,利用我勝利的那一戰來蒙蔽?

以這更簡單的一計,來破這個可以解決很多複雜的我?

為什麼不會?司馬隆也是剛剛才想到這盲點。想太多,差點就放過這個最有邏輯的可能,甚至是唯一僅有的可能!

所以。不是伏兵剪尾的故技重施,而是厚此薄彼的故技重施啊……

王爺說過,指揮戰局的統帥理應能考慮到方方麵麵,並且以最快的速度作出決斷。這一點司馬隆卻現在才想到,已經不算快,還好為時未晚!

“注意力不能全給辜聽弦——必須留心。宋匪在此地有無第二支伏兵。”司馬隆即刻傳令。

金軍再如何軍容整肅、防備充足,總會被驍勇善戰的那群宋匪不同程度地擾亂。不得不承認,辜聽弦等人已經對後方產生了影響,連齊良臣都已經親臨陣中強殺辜聽弦,更證明了原先足夠的防禦力現在已被撕開了一道口,如此,宋匪同地卻不同時地再出一支養精蓄銳多時的奇兵,一樣能起到出其不意的伏擊功效。

與此同時,司馬隆從完顏乞哥好不容易策反的宋匪中挖掘情報,開始估算宋匪人數,密切關注飄雲和致信等人的行蹤、驗證自己的猜測。

卯時七刻,聽弦在陣中已與齊良臣照麵多時,刀拳相接近二十回合。

不管司馬隆有沒有想到“注意力不能全給辜聽弦”,強殺辜聽弦這條命令總是沒錯的。

對金軍來說,無論百裡飄雲打什麼算盤,儘快殺死辜聽弦都足以防止變數;對宋軍而言,飄雲計謀再好,聽弦撐不住也沒轍,如若送死,搞不好還是正中了司馬隆的下懷——當金宋順著戰況一計疊一計你來我往,到底加和彙總了是誰的計,誰知道?最終成王敗寇而已。

衝這一點,聽弦能撐多久,意義舉足輕重。

飄雲雖沒有明說,聽弦也能會意,他和他的部下們是一支敢死隊,必須拿命去拚,不得不把命親手懸在刀鋒上,儘量以最小傷亡換得最大勝利。

連斬金軍七大戰將於馬下,這樣的輝煌辜聽弦習以為常,他本就是林阡麾下最得力的乾將,和薛煥和齊良臣不是沒交過手,隻是近來墮落了好一陣、手法生疏了些罷了。還好,還好有這些人物熱身練手。

眼看就要殺出一層,陡然驚覺死般窒息,危險來襲,是關節最先反應——橫空斜掃過來的不是一人一騎而是千手萬臂,在聽弦還沒聽到風看到影的刹那,竟已套牢他腕爬上他肘纏緊他臂膀,一招之內就妄想將他持刀的雙手反彆過去。

斜路橫生的萬道氣流,使聽弦險些招架不住,意識到齊良臣來臨的聽弦,分毫不覺自己這麼容易就被擒拿,眼看自己手被抓肘被扣臂膀被壓將成定局,聽弦以前衝、拉屈、挑纏、反捆等動作靈活變換、奮力突圍、一氣嗬成,憑借自己的一流馬術,倏忽從那虛空大敵的樊籠裡解脫。

然而不容喘息,真氣重襲,鐵拳天降。由於齊良臣比適才距離更近,氣流更密集鋒利,鐵拳也殺機四溢,新一輪攻勢頃刻就鋪天蓋地,不過沒關係,我不怕你!一霎辜聽弦眼中俱是戰意,燒得火紅——

一回生是因突如其來,兩回熟是因有備無患!

聽弦就勢一刀抽出連環,將迎麵打來的鐵拳直接崩開!刷一聲左手也多出另一把長刀,對遍布前後左右的氣流砍掃。

你鐵拳雷霆閃電,氣流擒筋拿穴,我連環刀接你鐵拳,長刀與馬術一同打你氣流。

他心底的輕狂還在激發著他:辜聽弦,從前你和齊良臣交手就能撐,現在不至於還退步了吧!?從前,二十招是上限,這次怎麼說也要打過二十先!(),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