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想想,司馬隆也輸得不冤枉,自己確實注意到了方方麵麵。卻也敗在那注意到了靜態的方方麵麵——
“百裡飄雲領銜第二支伏兵。”“到此刻宋軍應該全都上陣了,隻有百人上下的偏差。”當這樣的人數在計算精確的司馬隆這裡已經可以視為誤差,顯然難以想到第四支“意料之外”的伏兵本來就是第二支,而且本來是手下敗將。
忘記形勢是變化的,棋子是活動的。所以司馬隆立即去冥想第四支會是誰派的、宋軍還會有什麼計謀?這一遲疑,宋軍就贏了。
“以後要打敗司馬隆,就更難。”眼看金軍撤散、風沙漸消、煙塵俱靜。如同做了一場一波三折的夢,直到確定他們不是詐敗才放下心來的飄雲。前胸後背都沉重,雖然險勝了司馬隆卻難以舒心,因為司馬隆的應變和謀略甚至更多都提升了,此刻與致信會師的間隙。感歎之餘,竟差點沒能坐穩。
緩得一緩,卻被同樣掛彩蓬頭垢麵的楊致信給撐住:“我們也會更強。”經曆了隴陝這許多戰事,致信比以往堅毅更多,由於林阡在山東的那段時間,隴右這塊區域悉數由他負責,故而在這如今這東部戰場他雖是最後才到、卻常常一席話就能比寒澤葉更加鼓舞士氣。
“嗯。這次還虧得有聽弦,若不是他,可能單憑這燎原馬還唬不住金軍。對了。他在何處?”飄雲打心底裡感激聽弦,歸營路上一直在尋找他的身影,遇到石矽。也一樣在關心他。
巳時,將最新戰報送呈石峽灣後,帥帳中的寒澤葉一直坐在榻旁守著辜聽弦等他蘇醒。
望著聽弦身上臉上的傷痕,思緒不由得飄回昔年,魔門的寒潭,正是自己向林阡諫言:“主公。不能留,殺了他。”
林阡搖頭說:“他是奇才。栽培得當,必成大業。”不得不佩服林阡的遠見,這一戰若非有聽弦,東部戰場必失無疑,這樣的奉命於危難之間,辜聽弦對林阡的救急,像極了多年前的寒澤葉之於林楚江。
感慨萬千,細細想來:這一戰確實如主公說的那樣,東部戰場最依賴的是此地兵馬壓縮到極致之後,爆發出來的戰力反彈。
死地則生,恐懼化成勇氣,是人和;利用地形地勢伏擊,是地利;利用金軍的得意,是天時。天時地利人和,都占著。
不過,主公還說過“以及”,沒說完,就被澤葉打暈了。
現在想來,澤葉真過分啊,好歹也該等他說完再打暈他。
因為輕鬆太多,回憶那緊張之時,澤葉嘴角露出些旁人難以覺察的笑意來。
以及什麼?澤葉現在懂了:以及那四位小將的火花效應。
石矽內斂如玉,致信外露如劍,飄雲淡靜似水,聽弦飛揚如火。
尤其,飄雲和聽弦的搭檔,遠勝當初令主公羨慕和惋惜的諶迅和赫品章。這對最佳搭檔,竟遲了這麼久。
“寒將軍!”卻在那時,眾將士一同入帳見他,聲音都渾厚得令他聽出了精力的旺盛和南宋未來的希望。那聲音裡的喜悅、自豪不言而喻,還有種,團結……確實,此番上陣他們除了為盟軍、為自己,就是在為彼此而戰鬥,各自都是彼此的牽掛、信念和動力。
不過,現在可不能這麼嘹亮。寒澤葉回看他們一眼,示意聽弦正在安睡,卻為了表揚他們,給他們豎起了大拇指。
寒將軍這般動作真是罕見,即刻教眾人受寵若驚,頓時覺得再痛苦也甘之如飴了,何況此刻這麼痛快,他們看到辜聽弦無礙,都紛紛露出笑意來,同時如戰前一樣將手上兵器摞在一起,以這種安靜的方式來先行慶賀。
“彆忍著,我醒了……”忽然聽見聽弦的聲音,大家轉頭看去,聽弦已經支撐坐起,就在澤葉的肩膀後麵。嘴角掛著的那絲少年輕狂之微笑,說明暌違已久的辜聽弦終於已經回來了。暌違已久,也脫胎換骨,“要慶賀,怎少得了我?”言笑之間,跨了一步,已將連環刀揮送上來。
幾個少年。都帶著溫暖乾淨的微笑相視,所有感情,儘在不言中。
追溯回去。其實辰時一刻之後就已經是金軍失敗和宋軍掃尾的時間,當時會寧戰區的他們卻還都還不知祁連山已經和解——事實上,從那道戰報送往石峽灣開始,全盤戰況便大局已定,因為林阡已經贏了東部和西部。
然而當時留守本營的鳳簫吟,得到寒澤葉戰報卻已不在原地、而是在趕赴石峽灣北的途中——隻因辰時剛過不久,她就意外得知了林阡不支的消息:被淵聲、瀚抒、司馬隆、吟兒一起消耗過的林阡。在城樓上剛和薛無情交手了一招、勉強占著地形優勢把他的人馬打退,竟新傷舊疾齊發。毫無預兆地倒了下去。
好在金軍沒有看見、樊井也迅速趕到,否則不堪設想,縱然如此也瞞不住幾時,薛無情一直就在城下。
“主公他……他……”看那報信的十三翼吞吞吐吐眼圈通紅。吟兒原以為林阡真因為陰陽鎖枉送性命,五雷轟頂,氣急敗壞,一把揪起那人衣領:“他怎麼了!!”
“主公他……昏過去了!”那小頭目話還沒說完,洪瀚抒那道火旋風已經一騎絕塵。
“能不這麼一驚一乍?”吟兒又好氣又好笑,這話既是說這個十三翼,也是說洪瀚抒的。
心裡一顆大石頭也終是放了下來,還活著,那就好……
“先前打司馬隆。樊大夫就說過,主公內傷能不能撐過去不好說,但是下半輩子肯定不好走路了。”那個十三翼抹淚。隻因林阡是他們的主心骨,見不得他倒下。
“這麼說還是有危險的?”吟兒實在放心不下,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奈何本營必須有人守著。
“去吧。”那時身後響起個清冷卻教她覺得暖和的聲音。
“慧如。”吟兒轉身,看見那清澈的雙眸,再不遲疑。點頭,“謝謝。”
卯時四刻。關川河,楚風流帥帳。
“林阡在東、南、西防守皆足,尤其東部,我軍欲克,必經苦戰。但是這石峽灣北部,林阡防禦較為薄弱,然而正北有海逐浪、林美材大軍阻隔,我軍山重水複,要接近他非常周折。”
這是關於隴右藍圖的規劃而不是純粹的某場戰鬥,所以林阡不可能一開始北部示弱、突然間北部就強起來。強起來?兵將從何處來?拆東牆補西牆?彆的戰區更危險。
戰前楚風流向眾將分析過林阡在北部防禦薄弱的根因,一是捉襟見肘,二是信任海逐浪、把海逐浪當屏障。
對於金軍而言,想經過海逐浪和林美材去打林阡,就像要經過難於上青天的蜀道去打短刀穀。
“雖然有難度,還是可以一試——繞過海逐浪,直取林阡。”完顏綱方一獻策,楚風流一錘定音,是因深知這奇謀可行。當下召集絕頂高手,囑咐他們卷甲倍道。
本意要快速攻陷宋匪本營的薛無情,深知石峽灣此地兵力空缺,一旦登上城頭,其後全是平地,除卻幾個高手,再無防禦可言。
因此,隻要薛無情和十二元神能夠打破程淩霄和沈釗構成的防線,生擒很可能被陰陽鎖和洪瀚抒纏得焦頭爛額的林阡,便能宣告隴陝此戰形勢的天平傾斜,如果林阡死了,宋匪更加土崩瓦解會一哄而散,畢竟成了喪家犬還失了頂梁柱。
當然,攻比守難,石峽灣這座城寨,外牆是前所未見的高聳光滑,何況城頭時刻有滾石射箭招呼,以少敵多如何破城?這也是楚風流派薛無情的原因,彆人躍不上、攀不了,有他一人先行平地飛上,則所有難題迎刃而解。
當薛無情閃過程淩霄的禦劍術撫琴騰旋而起,眾人不覺察間,外牆上竟如被鑿了一排專供架梯的痕跡,還未回神,不由分說,金軍立刻得以緣梯攀登。
縱然如此,宋匪還是居高臨下、程淩霄仍在與薛無情鏖戰。垛口處沈釗不慌不亂發號施令,漫天石箭齊發殺氣如麻,把等閒金兵接二連三轟下去。
金軍打這第二道防線的卻是十二元神,他們身為統帥身先士卒,憑著高強武功躲開了所有殺傷。此刻已接近城樓與守軍近距離搏殺,不刻便有架梯附近的宋兵被與其隔物傳功的秦獅給挑落下去。
見主帥如此驍勇,金兵不退反進。愈發凶猛,而隨著守城兵將的接連被殺,宋軍本就不足的防禦愈發疲軟,虧得沈釗淡定自若也當先殺敵,並且那時終於等到孫寄嘯來。
雖然比楚風流預想之中多了個孫寄嘯,好在兵力卻沒比預期雄厚分毫,加之程淩霄那時已被薛無情槍傷。眼看著金軍攻城近半。不過十二元神都沒想到,孫寄嘯這一個人添進戰局而已。就幫林阡把戰機撐到了辰時。
孫寄嘯到場的這個時間點,曾經林阡掐得剛剛好是自己到,可惜陰陽鎖發生得太不是時候,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孫寄嘯。可是地形優勢的孫寄嘯和沈釗初度合作,竟把差一點就先登城頭立下首功的完顏瞻和完顏氣拔山給硬生生推了下去。其後,在這條縱向戰場上孫寄嘯與秦獅來回廝殺、激烈異常、雕龍畫戟與青雲純陽劍交鋒酣戰了三百多招,沈釗事後回憶那火花四濺、勢均力敵,說幸好孫寄嘯襄助否則北城必失。
因沈釗和孫寄嘯捍衛而未曾淪陷的北城樓,終於在辰時候到了主公林阡的駕臨,眾人如久旱逢甘霖興奮不已,然而恰在彼時一道弧光強勢侵略,乍見一條火龍逆天而上、橫掃城樓近在咫尺。來不及去扶起隨颶風一起被拋上來的程淩霄,林阡驟然拔刀、內力與薛無情隔空的這一槍堪堪相撞,轟然震響。餘音未消,飲恨刀追前一步橫掃,將一排架梯全都砍翻過去,令得包括秦獅在內的一乾金兵都摔下。薛無情事先沒有看到他來,不算正麵交手,是以難測他實力幾何。不過發現城樓上毫無傷亡就猜是他到場。
“這一仗看來不好打。”速戰速決終成泡影,不太可能直接硬上城樓了。眼看林阡就要排兵布陣、正麵攻防。薛無情倒是並無所謂。正麵交鋒,薛無情雖然兵馬較少,少不了多少。況且,在那之前,兩軍主帥武鬥,才是薛無情最滿足的環節。
知他安好,自然滿足,其實薛無情不太想像楚風流說的那樣,俘虜了重傷的林阡或是趁亂殺死他,而是一直都記得黑山那晚,林阡和他的約定,“待你我都傷勢痊愈、狀態全好了,便再打一次。”“薛將軍,林阡已迫不及待。”
十二元神被林阡一刀掀下,更加不可能想到:其實林阡打完這一刀之後就昏了過去。
潛意識可能知道自己撐不住持久戰的林阡,選擇的是全力以赴、一刀懾人、先聲奪氣。
“師父。”終於化解城樓危機,楊妙真正輕鬆微笑上前,乍見林阡倒下大吃一驚,趕緊和孫寄嘯一起將他扶住,當機立斷,低聲下令“不得聲張!”同時遣人尋找樊井、報信主母。
“盟王傷勢比我更重,萬萬承接不了薛無情了……”程淩霄給林阡把脈、不顧自身給他運氣,終於令他及時清醒過來。
想不到今時今日,他們所有人的內力都得拆東牆補西牆。
“妙真,沈釗……”林阡睜眼,示意剛到場的樊井讓開,樊井氣得胡子都翹起來。
“你們,這樣打……給我撐,一炷香。”林阡給他們說了對薛無情的破解之策。
沈釗連連點頭,妙真也銘記於心:師父給師母和洪瀚抒運功療傷前和樊大夫說過,不靠武力也能幫我們勝,其實說的就是這些吧。
薛無情的武功和天尊嶽離應是不相上下的,盟軍一乾小將不知差了幾千裡遠。然而早在山東之戰,林阡就通過吟兒之手,采取海逐浪、李全、時青、柳聞因、沙溪清、鄭王府三大高手車輪戰的方式,實現了對嶽離的成功消耗和最終製衡。
薛無情,當然也可以這樣打,俗稱的人頭優勢。即使石峽灣北部駐軍比薛無情所領奇兵多不了多少,畢竟多。
林阡所需要的,僅僅是目前還有領導力的沈釗、機智如楊妙真,以及他早先就挑選好的以備不時之需的守將們,其中不少都出自隴右固有的越軍,如葉碾的神機營、虎狼團,夏官營程氏,古洞莊沈氏等等。
隻不過,薛無情比嶽離的殺傷力要大,而嶽離當日卻要了鄭王府三大高手的命……林阡必須保證小將們的性命無憂,所以隻能先試著打薛無情一炷香。
“原來主公很早以前就在籌謀……”沈釗聽林阡說出那些他要求儘快召集的人名,愣在那。
林阡一笑,沒告訴沈釗,其實這籌謀還沒成熟,也沒想過這一戰用。原先是想未雨綢繆,到關鍵時候啟用的,終究還是在這一戰,當成個後招提前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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