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又一陣爆炸驚天動地,麵前身後隻見一片火海,一時間都教人恍惚,到底這些火是在戰場在武場還是虛空場。
可瀚抒卻清清楚楚,這些火,是流淌火河引起,是自己加強,卻是薛無情演化到了極致的。
其內力之渾厚,造詣之高深,竟能營造出令洪瀚抒都覺不可思議的火勢,不僅火的旺盛、猛烈、激揚、飄忽等都臻入化境,就連火的熱量都被他兼容並蓄於其中,足夠將火從鉤最引以為豪的特點藐視!
“取宇內,空餘半詩半茶”,說得風雅恬淡,可他真要是隱士有什麼可怕,還不是因為有三個字的前綴?
除卻那火龍掛的震懾,隻剖析那槍的招式,虛實奇正,皆在其中,勢險節短,進銳退速,無怪乎天下無敵。
而當劇烈的火和湧動的風順勢結合,終於形成巨大旋轉的渦流,頃刻將洪瀚抒卷在當中。
洪瀚抒卻何時怕過誰?天教我洪瀚抒也一樣是殺人如麻令誰都聞風喪膽的惡魔!
牐
“他意境竟忽然提升……”那時薛無情本已十拿九穩,卻看瀚抒竟和曾經的程淩霄一樣,一霎仿佛置身於虛空一般。蒙了層浮光的洪瀚抒和火從鉤,忽而令薛無情無懈可擊的槍法無法靠近。
這意境,正是當日洪瀚抒在西夏遇到昆侖劍派徹底入魔前參悟出的。那晚幾大劍客在破廟向他複仇時集結合陣,令他感覺他們打出來的冰雪漫山像極了雲霄萬裡、熔岩噴濺對應著鬥轉星移,那時他覺得哪裡不對勁,於是在心底留存了一個印象,可惜無端端被入魔打斷,直到這一戰急中生智才頓悟:
地上和天上的萬事萬物都是相對的,就好比星分翼軫對應著地接衡廬。其實,宇宙的形狀,或許和年輪是一樣的。
今生是冰雪,前身是雲霄,今生是熔岩,前身是星鬥,今生是火海,前身是雲山……
有這種參悟的瀚抒,鉤法豈能不超然出塵。於是豈能不和曾經程淩霄一樣,以隻服從於自己心境的定力抗拒了薛無情熱量和風力的雙重打擊!
如此意境,自然也令薛無情欣賞。
然而。隻是欣賞而已,絕非頭疼。
因為瀚抒在他出槍之後即使意境提升,卻不再有半次以攻代守!全然守禦!
和程淩霄等人一樣,洪瀚抒勉強避得開薛無情,自己的鉤卻無法威脅到他!而隻要薛無情破除了洪瀚抒的內力屏障,再高妙的意境也不過是曇花一現,垂死掙紮。
當此時。正自死鬥的兩人,都發現已經有火燒到了身上。無法逃開的劫難,因四周圍都燒光了。
火異常大,中心氣壓已經很低,而外圍氣壓相對極高。便會造成向火場流動的強大氣流,因此,外圍的流淌火河、火器火藥全會被吸引到戰鬥最激烈的這裡,可能林阡、程淩霄、秦獅、完顏瞻等人都已經往這邊尋救和嘗試滅火,因為耳畔隱約有眾人的呼喊,呼喊卻和汗水一起燙化在耳裡。
也許現在是最後的逃生時機了,薛無情和洪瀚抒都意識到,隻有此刻解決掉對方才能活!
絕境求生欲更能激發一個人的鬥誌,薛無情眼神一變、全力以赴、一槍挑破了洪瀚抒防線。技不如人的洪瀚抒跌開數丈禍不單行碰到了坑中機關,刹那背後生風射出無數利箭,其中一支穩狠地紮進瀚抒的大腿。
瀚抒悶哼一聲猝不及防跪倒在地。第二支箭當胸而來迅猛射在他的心口,不會有第三支了!洪瀚抒暴喝一聲狠狠拔出兩箭,扔開血肉的同時,持鉤猛斥這鋪天蓋地的凶險。
而那時,薛無情已然躍上高處,同時對再難跳出的瀚抒強勢壓下一槍。最後一道致命的火龍掛,旋轉著傾軋著並且將燃燒殘骸和易燃氣體一起吸入。勢要再吸入洪瀚抒吸得一乾二淨渣都不剩。洪瀚抒自己死不要緊,可放薛無情逃出去,會給林阡帶去多少後患!?
跌倒了再站起來,才發現什麼是自己,儘管血如泉湧,心裡靜如止水。
這心境,比適才聽見簫樂還要平淡,就像回到了若乾年前的雲霧山。
“罷了……”眼中全是火色的瀚抒,臉上全是黑色的瀚抒,已經和薛無情儘力打過的瀚抒,突然冷笑一聲:薛無情,可知有樣東西,比火要熱!
石峽灣戰地陡然八方俱滅,林阡等人原還漫無頭緒,就在這交睫之間,突然一條龐大旋風拔地衝天,振聾發聵,卷集著比火龍掛還要多的火焰還要強的光芒,照得戰場一線全亮,可是那核心火場卻繼續不停地下陷、深坑越擴越廣,倏然間,毫無預兆地,眾人無一不看見,這條龍掛的外圍覆蓋著的卻全然是……血——
薛無情的火龍掛,林阡苦思冥想要用水龍掛才能打,不,還有一種,叫血龍掛!
周圍的空氣從四麵八方湧入那由全身熱血彙聚而成的龍掛之中,帶著更高的熱量掀翻並席卷了薛無情的火龍掛,將震驚當場的薛無情連人帶槍一起拽下了煉獄之中、與這血龍掛的主人一並葬身血海、無法生還!
“主公!”“不啊!”巨大的血火漩渦瘋狂旋轉、垂直刺天、烈焰與血腥同時劇烈燃燒滾滾而去,目睹此景的南北前十和祁連山的兵將儘皆慟呼阻止不能,誰想到這一戰竟然會是兩敗俱死!
而且死的是誰,完顏永璉和林阡各自的左膀右臂,南北前十和祁連山的主公!
牐
宇宙的儘頭漸漸遠去,而你亦然……
其實在瀚抒的心裡,什麼火從鉤,什麼火龍掛,現在都不奪目,小吟,你才是夜空裡那最耀眼的星辰。
錯的人是玉蓮,對的人是紅櫻,謝謝你,小吟,你這個不錯不對的半吊子,偏要硬生生闖進我早已枯死的愛情,一醒來就愛你愛不停。
可是,我要輔佐林阡,還是應該忘了你,就任憑你遠去吧。
“那麼……有沒有……最快樂的事?”昨夜你問我,其實我清醒著,但沒有回答,現在說,遲不遲——
“有啊,桂林的漓江上,小吟,你的笑我真是喜歡看……”
漓江畔,你回眸多嬌,而如今,我淚中帶笑。
大火瞬間將這一切、這一生都吞沒。
牐牐牐
那年春天,雲霧山上的某個早晨,天光明媚,姹紫嫣紅。
“怎麼了,為何突然離場?”他一路小跑,追上那個活潑可愛的白色身影。
“那你怎麼也離開了,回去吧,那邊很精彩。”她回頭,嬌俏可人。
“那邊再重要怎比得上你重要?這幾日不見,我有好多話想要說,要不要背一首《蒹葭》,或者《關關雎鳩》給你聽……”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遊從之,宛在水中沚……”
初生陽光輕撫她的笑靨,他覺得萬分愉快,即使擁有了天下也不過如此感覺。
辰時三刻的石峽灣戰場,無數條血線在棋盤裡向四麵八方流去。
牐
曾也虎踞鷹揚,轉瞬蒼茫如秋。
半卷紅旗臨易水,塞上燕脂凝夜紫。
林阡把石峽灣的戰事全都交給了沈釗和楊妙真,盟軍與十二元神後續的任何戰況都不管了,他和孫寄嘯拚了命地在荒涼的戰火和血汙裡尋找,哪怕有一點點瀚抒活下來的痕跡。
直到接近午時,孫寄嘯麵無人色地把洪瀚抒的單鉤帶回,也看見憔損如林阡手上早已殘破不堪的紅色披風,兩人都是筋疲力儘也不願接受。待到挖地三尺才找到疑似薛無情和洪瀚抒被燒焦的殘骸,孫寄嘯痛哭流涕喘不過氣暈了過去,林阡亦難忍淚水悲痛欲絕最終竟嘔起血來,吐了整整一盆那麼多。
誰見他這麼傷心過掉淚過,誰見他吐過整整一盆血,樊井和當時帶著各自捷報前來會師的盟軍諸將都是又驚又懼,隻怕林阡也重傷不治。
吟兒原因脫力的關係被林阡勒令離開城樓去休息,不知怎地就倒在榻上睡了過去,睡夢中,原還是林阡等人逆風揚刀、劍指狂沙,不知怎地卻忽而夢見瀚抒在雲霧山上跟她背《蒹葭》,畫麵一轉,竟是瀚抒一個人浴火奮戰、血濺三丈……
一驚而醒,刹那失魂,不知何故,淚如雨下,那時她隱約覺得不祥,放心不下遂艱難起身,詢問左右,竟都說瀚抒和薛無情失蹤於烈火,隻能反複告誡自己夢都是反的,祈禱瀚抒還有生存的希望,沒錯還有勝南的勝南會把他找回來的!
吟兒恨不得也和林阡他們一起去戰地裡找,然而終究因為毫無力氣、隻能忐忑不安地在後軍等最新的消息。
午時過後,她力氣有所好轉,決定出去詢問,恰好那時林阡掀簾進來,麵容如水,一如既往的淡定沉穩,渾不知他適才吐過那麼多血。
她隻見到瀚抒不在他身邊,這一刻心一凜,身似火燒,帶著近乎哀求的語氣問他:“瀚抒他……?”
她渴望林阡哪怕沒好氣地把瀚抒臭罵一頓,也要告訴他,這個剛硬決絕的男人還活著,還欠了林阡一個與子同袍的承諾,也欠了吟兒一個俯瞰天下的豪言。
昏暗的光線裡她不知道和林阡對視和沉默了多久,林阡的眼眸裡全然痛惜和傷懷,最後,隻對她搖了搖頭。
吟兒久久不能相信瀚抒會死,隻是張著嘴巴呆呆地看著林阡,還在翹首以盼著他的回答。
林阡強忍悲慟,輕輕將吟兒擁入懷中,低聲撫慰:“吟兒……瀚抒他,去了天涯海角。”
吟兒雙眸一黯,無聲的兩行淚,不能自控地滑落到嘴角。(),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