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你好大膽子……”狐假虎威的小弟們劍拔弩張意欲上前質問,那二哥顯然對武功有些造詣,伸手攔住他們的同時,顫聲問起吟兒:“不知、閣下哪條道的?”唯有他知道,吟兒隻要再深半分,自己就會被大卸八塊。然而吟兒拿捏精準。竟是半寸都沒有再多,遊刃有餘至此。
“不是說是我的人、要代我替天行道麼?信不信,再說一次類似的話,這劍剝開幾層刺了無數窟窿的,就不是你的衣服了?!”吟兒以從前對付江洋道的語氣訓斥,盟主之威令聽者聞風喪膽。匪首大驚,腿軟跪倒在地,眾匪皆是惶恐,跟著跪了一地。年輕掌櫃在一旁瑟瑟發抖。聽到看到這來龍去脈,麵上全然驚詫,他和這地方的大部分受騙民眾都一樣,不敢相信林匪原來是代表正義的。
“憑林阡的本事,收服鎮戎州是早晚之事,屆時豈會允許你們這群隻會欺壓百姓的烏合之眾敗他名聲?!”她到掌櫃身邊扶起他來,同時將惜音劍擲在眾匪當中,劍一落地。立竿見影,眾匪紛紛磕頭求饒:“女王饒命!女王饒命!”
“還不快賠掌櫃銀子!”她厲聲喝。
“回女王的話。這,小的出來倉促,沒,身邊沒帶銀子……”匪首涕泗橫流情真意切。
“竟然沒帶?!”吟兒眼神一變,隻惡狠狠咬出這四個字,蝦兵蟹將們直接屁滾尿流:“小的們……這就去取……”
吟兒強硬扣下二哥為人質。和輕衣、妙真僅三人,便製得這二十幾個土匪服服帖帖,半個時辰左右,去取銀子的那個終於帶來一大包袱,遠遠看到吟兒那小弟下馬沒下好。差點直接摔下來。
“掌櫃的,看看夠不夠,不夠就再去。”吟兒存心幫掌櫃教訓這幫人,也不管這二哥凍得全身發抖。一眾土匪被她戲弄了半個晚上,終於毫無戾氣地滾了出去,連帶著前一批年輕流氓們一起:“再敢到這條街上打架、收錢的,當心小命!”
收拾了他們之後,吟兒隻覺大快,看掌櫃眼圈還紅著,安慰了幾句,忽然歎了一聲,那幾個土匪有句話說得雖然沒理卻也沒錯,這些墨寶掛在這裡,終究影響了他們打架,這世道就是這樣弱肉強食。這家掌櫃可能是習慣了流氓們的存在才忘記給這些墨寶防護,然而麵對著一批更凶惡的歹徒時偏能不懦弱地堅持到底,或許是一瞬間的精神爆發忘乎所以吧,沒辦法,誰教那些人侵犯了他最愛的東西。
一回神,才想起離開盟軍太久,吟兒正待和輕衣妙真回去,突覺下腹一陣劇痛,禁不住慘呼一聲僵在原地。
“怎麼?”輕衣看她扶案掩腹,猜出一二,急忙上前撐住她,隻見吟兒表情痛苦大汗淋漓:“要……要生了……”
“這!?”妙真方寸大亂,輕衣冷靜低聲:“妙真,回去,請眾位來!”
“竟還是、生在了路上麼……”吟兒也沒想到小虎妞連一刻都不能再等。可是,這怪小虎妞?還不是怪她和彆人打架?!
劇痛難忍,吟兒又氣又悔。不知等了多久,林阡安排接生的大夫和穩婆們終於趕到,也聽到十三翼裡的將士把這飯館四周都圍了起來,然而更多的她卻不清楚了。在一聲聲“用力”的呼喊中,吟兒原該像生小牛犢一樣順利,卻因為適才打鬥的關係一點力氣都不剩,虛弱得直接就暈厥了過去。
不得不說小虎妞真是個折騰人的存在,吟兒生小牛犢不過費了半夜功夫,生它卻耗上了整整兩天,竭儘全力還未成功,吟兒清醒的時候聽到穩婆們說話,知道自己這回是遇上了難產,再耽誤下去對她和小虎妞都有性命之危……真不該掉以輕心以為生過小牛犢就不會有事!然而大多情況下,吟兒都是昏迷著的。
這兩天兩夜,她一直都是被疼醒,直到除夕之夜,卻是被一陣喧嘩生生驚醒,熟悉的煙火氣息撲麵而來,她忽然有了些許力氣。林阡,是他回來了……
“主公,不能進去,否則會受這汙穢影響!”門外一群人將他攔住。
他們卻如何能將他攔住:“一派胡言,讓我進去!”吟兒循聲。隻見林阡風塵仆仆、明顯戰衣還沒來得及脫、不管不顧地破門而入。
“你們……贏了?”她不知蕭關戰事幾何,關切詢問他,自己臉上卻毫無血色。
他幾乎快馬加鞭地趕回她榻旁看她,也早就知道兩天前發生的械鬥事件,看她這一臉疼苦的表情,忍不住怒罵:“胡鬨!”
“我……我知道錯啦……”吟兒知他說的是什麼。窘迫不已也後悔莫及,淚水霎時充溢了眼眶。
林阡看吟兒可憐兮兮的樣子實在不忍心再責,於是握起她的手,輕聲細語:“熙秦這名字,起得不錯,很有品味。”
“啊,你也覺得好。”她被人讚了就高興,眸子一亮正待說話,卻終又脫力昏了過去。
“吟兒!”這場景真是戳中了林阡的心魔。他依稀聽彆人說過,玉紫煙差點是這樣死的……
吟兒時昏時醒,折騰了一宿林阡都沒有合眼,醒來時她發現他一直不曾離開在她身邊,伏在她床頭眼圈微紅,這模樣,哪還像那個戎馬多年、見多了殺伐血腥的主公。
“你還是……出去吧……”她感覺狀態比前兩天好,小虎妞似乎有了新動靜。於是柔聲對他說。
“主公……”眾人誰都怕他,看吟兒發話。趕緊順水推舟。
“不,我要在這裡,看著你生。”他用嚴肅的語氣說著一句旁人聽來近乎可笑的話,一乾人等,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這時不知有誰說了一句。“見腳了!”小虎妞,終於要出來了嗎,果然倒著生的害你老娘!
“你在這裡,我不敢啊……”她恨得咬牙切齒,疼得淚流滿麵。卻終於憑借這句將他趕了出去。
“傻丫頭……”他撫著她的發,意識到自己的滯留妨礙這些畏他的人,終於還是不情不願地離開了,“我就在外麵,等著你,等著熙秦,然後一起去蕭關賞玩。”
坐到外室,聽著裡間忙碌、慘烈,自己不能參與、總是心急如焚,便從屋子的這頭踱到那頭,那頭又踱回這頭,竟仿佛過去了幾個世紀那般漫長,卻始終不曾得到孩子的一聲啼哭,吟兒的聲音也若有若無,可算嘗到了為人夫為人父應有的所有情緒。那時林阡焦頭爛額,聽得館外有人稟報,說當地最大匪幫的老大老二帶著拜帖求見,不禁蹙眉。
“盟王,聞知您蕭關大捷、殺得金軍落花流水,小弟我五體投地,特帶同山寨兵馬,一同歸順盟軍!望盟王萬勿嫌棄!”老大言辭懇切,尚能站直。
“祝盟王盟主仙福永享,壽與天齊!”老二雙目炯炯,見他就拜。
林阡知道,連日來越風、莫非本來就節節勝利,盟軍勢盛之下這家匪幫並沒有錦上添花,反而是選擇繼續觀望,不可能因為蕭關大捷這個簡單的原因就選擇歸順,所以另一個催化劑顯然就在老二的話裡,盟王盟主——這老二,顯然就是兩天前和吟兒打架的那個彪形大漢,被吟兒收拾得服服帖帖,估計也對老大耳朵吹了不少風。
“師父,就是他們這家幫會,最近一直打著盟軍旗號鬨事,和毫無恩怨的其餘幫會故意火並,為的是趁亂擴張,同時散播自己是林匪,存心毀我盟軍聲譽。”一旁妙真提醒道。
“盟王,那都是過去的事啦!今後必將聽從盟軍,痛改前非,洗心革麵!”老大字正腔圓。
“盟王,詆毀盟軍的事,都是先前二王妃她指示的,臘月他們兵敗隴右之後,她便一直命我們這麼做,我們也沒有辦法啊。”老二唯唯諾諾。
老大被老二的氣勢一帶,也跟著朝向不怒而威的林阡跪了下去,緊接著和盤托出:“不敢隱瞞盟王,二王妃他們前幾日在蕭關大戰時還曾對我等下令,要我們與司馬隆齊良辰兩麵夾擊……”
“幸好你們沒去……否則,可教我損失了一方兵力。”林阡笑了起來。
“主公!”老大老二都喜出望外,想不到他這麼容易就既往不咎納降。
“先前你們抹黑的盟軍聲譽,也需靠你們洗淨了。”林阡正色。
“一定做到!”老大老二熱淚盈眶。
送走了他們,林阡回到吟兒隔壁屋子,繼續等待的同時不免帶著些無奈的笑意。
“師父,在笑什麼?”妙真跟在他身邊,難得看見他流露這麼明顯的神色。
“這匪幫,雖然烏合之眾,真要是兩麵夾擊,不知會給戰局橫生多少枝節,畢竟地頭蛇,處理他們也麻煩。”林阡拿了本書邊翻邊說,“結果,這大哥在備戰的時候遲遲得不到二弟響應,原來二弟貪心誤事,被一個女魔頭在個小飯館裡戲弄了一晚上。”
“……原來是這樣……”妙真發現林阡臉上全然寵溺。
“亂打亂撞,也給我盤下好幾個山頭……運氣這般好,不愧戰地女神。”此間匪幫本就不像西吉那般猖狂,如今也沒了反林阡的意思,注定成為楚風流無暇填補的空白,再往東去,三秦地帶能有的匪幫都早已被越野山寨兼容並蓄,所以就更沒任何勢力介於金宋之間了。
林阡笑著說,雖也緊張地一直在翻書,卻難掩對吟兒的欣賞和疼愛,妙真不知怎的羨慕之餘心裡微微一酸,輕歎了一聲。
林阡胡亂翻書瀏覽幾頁,讀到“嘉言懿行、懷瑾握瑜”這一行時,恰好聽到裡屋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喜而站起,迎向裡間,房門未開,就聽裡麵穩婆報喜:“恭喜主公,恭喜主母,是個少主!”
“是個弟弟,那麼……不能叫熙秦了。”林阡就覺得,吟兒不該把話說得太滿,從一開始就喚這孩子小虎妞,怎能再起個女孩子的名字。
“什麼,那戰兒,怎麼辦啊……”吟兒聽到這報喜既高興又難免失望,是個兒子,這意味著和風行陵兒的婚約遙遙無期,自己還要再生下去?算了,算了,認命吧……合上眼,正待喘口氣,忽然下腹又一陣拉扯……前所未有的撕裂感,使原先就快沒氣的她差點一口氣提不上。
“還有,還有一個!是雙生子!”穩婆喜道,林阡和吟兒聞言亦是又驚又喜,難怪比生小牛犢要艱難,想不到,陪她經曆山東隴右、遠涉西夏皇宮、躲過一切暗箭明槍的小虎妞,居然和林阡林陌一樣是雙生。
“小虎妞,給娘爭氣些……”吟兒打心底裡希望生下這一個比上一個容易點,也堅信這應該是個女兒!
這日午後,她在好不容易生出第二個之後還沒來得及問,就又昏死了過去,恍惚中隻覺有人輕輕將她抱起,不斷低呼她的名字,火熱乾燥的身體才好似流過清泉般滋潤。
她意識漸漸清晰,靠在林阡懷裡,渾不知自己又在鬼門關轉了一圈:“咦,孩子們呢,都還好麼……”
“都很好,哥哥叫熙河,妹妹叫熙秦,都是臨洮和鳳翔舊時的合稱。”林阡道,“我思索著還給他們起了小名,哥哥叫懿行,妹妹叫嘉言,剛好讀到那一句的時候。”
她聽說夢想成真,沉浸在這幸福中:“好,好,你起得都好。咱們現在,有兒有女,已完滿啦……”
看她臉色蒼白卻笑靨如花,林阡難以抑製心裡的感情,低頭輕輕親上她的唇:“吟兒,謝謝你。”謝謝你,帶給我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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