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9章 喋血環州(2 / 2)

南宋風煙路 林阡 10416 字 9個月前

“怎麼?”楚風流追問。

長達一個月的追剿,盟軍不遺餘力,終使隴右金軍全線潰敗,作為立功僅次於寒澤葉的驍將,辜聽弦並未懈怠和滿足,他還要儘快地為師父拿下環州。眼前此處,是蕭關後的第三道關卡,禹陽。

駐守禹陽的是陳鑄及其幾位副將。自蕭關之戰開始,到今日正月初五,這路喪家之犬幾乎遭逢辜聽弦便撤逃,使他得到前兩座營寨不費吹灰之力。是日辜聽弦再率三千人馬向南急擊,半路遇上禹陽城外的一千散兵,輕鬆斬獲七百餘人。趁勝追擊餘下的三百,驅之攻城,禹陽金軍儼然也有不戰而逃之跡象。

雖說金軍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疲軟,但聽弦早已不像過往輕敵自負,入禹陽之前謹慎地派人探查過,確定金軍是真的走空之後方才率眾入城,然而他一騎當先、副將緊隨其後、大隊尚在陸續進入之時,聽弦忽然嗅出城內氣氛的詭異,“太安靜了……即使兵馬走空。也不應當這樣安靜。”

陳鑄軍馬最多不過兩千,早先偵查之人帶回的消息是近兩千人儘皆撤離,按理說城內不可能還有兵馬,然而,過分的安靜真的給了富有戰鬥經驗的聽弦太多不詳預感,於是低聲對副將道:“不好,我們中伏了。”

“什麼!?”副將一愣,聽弦輕聲道:“不必驚慌。慢慢地退出去。”

可惜為時已晚,斜路一聲炮響。城頭乍起一片火光,暗中藏匿的千餘弓箭手全然居高臨下、向著被圍的辜聽弦等人放箭射殺,一時間殺機從天而降密如飛蝗。

“撤!”辜家兵馬,均是驚而不亂,撤得有條不紊,然而身先士卒的辜聽弦卻和此刻的殿後人馬一起。被圍困在重重箭雨與火海之中,憑著手中刀劍頑強格擋。

殿後的全是辜家軍、田家軍中出類拔萃的高手,無論武功裝備都是至強精銳,然而此番中伏占儘劣勢,久而久之。雖消耗了金軍大半箭矢,卻也有不少都身負箭傷。

辜聽弦手持連環刀揮砍原還毫發無損,卻忽然胯下一震戰馬訇然倒斃,連帶著聽弦一起摔了下來,金軍抓住戰機,最後的一輪箭矢紛紛朝聽弦湧來,一片“保護將軍”聲中,眾將士或提盾直撲,或乾脆以身相護,終於護得聽弦未受性命之危,然而混亂裡還是有一支箭與他太陽穴擦過。

卻看他馬斃而不變色,起身之際,仍鎮定果敢地發號施令:“衝出去,他們的箭矢已經不多!”頗有當年林阡之風。辜家軍團結一心,當下有馬的帶上沒馬的、輕傷的扶起重傷的,一並要聽從號令趁這群金軍箭矢耗竭而撤離。

“殺!”北城卻轟一聲被關死,殿後人馬與主力霎時前後不能相顧,而此時南城、西城、東城三個方向猛然間分彆衝殺進千餘騎兵,將聽弦等人的生路完全封死。

深陷絕境,聽弦不顧頭上的鮮血,怒吼一聲:“全軍聽令——戰!”無論這裡還剩多少宋軍,這裡都是聽他指揮、與他同生共死的全軍!

“辜聽弦,何必負隅頑抗,你們已經被包圍,我軍兵馬,十倍於你!而你方,隻餘你一個戰力!”為首那人正是陳鑄,他剛領兵從南門殺回。

“區區雜碎,我一個人就夠!”辜聽弦輕狂一笑,提刀直往陳鑄,陳鑄匆忙閃避,感覺到這道鋒芒不可逼視,辜聽弦刀如霹靂,勁力不凡:“何況,不止我一個!”陳鑄不敢怠慢,亂劍硬生生接上,頃刻與他相纏。

主將不可開交,兵馬犬牙交錯。

天昏地暗,火光叢生,呐喊到處,千軍萬馬,刀槍交接,欺身相搏。

這支宋軍,端的是辜聽弦旗下乃至林阡麾下戰鬥力最彪悍的一支,不愧是跟著辜聽弦一路過來的,縱使被圍,縱使艱難,個個都猛若虎狼。

奈何金軍兵馬比想象中多出數倍,將禹陽城內外的辜家軍分割。相比城外的那些被阻隔,辜聽弦等人所麵對的局麵更加危險,被包圍。陳鑄所言“十倍於你”絕非虛妄,辜軍奮勇拚殺,卻是殺退一支又上一支,到這日清晨,圍攻人數已超五千,縱使聽弦驍勇,勢單力薄也無法突圍,隻能懷刃浴血、勉強支撐。

“師父說過,隴右金軍總數不過九千左右,陳鑄最多分不了個四分之一。那麼現在這批,應當來自陝北本地,慶陽府……”見縫插針,聽弦也在心裡冷靜分析起來,沒錯。這是附近慶陽府大本營的金軍,聽弦在追殺陳鑄的過程中,不湊巧與他們撞上了……

慢著,是不湊巧,還是被算計?可以想象,陳鑄這幾天連續兩關的不戰而降。明明是為這第三關埋伏筆,放長線釣大魚!

具體的細節應該是這樣的:金軍為了挽回軍心,於是經過了詳細謀劃,祭出了這“請君入甕”之計。利用他們長久以來令盟軍習以為常的棄城,以小股殘兵誘騙宋軍追擊,而大部分陝北兵馬,則守株待兔以逸待勞,就等在城裡,為的是將這路宋軍一舉殲滅。

不過。戰鬥力如辜軍般強悍,顯然打破了金軍本來的念想,沒有令金軍將己方“一舉”殲滅。這場硬仗從夜晚耗到這日清晨,辜軍竟似乎不覺疲累,越戰越勇。

“我軍經不起拉鋸。”陳鑄心知,辜聽弦拚死堅持是在等待援軍,而幾個時辰過去林阡必然有所知情。須知同種戰陣,將敵人圍殲和被敵人內外夾攻是兩種境地。所以金軍根本拖不起時間,更加不可能允許有幾個時辰的消耗。

陳鑄必須在宋軍派增援之前。儘快令林阡折了辜聽弦這羽翼,於是在天亮之前便調集鄰近駐軍,陸續增添高手,滿城旌旗盔甲。

金宋人數懸殊拉大,辜聽弦一個就需麵對三個陳鑄檔次的高手,然而他雙刀在手英勇無匹。所見磅礴氣勢者無不驚心動魄。可惜畢竟孤掌難鳴,戰到白袍染血,身上全然是傷,金軍叫苦不迭,而他們衝出去的可能卻也越來越小。

就在這金宋雙方鏖戰之時。忽聽亂軍中仿佛一聲龍吟,眾人尚不知發生何事,就見一人一馬乍現北城門口,近乎是如飛一般躍過數重兵馬打到了北麵戰陣的最核心,在金宋雙方為北城爭奪不休的關頭赫然衝開了彼處城門,且二話不說直接領著那邊的辜家軍往這邊奔襲。

金軍陣型,因其一人的到來被衝垮,也因為隻有這區區單槍匹馬駕到,根本尚未有哨騎來得及稟報陳鑄說宋軍增援已到……可是,此人到來,竟如切中肯綮、對症下藥一般,一人一騎而已,攻勢如此凶猛,徑直把金軍陣法衝撞得七零八落,如乾涸的地表上驟然引入一道清流;也是此人的到來,證明了宋軍增援也已不遠……

聽弦半昏半醒,見那人到場大喜過望,正待也殺幾個金兵,卻就在那時,斜路裡有個金軍軍官帶兵往他猛衝,形勢危急,眾人欲靠近救他卻被金軍攔阻,卻聽嗖一聲響,那人策馬而來,挽弓一箭,正中那陝北軍官頭臉,如此及時地救了辜聽弦一命。

“赫品章……”陳鑄認出那人相貌,正是林阡新近收服的赫品章,赫品章胯下戰馬,則是林阡送他的日行千裡。由於他是在陳鑄和辜聽弦等人殺到白熱時從外破陣,加上他赫品章之勇不亞於辜聽弦,兩者疊加,造成他的到場效果立竿見影——此地兵陣繁複,不大可能被四兩撥千斤,但卻能被百斤撥千斤,赫品章便是這突如其來的百斤。

其實,也不過是多了赫品章一個人,結果卻偏偏改了勢,辜軍合二為一,愈發殺氣騰騰。

“眾將聽令,趁這赫品章身後大軍還未開到,將他和辜聽弦這些人一起結束在這裡!”陳鑄一眼看穿其實現在還是金軍優勢,自然要穩住軍心,提醒眾人:“赫品章不過戰馬速度快些而已,來的隻是他一個人!”

誰料赫品章一刀劈砍過來,竟和辜聽弦說出句如出一轍的話:“我一個人,還不夠麼?!”同時戰馬拔開四蹄,直往陳鑄急衝,烈日之下,那大刀及其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同時瘋狂地將被籠罩的陳鑄剪在當中。

“殺!”陳鑄雖被他先聲奪氣,卻也呈現大將之風,一劍挑開這刀鋒,大喝:“即便宋匪全到,也斷斷拿不下這禹陽!彆忘了,他們是攻我們是守,我們的兵馬,不比他們少!”

金軍原還驚懼於赫品章和辜聽弦的猛銳,聽到陳鑄這大喝,看到他攔住這一刀,突然有所醒悟,士氣因之大震,是的,雖然表麵看宋將大放異彩,可這些人不過是雖敗猶榮而已,殺不殺得死辜聽弦我們都守住了禹陽城,睜大眼睛看看這城門到城中,一路蔓延的多是宋軍屍體!

出戰之前,楚風流曾顧慮,不知如何提升慶陽府金軍的士氣,他們從未和盟軍戰過,雖然會是禹陽之戰的主角,雖然總共有幾萬人,可軍心未必能凝聚,更彆說在這段特殊時間凝聚。

那時陳鑄凜然答:“士氣不是靠人數堆出來,而是要靠仗打出來!”就在這裡,一邊趕鴨子上架,一邊把咱們兩千殘兵的士氣傳遞給他們,絕不教林阡不戰而屈人之兵地將他們唬住。陳鑄不能打包票他們在與林阡正麵衝突後還能挺直腰杆,卻起碼要讓陝北金軍知道,不怕打輸,就怕不打。

而此刻,陳鑄帶頭殺敵,血濺當場卻不依不饒的場景,不得不說真的感染了慶陽府金軍,這等以身作則的言行鼓舞,帶動他們不知不覺間登上了曆史舞台,無知者無畏地闖入了盟軍的戰史。調動士氣,就要這麼快。

午後,禹陽衝突如傍晚,烽煙將全城染遍,血流仍肆無忌憚蔓延,兵刃與殘肢早被他們的主人丟棄,整個畫麵都是觸目驚心。

長達半日的殊死血戰,赫品章方才救得辜聽弦脫險,然而,禹陽城的交鋒由於陳鑄指揮若定、金軍人多勢眾、上下戮力同心,終究宣告了宋軍的折戟。辜軍艱難突圍後放棄攻堅,重回先前的靈武駐地,陳鑄一防有詐,二則思及宋軍勇猛不宜窮追,故而以守代攻,緊閉城門。

辜聽弦曾挾千鈞之勢欲取禹陽,奈何碰壁不說反而差點全軍覆沒,可算吃了陝北之戰的第一場敗仗。從禹陽返回靈武的那一路上,聽弦被赫品章護在身前馬上,兩個人的血都一直順著衣袖在不停往下滴淌,迷迷糊糊間,他依稀記得,赫品章這一路一手策馬,一手都在握著他的手不放,如此保護他……

就如先前,揚言“誰敢拿他,先過了我!”的辜聽弦,把赫品章帶去靈堂的那一路,也是這樣緊握著赫品章衣領、從未放手,保護著他……

想不到,這麼快便種豆得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