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數不到一百人、武功參差不齊的我們,恐怕隻能唬住林阡等人一時,若被他們發現空虛,還是會被他們逃出去。除非,離間分化!”可以說,冷飄零這麼輕易就被金陵救出屋子,除了胡弄玉兵馬有限之外,也是胡弄玉故意的,胡弄玉就是為了將他們聚到一起後實現離間分化。
“如果那個名叫金陵的女子祭出毒陣障眼、給了他們逃跑的時機?如果林阡等人即使以為打兩百人還是超出了預料發揮超常?如果師雲才察覺有變沒有被甕中捉鱉而是趕過來了?我需要在任何可能想不到的場合將他們的勝算打斷。”胡弄玉於是給冷飄零等人設計了心理戰術——
“走得掉?你可彆後悔!”這句話,眼看對吟兒說,實際卻是在對冷飄零攻心,那時胡弄玉望著冷飄零,有意無意看向桌子上的木匣子,你走了,我就必然銷毀真龍膽。
桌子上的木匣子裡放的是什麼?胡弄玉去見冷飄零的時候裡麵放著的是真龍膽,巳時坐在那裡的時候把玩著真龍膽和玉璽,半個時辰後,隻將玉璽留在那裡。
冷飄零為了鳳簫吟的性命必然會救“真龍膽”,但那樣貪心這種情況下還要搶“玉璽”,必然會給本就人數劣勢的的葉文暄等人造成麻煩和乾擾,甚至,打擊。
“冷飄零當真不在意玉璽了?不,她是個自私自利,寧可要玉璽,也不管你們的人。”胡弄玉並不否認冷飄零是個負責任的君王,所以這句話不是真心、隻是為了離間分化。
連葉文暄都納悶過冷飄零為什麼還在意玉璽,更彆提旁人,每個人都會閃過一個心念,原來冷飄零重視玉璽更甚於人?
那時葉文暄等人還不曾發現這裡不足百人,危如累卵還被冷飄零親自啟動機關傷及,此情此境下的離間分化,難免人心分崩離析。任何團體,最怕當中崩裂,一盤散沙。
果不其然,那是在場眾人最黑暗、混沌之時,險些一起束手就擒,哪裡還可能發現此地人數端倪。
師雲才得勝的信彈,是被胡中原的手下們發出的,它和胡弄玉聞訊時的凝重一樣,隻是為了迷惑葉文暄等人,既不會發現重兵不在此地,也讓他們不至於窮途末路、狗急跳牆,心裡存著一點點希望,還以為師雲才會來救局,所以不會絕境爆發引發大難,然而師雲才久久不來,不禁會令他們期待中迷惑、迷惑時動搖,如此,仍屬於心態之戰。
胡弄玉壓倒性勝利,唾手可得,眼看著就把葉文暄等人分而殲之,哪裡料到葉文暄如此靜氣,金陵縝密睿智,這般情況下,還能發現局中的細節和破綻。
“他二人,不愧林阡麾下謀士。”胡弄玉雖然扼腕,由衷讚歎。
“妹妹莫憂,他們現在無路可逃。”胡鳳鳴微笑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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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無路可逃。
欲到村北,才知童非常的武館已經易主,此刻由童非凡和韓鶯坐鎮,其實也是意料中事。既然胡弄玉趁虛得到了那裡,那裡便是屬於她的易守難攻。
放眼整個稻香村葉文暄等人都沒有藏身之處,怕是要風餐露宿,現在胡弄玉手裡幾乎握著所有人質,幾百人團結一心要把他們搜到抓起來,還不容易?
“胡弄玉這一計套一計,當真聰明得很。”金陵也在稱歎胡弄玉。
“聰明?狡猾吧。”吟兒還在網中出不來,一路被林阡馱在後背。
“嗯……她樣貌像個仙子,思路卻是個魔鬼……這一次,她布局真是太完美,太縝密了。”林阡評判之時讚不絕口。
“……采花賊!”吟兒怒罵。
眾人一起注目,看林阡網著她飛奔,倒是像極了采花賊,紛紛笑起來。
百轉千回越行越遠,離人世間一時更遠,最終藏身於東麵山上,深林一隅。
冷飄零看眾人忙著把吟兒救出網、卻個個麵帶微笑苦中作樂的樣子,忍不住歉疚:“對不起,各位。那時因為我的不慎,害眾位平添危險。”
“師嫂,我們不相信胡弄玉,她隻是為了離間我們,打擊我們。師嫂不用放在心上!”吟兒豁達地拍拍她。
“飄零,當時是為何要去拿這玉璽?”葉文暄對冷飄零簡直做到了信任的極致,不僅沒有怪責她、給她解釋的機會,更加在那般險境之下,不忘將這玉璽搶了出來。
“我以為木匣子裡的是真龍膽,胡弄玉她,向我暗示如果離開,就立刻銷毀真龍膽。”冷飄零說時,眾人皆驚,但都知道,她和胡弄玉數十載交情,這點心有靈犀還是有的,何況還有之前的坦誠相見鋪墊。
“那麼,女王應該是真的不相信‘名比實強’了?”林阡問。
“數十年來我一直篤信名比實強,但是昨晚的政變、還有今晨文暄的勸解讓我知道,並不是這樣的。名都是假的,表麵的,虛浮的。隻有實際的到位了,才會獲得人心的支持。”冷飄零正色回答。
“是的,如果胡弄玉不是色厲內荏,也不至於不敢把你押回穀中,而非要在這裡就讓你伏法。”林阡點頭,以過來人的身份點透,吟兒察言觀色,看林阡明明小幾歲還一副長者教導的模樣,居然還那麼和諧……
“不錯,沒有得到我承認的言語,都是廢話幾句。”冷飄零恢複往日霸氣,沒經她點頭的事情旁人認定了也不算數!
“好!說得好!”吟兒也為之欣喜。
金陵一直沒有說話,這時蹙著秀眉開口:“女王,能否將玉璽給我一看?”
冷飄零當即遞給她:“厲夫人當心,這玉璽外部為石,內裡火毒。”
“當真?”金陵一喜,眾人還道是她想鑽研。
“早上我與胡弄玉對質時,她親口所說。”冷飄零道。
金陵舉起玉璽在陽光下端詳半日,又取出身上毒藥在偏處試了試,忽然走上前來對吟兒露出笑意:“你這傻子,倒是有傻福了。”
“怎麼?”厲風行奇問,聽出弦外之音。
“這玉璽裡的火毒,就是淵聲所說的‘靈仙草’。”金陵道。
“啊……”吟兒愣神,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想來,葭州老頭說‘靈仙草被個小姑娘取走了’,就是前女王、陵兒的母親吧。”林阡笑了起來,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而且他不信胡弄玉真的銷毀真龍膽。
想來靈仙草原本裸露在外,後被胡蝶寄寓石中,若不敲碎,非行家決計認不出。而因外麵的石頭絕熱絕冷的能力遜於竹筒,故而和竹筒外的真龍膽接近時能夠受到影響、出現所謂的“聖光消隱”現象。
“小師妹中毒多年,我們竟一直不知,隨身帶著的玉璽能救她命。”文暄也覺驚訝,“可是,真龍膽為寒,靈仙草為火,怎生都能救她?”
無人能答,隻有淵聲了解。
“無論如何,都是個希望。”冷飄零笑著對吟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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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落平陽,眾人被迫躲在深山一夜,睜眼時天正下著雪,鵝毛般紛紛揚揚,甚至有更大的趨勢。
雪飄竹林,青白交映,浩瀚無垠。
吟兒起床看見這萬裡雪飄,高興地險些跳起來,卻在那時,林阡耳朵一動,帶她趴在坡後:“有人來。”
“搜仔細了!”是胡鳳鳴的聲音,他們沒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待人聲逐漸移走,阡吟兩人探出頭來,正待鬆一口氣,卻看有人滯立河畔,遲遲未走——胡弄玉?!
不似人前霸氣淩人指點江山,或施展計謀時的陰險狡詐,或動用毒術時的舍我其誰,此番她一襲藍衣,站在岸邊接雪,悵思,靜默,竟給人以柔弱、需要保護之感。人如衣色,竟有千麵。
饒是吟兒很想趁機刺她一劍,手到劍上就忽然心軟了,不忍。
胡弄玉出乎意料地竟緩步走上昨夜才結冰的河麵,沿著冰麵沒有目的地打轉,偶爾看看天上,麵上難掩淚痕。
沒有幾個人記得,這天是胡蠨的祭日。時間如火,早將往事付之一炬。
差一點胡弄玉自己都快忘了,若不是此刻也正下雪,她都記不清,二十多年前的這天,正在冰湖上玩耍的自己和姐姐,聽到撕心裂肺的一聲巨響和慘叫,當她二人循聲轉頭,隻看見一戟刺穿了父親的身軀,血噴濺了那個名叫紀景的凶手一身,也浸染了弄玉的衣裙和臉,胡蠨沒有一句遺言,終於解脫地閉眼,當時姐姐被嚇呆了,胡弄玉卻帶著刻骨的仇恨對紀景揚言:“你是誰!報上名來!父仇不共戴天,有朝一日,我胡弄玉必會找你報仇雪恨!”
後來的很多年,一直喜歡這樣在剛結冰的湖麵走,就這樣一直走,好像就能回到那一日,父親在河畔看著他們,沒有後來的事……
不知過了多久,阡吟煎熬不能出聲,直等到胡鳳鳴和胡弄玉無功折返,方才從枯枝敗葉中出來透一口氣,葉文暄冷飄零等人躲在稍低的地勢,差一點點都快變成雪人了。
忽而卻又傳來新的聲音:“去那邊看看。”比胡鳳鳴胡弄玉更近,也更熟悉,眾人一驚,險些來不及再躲回去。
不是冤家不聚頭,來人正是韓鶯。她帶著一眾村民,頗有些狐假虎威的樣子,昨天人手短缺,胡弄玉才派韓鶯這個最不起眼的去攻占敵營,如今事態穩定,村北自然不是她駐守,便當槍使來尋人了。
“這邊沒有,去那邊搜!”韓鶯頤指氣使還無能,吟兒打心裡看不起她。
手下們都往反方向去了,韓鶯卻還站立原地,沒有移動:“還不出來?某人身上的木芙蓉香,我一輩子都忘不掉。大雪紛飛也蓋不住啊。”
“……”吟兒這才知道韓鶯早就知道她在這裡,卻故意支開了他人,趕緊收起鄙視之意,卻不知她葫蘆裡賣什麼藥。
“這是為什麼?”吟兒被她指定現身,不得不做主第一個跳出去。
“殺師父的凶手是一回事,你們幾個是另一回事,總不至於把你們給害了,你們可是抗金的老大。”韓鶯笑起來,和吟兒說話不卑不亢,“將來江西八怪在江湖行走,還望你們記得今日的人情。”
不卑不亢,居然也能這麼媚俗,吟兒實在開了眼界,沒好氣地說:“好。”
“一碼歸一碼,你搶我名額的事,我可沒寬恕你。”韓鶯說。
欠人情實在是令人鬱悶,理都不好爭,吟兒隻能在心裡嘀咕,誰搶了,誰求你寬恕了?
“冷飄零,彆藏了,胡弄玉即使搜不到你也無所謂,因為她知道你是不會走的、終究會回去的。因為你的所有麾下,包括品公主,目前都在她手上,你躲再遠再深也會關注、會擔心、會絕望,是以她用這些等你回去就範。”
其實和前夜的情形一樣,胡弄玉集齊人質,教冷飄零投鼠忌器、不敢妄動、棄械投降,偏偏當時冷飄零另辟蹊徑,在胡弄玉的眼皮底下實施了調虎離山,是利用了胡弄玉對他們這些人的在意給了麾下們越獄的可能。
可惜現在不可能還有這樣的機會。冷飄零現在處境比前夜更糟,卷土重來的可能從五成降到一成不到。胡弄玉集齊人質根本無需考慮冷飄零投鼠、妄動的可能,她隻需等待冷飄零投降、伏法。
“其實,還有一條路可以走。”林阡看著韓鶯的背影,說。
“什麼?”吟兒一愣。
“答案在她的話裡。”林阡說。(。),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