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金人此戰所賜,縱然他獨孤清絕,竟也學會了故布疑陣、聲東擊西:當九天劍凶狂激射而來,他殘情劍的出鞘、猶疑、蓄勢、待發、受阻、困擾都是一瞬間裝出來的,眼神一變,抓緊戰機,突然輾轉半步到玉兒身邊輕易為她伸出了右手。
多年不曾出的右掌,攥住了玉兒熟悉的手,同時幫她執劍,斜角對著嶽離突破,幾乎所有的力氣,所有的感情,所有的參悟,都濃縮於這一劍,不是殘情天山雙體係,而是癡情天山雙體係,毫無保留愛過她,不遺餘力愛著她,近二十年身如不係之舟,越專心想她,情越殘越傷,如今破鏡重圓,雖然還有誤會沒解開,卻是他此生最快意、自覺最接近圓滿時,但這隻是與殘情矛盾罷了,與他登峰造極的追求抵觸嗎?不抵觸。
玉兒,這倔強的手,我偏偏不放。
做不到失去你才能施展的最強,那我便創出個擁有你也能實現的最好!
衣袂飄然,劍行如飛,浩然之氣,肅清山河。
須臾靜掃劍鋒出,仰見突兀撐青空;劍勢如湧出,孤高聳天宮,登臨出世界。
嶽離如夢境,這一劍便是澆醒夢的烈酒,殘情劍主仿佛在宣告:我獨孤清絕,豈會隻留一劍封神?!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陡然這勝負輪轉,輪回劍頃刻歸位,當是時在場無論金宋,所有人都不曾預料
不速之客嶽離令盟軍險些大亂,而獨孤清絕戰力卓絕,竟將嶽離都打成了他的陪襯!
“天尊大人!”宋軍麵對高手堂,從來隻有過逆襲,沒想到會能強勢贏戰、無一波三折,說到底,還是因為嶽離體會不到:胡弄玉是一個能教獨孤用命保護的女人。
在一片慌亂的天尊大人中,嶽離更不幸失足掉下死位,瞬間而已,內外兼傷,否則隻是險敗,如何會慘敗。
“戰機!”金陵文暄異口同聲,風行吟兒即刻反擊,惜音劍風電掌齊頭並進,此消彼長,金軍燃眉之急。
“慌什麼,還有我。”楚風流一把拉住嶽離將他救起,一手調控令旗,金方忽然各退數步,原本犬牙交錯乍變涇渭分明,“退後、”吟兒暗叫不好,意識到陣法有變。說時遲那時快,機關霎時開啟,萬箭齊發全往宋方,一時安危交替,盟軍無不處於矢石交攻,先鋒數人更是首當其衝。
最驚險者,莫過於冷飄零為避一箭腳不擇路,不慎跌下剛從嶽離處轉來的死位。韓丹在她身邊不遠,想都不想便來挽她,冷飄零雖比嶽離跌入死位要淺些、暫時還未受什麼傷,但不儘全力根本救不上來、或許下一刻便眼睜睜看她死。
眾人個個自顧不暇,即使是拚死來救也趕不及,韓丹一個人一隻手根本無法,索性兩手齊用將冷飄零拉住。“韓丹,你瘋了,放開!”箭矢如雨,冷飄零知韓丹不躲根本找死,話音未落,便聽悶哼一聲,韓丹背上已中一箭,血濺三尺,仍是那般固執:“不,要救。”
“好好活著。”冷飄零早已精疲力儘,知他還有生機,不願意將他連累,於是下最後的命令。
“不,要救女王……”他凝視著他的女王,知遇之恩,無悔無怨,“女王,我隻剩你一個親人。”
然而話聲剛落,又一箭直灌後心,他拚儘最後一口氣,把冷飄零一把拎上拋了開去,自己卻掉進那輪轉死位……手臂一熱,原來沒有掉下嗎,是有人終於衝開封鎖、見冷飄零安全,所以先來顧他?
渾噩之間,他看見那人的表情不自然,那個人,鳳簫吟。她可能沒想到是他,卻是沒有再放手:“陣法還沒完,一個不準死。”
“……謝謝。”他對他們沒有像對女王那麼深的感情,但就事論事她救他這一幕他始料未及,也很想對他們重新審視,可惜,已經來不及了,隻能口頭感謝,視線卻越來越模糊,回光返照之際,他倏忽想起了什麼,吃力摸出一本書來,“這劍法,你定能發揚光大……”
吟兒看他扔上劍譜後就閉了雙眼、不合作整個身體一直往下墜,這一驚幾乎失聲:“彆閉上眼啊……”卻聽得一聲全身骨響,那死門的壓力終是將韓丹內臟碾碎,死位移開之後,他已是粉身碎骨、徒留下滿地血汙。
吟兒尚且慘叫一聲、怔在原地,可想而知冷飄零、胡未滅等人是多悲痛欲絕,這緩得一緩,金方又見勝勢。
滄海橫流之中,金陵糾結半刻,終於還是狠心躍到那唯一的高處,對乘勢追擊的楚風流等金軍釋放真龍膽真龍膽毒性並不發散,但危害巨大經久不衰鬆海區上空便是明證,然而這緊要關頭她若不放、可能這裡宋軍誰都會死,權衡輕重利弊她不得已還是投了微量。
隻是微量,都教金軍先行幾人暴死,楚風流驚詫之餘大喝一聲:“回避!”即便如此,身先士卒的十數人包括她自己在內,都麵露痛苦之色。
嶽離九天瞬然出手一道金光拂過,旨在救楚風流等人性命。雖然他傷勢嚴重,到底宋方也近脫力,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一刹,宋軍除獨孤之外幾乎全被定格,無一不被其內力震懾,接二連三口吐鮮血倒在地上。縱然危在旦夕,倒也憑意念護住了輪回劍。
嶽離終究被獨孤和死門分彆傷過,因此雖打傷宋方幾乎全體,此刻卻耗儘全力隻能由人相扶。然而金方一旦挽回頹勢,便又再度集結合陣,勢要趁宋方全體形如僵硬之際,集中所有的戰力長驅直入。盟軍眾將,有且僅有獨孤清絕還剩半點體力,是輪回劍回來之後他恢複的那半點而已,加上適才調用右手氣力過急,他如果再一次全力以赴、後果恐怕是未來的十天半月都動不了武。
千鈞一發,豈容多想,獨孤清絕這最後一擊,交睫之間出鞘、強勢衝宕而去,驟然殺氣激蕩,恰好將金人剩餘的全部戰力風卷殘雲,從高風雷、薛煥到陳鑄、解濤,對每一個參戰金人,殺傷力都悉數分配到,所以劍鋒橫掃,一乾二淨。
再給金人多一回合,宋軍一定全軍覆沒,然而終究有獨孤在場捍衛,金人刀槍劍戟、全都到此為止。
“他竟……”高風雷雖是怒瞪著他,卻滿心都是敬畏和驚疑,他竟,他竟不會被嶽離控製?曾經隻有王爺一人如此。他竟戰力逆天,和嶽離一樣,一個人生生撐起全場!他竟毫無懸念地打敗了天尊,雖說嶽離重傷有運氣成分,但他那一劍打敗嶽離是實打實!
他,獨孤清絕,本就是這樣一個曠世奇才。
打破陣法膠著的嶽離和獨孤,終於製止了古戍大荒陣走向崩壞,而此刻雙方都奄奄一息、無力再戰。
原以為還要僵持片刻、休整再戰,然而突然之間天地黑徹,雙方一下子全從對方眼前消失,應該是被什麼力量硬生生地被拆除到了兩條路。
背道而馳,委實不知該如何走出這驟生的迷宮。
“何以出現了迷宮?”這場麵,和決戰平涼時的**陣出現了差異那場戰鬥,因為陣法崩壞出現過天昏地暗,好在淵聲出現並中斷,終於使那末世景象稍縱即逝,其後,金宋雙方順利偃旗息鼓;而現在明明陣法也被中斷,按理說光線全消的情景不可能維持這麼久,還出現迷宮陣……“之所以出現迷宮,很可能是有人在這裡人為設置了迷宮。”文暄說。“是楚風流嗎,為了自救留了後手?”吟兒顫聲問。
“不太像……剛剛我們兩敗俱傷,換句話說他們沒輸,不至於要逃。”金陵搖頭。
胡弄玉附議:“此刻雙方遭遇,應該是一樣的。”
眾人死傷慘重,全提不起精神,誰都拖著沉重的身體,每走兩步都想癱倒在地。
“真是奇怪……”發話的是林阡,居然連他也來到了隊伍裡、眾將都是很晚才發現。
“你……你是……”吟兒對這幕情景有很強的既視感,她記得以前在魔城打八門八陣,軒轅九燁喬裝成葉文暄混進盟軍。
“我中了‘飛灰燼’,你可以把脈……”林阡一眼就看穿了她擔心什麼,咳了兩聲,說。
“你不是在陣法之門?”吟兒狐疑,不願在此見到他。
“適才天旋地轉,我像是被無窮力量,強硬吸入了這漩渦裡來。”林阡描述,“發生了什麼?”
“發生了什麼?”眾人都是“我們也想知道”的表情。
硬起頭皮在這片未知的迷宮裡尋覓,林阡愈發覺得,地窄路險,坎坷難行:“這條路的儘頭大有問題,從地形上看,像極了死地……”
沒人回答他,眾人毫無體力,就連智力,都被壓榨得可憐。
天色全黑,擁火而行,越走越靜,越深越惡,寸草不生,屍骨累累。此景令人寒顫連連,隻覺好像入了個獨立於世外的無底黑洞,又似乎剛剛經過的屍骨其實是將來的他們自己……
山重水複,花明柳暗,終於有微光透入,似到了迷宮出口,終於尋到的明路,卻依稀一條華容道此地兩峰相對出,大道隻一條,最佳的伏擊之處。
“莫要再走!”林阡陡然驚醒,卻為時已晚,祝孟嘗領先的一大撥探路盟軍,人與馬驟然陷落入泥濘之中,這突如其來的好大一片沼澤,令童非常都瞠目結舌,而盟軍,在陣法裡死傷的人數,都不及戰後在此地葬送的多。
在這泥濘的狂風暴雨裡爭分奪秒地營救,無暇再管伏擊圈已經有人劍拔弩張,而盟軍當真已經油儘燈枯,於是隻能甘心束手就擒。
迷霧散儘,他們終於想通的時候,那人已經獻身宣布遊戲結束,那人在這裡,在高處,在暗地,等了他們很久:“這地形,很不錯。”
是的,天生能夠借石擺陣的地方,自然不會逃過他的法眼,那也是他可以擺陣的地方。
那人,當然不是同樣耗儘了戰力的金軍任何人,昔日南北前十,最能征善戰、和最會擺陣的,皆不是楚風流。
-“還好小王爺退出此戰,才沒有給這絕境增加難度。”
-“那位林姑娘救局之初,迷糊得不僅挑錯了對手,還將我們為數不多的輜重打亂。”
-“那位林姑娘,說的是思雪呢。”“小王爺一直在。”
-“前幾日的真龍膽,難道是你們放的?”“我說過,我隻願止戰。無論以戰止戰,抑或以身止戰……”
-“女王和葉公兵分兩路之時,金人又找到我,問我輪回劍被藏何處,這次我未曾和他們合作,騙他們說輪回劍不在女王身上……”
-“難道你打這麼久了,還覺得輪回劍在這裡嗎?”
是的,太多細節,他們都忽略了!和嶽離對獨孤一樣,慘敗,因為失算。
這個黃雀中的黃雀,幕後中的幕後,是他們都知道在場、卻都排除在外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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