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7章 共襄盛舉(2 / 2)

南宋風煙路 林阡 15637 字 9個月前

“哥哥,這就是小時候,我們迷路差點走不出,你背我到這裡、給我讀的詩。”童非常原來不是因為怕她啊,而是觸景生情想起了小時候兄弟倆沒分家的日子?吟兒放鬆了心情,拍他背:“彆哭,彆哭,不是和好了麼。”

“今天,今天真的實現了!”童非常虎軀一震,吟兒忽然一愣,看石碑上麵刻得模糊的詩……其實那詩,他們都很熟。

正是林阡與她說起過的,杜甫的《鐵堂峽》:

山風吹遊子,縹緲乘險絕。峽形藏堂隍,壁色立積鐵。徑摩穹蒼蟠,石與厚地裂。修纖無垠竹,嵌空太始雪。

威遲哀壑底,徒旅慘不悅。水寒長冰橫,我馬骨正折。生涯抵弧矢,盜賊殊未滅。飄蓬逾三年,回首肝肺熱。

“原來如此……”葉文暄立即懂了。當初,文暄讓葉品去策反童非常,背了幾首詩童非常居然哭了,鳳簫吟很蹊蹺個中緣由,厲風行說,“因為他輸了……得答應幫外人的忙啊。笨!”笨的是厲風行啊,童非常哭,是因為品兒背的那幾首詩詞,作者分彆是陸遊、辛棄疾、張孝祥、張元乾……文暄歎:“所以……我早該想到的,稻香村是親宋的,不,他們本就是南宋遺民。”

童非常嚎啕大哭,因為他是個弟弟,任性的、隨心所欲、逆著大勢也在所不惜的弟弟;而童非凡,那是哥哥,是村長,當然要順勢而行,否則誰保全整個村子的人,胡弄玉一威脅,他立刻率眾投降,原本以為他是膽小怕事,其實隻是忍辱負重!

“何時發現,我們就是林匪的……”吟兒今天感覺自己一直在尷尬……

“幾年前就看過,通緝令上的畫像,尤其盟主,曾教孩童夜不能寐。”童非凡說,“誰都害怕是通天魔和黑寡婦,誰都不敢聲張、也不敢得罪你們,怕被你們滅族。”

“怪不得,女王丞相爭權時,你們一致把他當判官,我以為他是憑武功征服了你們呢。”吟兒哭笑不得。

“他是憑行動征服了我們。”童非凡說時,吟兒一怔,點了點頭,童非凡又道,“看一個人,不是靠眼,而是靠心。”他們不是草木,自然看得出,誰在從始至終保護。他們,可能原先也想不到自己會成林匪,而隴陝戰區,有無窮無儘的他們。

“好,好。”吟兒覺得值得了,笑中帶淚。

回到主村,林阡副將楊妙真來援,方才令眾人真正化險為夷。不刻海上升明月來報,南北前十尚未完全脫困,不少都正處於失蹤狀態,而小王爺後知後覺,據稱當著麾下的麵大歎中計失策,其實他若以正常水準,定能識破柏輕舟虛而實之,繼而平心靜氣對付起何慧如一個戰力,雖然何慧如出場驚豔,卻著實孤掌難鳴,哪怕是聲東擊西,都完全可以教何慧如投鼠忌器。

衝這一點,柏輕舟的到來也是兵行險著,然而他繼低估柏輕舟之後,又將她高估。

“小王爺,算是此戰的最大勝者吧,雖然沒有令他完全滿意。”吟兒說。此刻林阡服了樊井大夫給的藥尚在午睡,她獨自來到屋子外麵,看見金陵正童心未泯地坐在水池邊,看葉品和村民的孩子們一起玩遊戲。

“厲大俠呢,又去采果子吃啦?”吟兒笑,漫不經心,“孩子們在玩什麼呢……啊!”一看她就傻眼了,這幫孩子,居然在玩水蛇嗎!

“不玩鬥蟋蟀,鬥雞,玩鬥蛇做什麼!”吟兒臉都花了。

“蟋蟀和雞又不會彎彎繞繞的。”葉品嘟囔著小嘴,“還是乾娘好,想的這個法子好玩。”

“乾娘!?”吟兒咬牙切齒,虎著臉。“放心,沒有毒。我也幫他們注意安全。”金陵說。“不是毒的問題!不是安全的問題!”吟兒氣憤,是乾娘的問題!

“怎麼玩,怎麼玩?”越來越多小孩湊過來。

“這些蛇有大有小,兩兩之間怎麼比?”吟兒饒有興致,登時忘了剛剛的氣憤,“大蛇肯定贏小蛇啊,能比?”

“兩條蛇不論個頭大小,隻要誰的頭撞上另一條蛇的身體,就算它輸。”金陵笑。

吟兒一愣,僵在原地。

“怎麼了?”金陵發現她異色。

“我們都以為葉不寐當時是想形成據點、故而藏身齊壽或竹山,而他其實是因為北伐近在咫尺、勝南必須鏟除,故而藏身稻香村。他就像一條遊在大蛇旁邊極其細小的蛇,無論蛇有多大條,都可能因為觸碰到他而粉身碎骨。”吟兒後怕。

胡弄玉不知何時到她身後的,與她講述鐵堂峽第一戰場發生的一切,和她同來的,還有柏輕舟。

“葉不寐,倒也算條漢子。”聽罷葉不寐自儘,她因為與他舊識,難免噙淚。

“小王爺放任或推動金軍入局,是希望挑起兩虎相爭,實際主公從進入稻香村第一刻起,就完全處於被動:弄玉想挑起他和葉少俠內耗,金人想挑起他和弄玉殘殺,小王爺想挑起他和金人相爭,誰都是黃雀,漁夫,獵人,主公被他們一層層削弱下去,主母可知道,主公為何最終取勝?”輕舟問。

吟兒搖了搖頭,心有餘悸,腦袋空白。

“因為主公在一次次爭鬥之餘不斷擴張,葉少俠,弄玉,村長,舉足輕重的,微不足道的,陸續收服,一致對外,如此終能打退一輪又一輪襲擊和暗算,使得每個敵人不幸都成了練手。”輕舟說。

“軍師一語中的。”金陵一臉敬意,吟兒狐疑,一貫機智狡黠的陵兒,在柏軍師麵前,氣場居然這麼……匪夷所思得弱!

午後林阡睡醒之後,雖然火毒並不曾解、人還虛弱蒼白,卻依然和文暄、金陵、胡弄玉、柏輕舟談論了很久,不知在作什麼部署。

吟兒樂得自在,故而閒躺池邊,悠然看天上白雲交接,偶爾聽得聲響,才朝他們那邊望望。

文暄、金陵、弄玉接二連三地出來了,柏軍師卻又花了半個時辰還沒完,應該在講她在鳳翔等地的見聞,以及對河東據點的部署吧,這真是以前陳旭、範遇的待遇啊。

“這樣也好,治愈了範遇留下的傷……”過了片刻,吟兒站起身來,往林阡休憩的屋子走,十三翼沒有攔她,她是唯一一個他說過可以自由出入他營房的人。

營房,鳩占鵲巢了人家童非凡的房子,好在林阡對她說隻會留一日。他相信他如果走了,南北前十、小王爺都不會再來叨擾稻香村,何況此地在不遠的將來還將由盟軍派兵駐守。

“我先睡會兒……你們彆管我。”吟兒一到床上便睡著,其實也是心情繁複所致,本來她還很清閒,可是一旦抬頭看天、就想到了很多以前的事,忍不住想找林阡講,隻是進屋後又憋回去。

睡了一半,好像聽到“齊壽”“竹山”這些地名,柏輕舟依稀是看見了林阡畫得亂七八糟的地圖,問:“主公,喜歡這幾個村子?”林阡歎了口氣,說:“談何容易。”卻聽柏舟說:“不難。”期間妙真和孟嘗隱約出現又離去。

吟兒迷迷糊糊,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熟睡一覺醒過來時,才發現外麵天都已經黑了。自己原本是在床尾隨便縮成一團的,這會兒已經被林阡攬在懷裡,林阡身上比以往熱得多,是因為火毒……而吟兒自己,也是個火爐,兩人睡一起,被都不用蓋,熱浪滾滾來。

“哈哈。”吟兒笑起來,“前所未有的熱林阡。”

“要不要嘗一嘗?”林阡蔫壞地笑。

“……”吟兒睥睨了一眼這個才剛說完就流鼻血的病弱,沒好氣地給他擦,笑罵道,“自不量力。”

林阡神色一暗:“還好有樊井,可以來吊命,我也才體會到,吟兒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

“胡弄玉給了真龍膽、師嫂又給了靈仙草,已經成功大半啦。”吟兒寬慰他。

原還笑著,卻是不自覺地,又輕輕歎了口氣,林阡忽而握住她的手,低聲問:“又在想思雪?”

她一驚,抬頭:“到底是瞞不過你……思雪她,對小王爺的計謀究竟知情多少?她不在場,隻是不願親眼看見我死?”

“小王爺說,‘我準許思雪來見你’,‘準許’二字,說明思雪以為小王爺不願意她來見你,也心知自己不適合來見你,故而懇求他,讓她能幫你。所以殺你的事情,思雪應該不知情,隻是被小王爺利用,以為在幫你,實際幫了他。”林阡不動聲色,原來早幫她排憂解難了。

“是的,思雪應該沒什麼花花腸子,講的多餘的話也隻是關乎點蒼,她無意中告知了我連小王爺都不知的韓丹身世,也算救了你的命。”吟兒捏緊拳,“我早就說,不該把思雪托付給這樣一個居心叵測!”

“吟兒可曾想過,小王爺大可以始終躲在幕後,為什麼要親自露麵?”林阡輕輕打開她的拳,“是因為思雪啊。兩次提醒,都是因為思雪不敵、小王爺才被迫現身。第一次還能藏,第二次卻躲不了,還差點節外生枝,虧得他硬起心腸半真半假才圓過去。他是真心對思雪,迫不得已全是因為思雪,冒著有後患的危險也甘願。”

“那……也好吧。”吟兒望了林阡一眼,不想再說“那又如何”來擾他的心,林阡不知道,思雪臂上守宮砂的事。但凡正常的男女,是不可能成了夫妻還守身如玉的。無論如何,完顏君隱都不是個好的歸宿。

夜涼如水。

收拾行裝,明天便要離開這稻香村了。

紛擾落幕,冷飄零將回東山國繼續做她的女王,無影派則隨林阡去隴陝戰區,大家都算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和歸宿。

在這個人群散開後,難免落單、孤冷的晚上,弄玉整理著鳳鳴遺物,一時悲慟、沉重、卻又摻雜些得償所願的欣慰、以及對未來的一線憧憬,不禁百感交集:“姐姐,接下來,我便會帶著你的理想一起,回到爺爺、父親都想回到的地方去。”

然而,就在那時,淚水從眼底深處輕輕流出,握緊秘笈的雙手正自顫抖:“可是……該怎樣,才能將這些,看懂?姐姐,如果你在該多好。我隻會用現成的,卻連主公的毒該怎麼解,也不知怎麼找……”

“我來找。”他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俯身來幫她穩住秘笈,眉目朗朗,風姿卓絕,像極了獨孤哥哥長大的樣子,不,他本就是獨孤哥哥,卻……再不是玉兒一個人的。

他的手,溫暖厚實,正像幼年一樣挽住她,而她,陡然清醒,慌忙推開他,他沒準備好,素來戰力無雙,今夜竟沒站穩,被她直接推開數步,難掩狼狽:“玉兒……”

“我想,你是誤會了。”她恢複冷傲,片刻前的懦弱一掃而光,表現得像另一個人一樣。

“……”他無語了片刻,不解,“完顏君隱勸降我時,你明明願意將手給我握……”

“那是不想你死得淒苦。”她言簡意賅,冷冷地。

“然而,你又怎會願意和不愛的人共赴黃泉?”他知道,那就是希望。

“想得很美,一廂情願。”她將他連人帶書關出門去,“孤男寡女,不宜共處一室。”

他一手擋在兩扇門中間,險些被她給夾斷:“玉兒,還是不肯原諒我?”

她與他隔門佇立,靜靜對望,久矣,淡淡開口:“你沒做錯什麼。”

“他們,他們所有人都在一起了,我倆為何還要相離?”獨孤口拙,隻能指著遠近幾點星火。

“因為所有人都是一體,而你我注定不是。”弄玉絕情地回應。

夜色深沉。

冷飄零從犧牲將士們的墳塚旁回來時,葉文暄正幫著胡未滅、殷氏兄弟整頓兵馬,這些年來,他和她的麾下們早已互融,也幫她與他們絕對互信。

“飄零。”他轉過臉來,似乎有什麼話想對自己說,卻欲言又止。

品兒已經忙不迭地衝上前來:“爹爹有話要對娘親說!”

“品兒,回去以後,聽胡爺爺和兩位殷叔叔的話,爹爹和娘親,都可能要兩三年才能回去。”她拍拍女兒的後背,如是說。

“娘親?”品兒“晴天霹靂”,文暄又何嘗不震驚,他原本,還不知如何向飄零述說,要隨林阡出征、至少兩三年都不能回東山國,怕她不肯。

他準備好了太多說辭,想對她說,大戰已在眉睫,誰能獨善其身;想對她說,我答應過,此戰結束便回他身邊;想對她說,我與他們,有著雲霧山北伐抗金的約定。

“過去十年,我把你從他身邊占去,未來,我陪你一起經曆他的戰場。”她微笑,理解,“那,才是你想在的地方。”

“飄零,謝謝。”他因感動而噙淚。

“東山國,便暫先交給胡叔叔和殷氏兄弟共同打理了。”冷飄零當即囑咐。,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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