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8章 迷花倚石忽已暝(2 / 2)

南宋風煙路 林阡 16707 字 9個月前

含糊不清,和琬、祝孟嘗呆立一旁,林阡心念一動,猜出兩三分來:“誰請你喝酒?”

“人生得意須儘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沈宣如說罷,打了個嗝,“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他,他什麼時候這麼附庸風雅了?”吟兒聽得朦朧。

祝孟嘗摸後腦勺:“他念的是李太白的詩?怎麼感覺這麼熟悉,又這麼奇怪?”

“去!他念的是兩首!”吟兒無語。

“真是醉生夢死,沉溺美色,錢糧都送給彆人去了。”林阡麵色鐵青。

“美色。”吟兒想起來,“會不會就是那個大美人?”

沈宣如突然有了神智,驀地喊出一聲:“美人!”

“看來真是那個人的美人計,不知是誰指使,是金人還是五嶽?和我們比這暗器功夫?!”吟兒生氣,沈宣如還不知何時清醒,來了也是白來!

祝孟嘗也生氣,趕緊踩一腳:“沈宣如,真沒有自製力!”

“愣著乾什麼,趕緊給他醒酒!”林阡看出祝孟嘗的歪歪腸子,一邊訓斥,一邊對那女子更增好奇。不知她何方神聖,真是謝清發的壓寨夫人?還是金人?

才說不準半點失誤,就來個誤事的沈宣如,可能還害敵我此消彼長。林阡搖頭,無可奈何:沈延、沈絮如皆建奇功,怎麼他們的大哥如此差勁。

心一顫,可沈宣如從未犯過這種錯……

月光從樹頂灑射下來,又一夜悄然降落。

黃河湍急,夾帶沙石,磧口此地虎嘯龍吟的壯麗,相比柳林縹緲幽雅的秀麗,自是彆具一格。

林阡在謝清發老巢外轉了一圈,對越風先前沒了解透的都了然於心。

當黃河從身邊氣勢不凡地經過,這片山林反而被襯得空蕩靜謐、荒如墳墓,如此便有種置身其間、不知何時便會有鬼猝然竄出、從後拍肩的錯覺,太詭異,尋常探子不適合入。但呂梁五嶽撲朔迷離,金國大軍虎視眈眈,再危險也必須闖進來。

林阡承認,這種喜歡夜間獨行的習慣,還是當細作時候留下的,改不掉。

枝響葉落,林阡心念一動,下定決心往反方向走。

腳步聲,可以粗略分辨出有四五種不同層次的輕功,不是一個高人在故弄玄虛,就是四五個或更多人企圖圍攻自己。儘管心一浮躁,可能一點腳步聲都再也聽不到。

林阡提攜飲恨越行越快,各個方向空氣都越繃越緊,一步殺機未現,兩步殺機醞釀,三步隱現,四步畢露,五步,六步……速度到達極致,便是圖窮匕見

一聲激響,一把飛匕劃破寂靜,直衝林阡心脈要害,尖銳猛烈;兔起鶻落之間,第二把飛匕隨之發出,卻比第一隻更快更猛,出乎意料。第一把尚且令人措手不及,正待全力抵擋,誰料第二隻趕在第一隻前麵,從另一個方向更早地奪命?

林阡處變不驚,長刀起落,摧枯拉朽,瞬間兩匕皆飛,多餘殺氣直衝樹後,徑直將那人迫出:“束乾坤軟劍出色,暗器也獨樹一幟。”

那人拊掌,正是束乾坤:“盟王好眼力。”山東之戰他圍剿林阡時,雖不是最強悍,卻一定最儘責,故林阡印象深刻。

乾坤劍當即出手,急切向林阡挑戰,劍光螺旋,摺疊收放,起伏跌宕,不改其“騙近殺遠”特色,昔年便可傲世燕雲,林阡長刀應接五招,掂量他進步不小,如今殺傷力強得多。

猛然又一道冷風狠打,速度快得林阡來不及出短刀,被迫徒手接過那人殺招,所幸那人所持並非兵械,威力卻同樣削鐵如泥。

便是對束乾坤連續十七劍兼容並蓄的同時,他迅捷拆完那人連環來襲總計三十的霹靂掌、物換星移掌、碎骨爪。實在可惜,此人差點為他所用

一襲紫衣,冷豔無雙,正是暌違已久的楚風月,走絕了北國也尋不到幾個這樣明眸皓齒,可惜在受情傷之後她更加沉溺於戰事,以拚命戰鬥來麻痹內心,變得更加手段狠辣,美貌終究成了附屬。

缺少了師父邵鴻淵的指點,這兩人僅憑自悟,竟然一個提升了攻擊,一個完善了速度,都是世所罕見的習武奇才。好在林阡有淵聲佛經的加持,不僅攻擊、速度有提升,縱連精力都取之不儘。

“這個主公,實在難得,竟當起細作來了。”楚風月才剛現身,她麾下也都出現,將林阡圍在當中。

“楚將軍,彼此彼此。”林阡早就知道,既然淩大傑負責攻殺,那親自招安的任務必須落在十二元神身上,方可對五嶽示出誠意。

卻沒想到,世界這麼大,偏又這麼小,金宋兩路來談判的先撞在了一起。

一時風起雲亂。

除卻這兩位高手,這裡少說四十金人,陸續趕赴,劍拔弩張,儼然免不了一場惡戰。

不容喘息,乾坤劍再度襲向林阡胸口,四圍金人,紛紛衝前,刀劍齊出:“殺了林匪!”

林阡屏氣凝神,長刀掠斬束乾坤之餘,反腳踢翻、披風帶飛、刀鋒排開七八等閒,再一轉身,短刀急掃楚風月,氣勢震懾、內力碾壓、意境驚撼十餘雜碎,不愧飲恨刀林阡,其恢弘、超然、激越,僅馮虛刀徐轅一人可比,十刀之內,教楚風月黯然失神,半刻才被“師妹”喚醒。

乾坤劍原已被長刀封鎖,卻為救楚風月陡然衝出、旋繞伸長、奇招迭起。林阡壓低重心避其鋒芒,提刀上行對其虛處衝灌,勢如劈竹,束乾坤難以拆解,劍法當即消頹。林阡才剛大占上風,倏然側麵又生阻障,原是楚風月緩過神來、又以碎骨爪冷辣迎上,林阡身手何其矯捷,閃身一避,長刀對乾坤劍輕輕一推,其劍尖便不受控往楚風月手上卷繞。

束乾坤哪能甘心被利用,刷一聲迅疾掣回軟劍,林阡正要趁勢收割勝局,又有十一人設陣圍擋,解了束乾坤和楚風月兩個人的危難

花帽軍這十一劍手,在山東全受過林阡救命之恩,縱然如此,不敢懈怠或留情;集結合陣,全力以赴,可惜二十回合,還是紛紛敗下陣來。

“畢竟人多勢眾,還是消耗了林阡幾成……”束乾坤略有恢複,一劍重新回刺,那劍法當真叫做草色遙看近卻無,明明來勢凶猛,弧光失在近前,騙得飲恨刀不得不擊在他螺旋空心,好在林阡內力比他雄勁得多,即便不慎入他劍局,仍是一刀強行劈斬、整體打破,霎時戰場不剩其餘,儘是雪光、天色、與飲恨刀中萬象。楚風月當即補位,但她一掌出手過後,猶如石沉大海一般,明明千鈞之勢,卻好像被什麼輕而易舉地收容,抬眼一看,連綿群山……

頃刻之間,四十人全成人浮於事。

由兩個十二元神、花帽軍十一強將統帥的四十人,加起來都不是如今林阡的對手?!好在,林阡不是鐵打,臉色也見蒼白,不像適才那般遊刃有餘,終究對得起大家一番努力。束乾坤、楚風月正一邊繼續圍攻一邊考慮下一步該當如何,不想正是此刻,山路上施施然行來一個藍衣女子,應當隻是過路,不知有否看到這番激戰,卻搖晃幾下、扶額倚石、停在原處沒有再走,隔得較遠看不清她容貌,依稀纖腰微步、輕紗皓腕、身姿嫋嫋。

楚風月哪有那麼多閒工夫去欣賞,甚至沒那個時間去細想,當自己和師兄連戰連敗,各自都上氣不接下氣,要擒住這個萬夫莫敵的林阡,便隻能靠兵不厭詐:就抓住林阡不願傷及無辜的心理?將這個上天賜來的幫手用上?!

楚風月急中生智、想到便做,當即飛身上下將那女子擒入陣中,緩得一緩,缺了她的束乾坤被林阡打得半身是血,眼看著三重兵陣都將被林阡攻破。楚風月的鋌而走險卻終究見效,搶在最後一刻封鎖住了林阡去路,毫不猶豫,一掌擊向林阡一手將那女子做盾:“想出去?殺了她!”

圍攻金軍乍見此女,全數愕然,見隻見長發及腰,肌膚勝雪,醉眼橫波,顧盼飛,生生把他們自負美貌的楚將軍比了下去!

林阡何嘗不驚?不正是那個可能偷聽他和馮天羽說話的、霧中泛舟清江一襲水綠衣衫的、日出溪山道旁微醺要他送回家的、極有可能魅惑了沈宣如奪去他錢糧的……神秘美人!?

想出去,並不難,眼前四十人他哪個都打敗了,隻不過他們從上到下以死相攔、希冀能撐到他力竭為止,才與他僵持了這麼長時間,而現在,楚風月用人質加快了戰鬥進程,不失她在戰場上的雷厲風行。

然而?人質?這女子到底也有一半可能,是他們金軍指使、演一出雙簧詭計,這女子雖然表麵是喝醉才手無縛雞之力,但她很有可能有武功不應該毫無掙紮……

不容多慮,當楚風月與這女子猝然逼近,林阡若不防隻能中掌,若攔擋,無論是刀是掌,力量必傷及她,那一瞬,無論有三千種可能都有一個是這樣的:這女子是無辜,她不是那個酒館外的偷聽者,她不是奪沈宣如錢糧的人,她也沒有武功隻是有緣碰巧路過……林阡終究沒有繼續進攻,而是長刀停滯、短刀反手抵禦束乾坤等人,任憑楚風月這一掌向他打,這一掌……誰說就一定傷得了他?

楚風月這一掌隻差毫厘就打在他身上,而他到這境地依然沒有出手相抗,當是時,楚風月留意到了這一點,深知自己計謀精準,滿足一笑,正要得手,卻覺手上一鬆,人質裙帶被林阡一拉,已經被林阡攔腰奪走

林阡聽說出徐轅山東之戰“雙箭射一雕”,深知楚風月心理,當她致力於拿下他,全心全意留意他的刀,她根本不會想到,他最先做的是救人,爾後於交睫之間,出刀

便是楚風月驚愕的電光火石,他將那女子攬定原地同時揮斥長刀反擊,最後一瞬,誰被誰牽住了注意,誰比誰快?刀鋒燃,戰意翻,毫厘之外,楚風月殺氣儘被遣散。

僅此一刀,豪放直上青雲,氣衝霄漢,天下震顫。唯有楚風月作為對手,深知這一刀他舉重若輕……被擊倒在地,覺全身散架。

淩亂處,忽聽有人輕聲念:“上善若酒”,好像識得這刀法。

林阡一驚回神,看向身邊女子,她與他並肩而對,旁若無人,似醉非醉,似笑非笑。

哪怕這女子也瞬然變臉、對林阡的胸口祭出一劍,林阡也自信尚有餘力對陣之後他雖諱疾忌醫,卻自認為好得差不多了。

“‘自認為’罷了。”樊井的念叨猶在耳畔。林阡忽然心口一麻,暗歎不好,當初胡弄玉在關鍵時刻失蹤於荒山,終究貽誤了韓丹下在他身上的火毒。

“哼,你中了毒!”楚風月勉強站起,狠狠說,他一愣,想起適才楚風月掌風寒氣,不錯,她師承邵鴻淵,是寒毒高手……

可他身上間或發熱,明明還是火毒。

“中毒的是你。”那女子忽然轉身,楚風月與她乍一照麵,大驚失色,甚少有人會令她自愧不如,可這女子,延頸秀項,身高首先就壓了她一頭。

更何況,眸光瀲灩,顧盼生輝。隻憑眼神和笑意,就傳遞出稍許的張揚和不羈。分明,隻是個陌路人而已!

束乾坤完全顧不上自己半身是血,驚得不知雙手雙腳怎樣擺放,楚風月隻一轉頭,撞見束乾坤少有的垂涎表情,就猜出連他這種厭惡美女的奇葩都動了凡心,搖頭,回應:“我掌心藏毒,雖差毫厘,還是擊在了他身上。”

“我在當中,豈能容你得逞?”那女子笑容竟帶霸氣,楚風月難以冷傲,一時怔住……那應該發生在林阡攔腰奪她的瞬間?她看似沒有武功,卻悄然打偏了寒毒?

林阡蹙眉:她果然武功高強,隻怕還在楚風月之上。背上頃刻冷汗:林阡啊林阡,你何時自負至此,她若真是金人,你已……

當即感謝她:“多謝謝夫人相救!”對這女子身份,已經確定了七八分。

那女子微微一愣,嫣然一笑:“不用謝,閣下好歹送我回家不過,不要叫我夫人,我不是夫人,叫我傾城姑娘。”

那一笑,足以令束乾坤不稀罕任何東西了:此生夠矣!

楚風月臉色一變,瞠目結舌:“扶瀾傾城……”

她當然知道,謝夫人,扶瀾傾城,是她此番來磧口的目的!結果,為了另一個目標,搞砸了?!還為淵驅魚,直接送去了林阡那裡?

“聽,聽我說……”楚風月臉色蒼白,扶瀾傾城伸手拉住林阡,眾目睽睽之下出了包圍圈:“整個金宋,不過一片廢墟,兩國之間是非恩怨,原就是廢墟中塵埃,浮雲過眼罷了。我勸姑娘,勿再糾纏,不如一夜與風醉,醒時洗儘萬世仇。”

林阡心口不適,聽得模糊,隱隱覺得她是風雅之士?原來和小王爺一樣、也是個求中立要和平的?當下惘然。

楚風月冷冷一笑,看她拉住林阡,隻覺她早是林阡的人,因此敵意明顯:“如此亂世,出不得多少隱者居士,你麵前兩條路,一條歸降一條陪葬。”

“我走哪條路,容不得你開!”扶瀾傾城突然厲聲,衣袖中不知何種武器,一道寒光,直將楚風月籠罩。

“設陣!”楚風月一邊避閃,一邊指揮束乾坤等人禦敵,然而不幸的奇跡發生了幾乎所有人都失常失心,沒有對楚風月令行禁止。眼睛一眨,醒悟過來,扶瀾傾城和林阡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追蹤直到半夜,那兩人無影無蹤,楚風月麵色很不好看,束乾坤像犯錯的孩子,一路上隻要楚風月轉身看他,立刻沉默低頭準備檢討,楚風月終於忍不住,歎了口氣,正要訓斥,束乾坤輕聲道:“師妹,我錯了!真錯了!師兄發誓,以後看到那個扶瀾傾城,肯定立刻就殺!”

楚風月蹙緊眉頭:“殺什麼殺,你要聯合她!”看他知錯,又心軟:“師兄,振作起來,否則辜負了師父的期待。”

束乾坤連連點頭:“是是是。”屬下慌慌張張跑上前:“兩位將軍,勿再進去啦,這片林子是迷失森林!”

“此話當真?”束乾坤一驚。

屬下點點頭:“據當地人說,這片森林有迷宮,進去了就出不來。”

“師妹,咱們?”束乾坤問。

“扶瀾傾城能去,我們便可以。”楚風月何懼之有。

束乾坤硬著頭皮跟進去,果然是個山林迷宮,一路千岩萬壑,蜿蜒曲折,幾次繞回原地已是僥幸,夜深人靜,隻有鳥獸,黃河之聲已遠,猶覺遠離人間。

“前有岔道,兵分兩路。”楚風月下令,率眾離去,束乾坤來不及提反對意見,而且也壓根沒發言權。

束乾坤並非膽小之人,但此情此境,陰風拂過,野山孤眠,說不出的死沉,唯一一絲月光被雲層覆蓋之後,連風都失去了聲音,束乾坤感覺身陷異界,生死一線隔,那種陰陽交錯的感覺形容不出來……

“將軍,咱們?”火把點燃,束乾坤看見自己身後十一劍手,心下才有些坦然,壯壯膽子,咳了一聲:“隨我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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