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6章 山有木兮卿有意(2 / 2)

南宋風煙路 林阡 17109 字 9個月前

“對,我也要見到宋堡主實現夢想、意氣風發的樣子。”吟兒微笑點頭,既為了蘭山,也為了陳采奕,還為了天驕、曹玄、李貴、寒澤葉、林阡,大家都對宋恒有期望。

縱觀這半個月來天下大勢,隴陝明爭少而暗戰多,河東一帶儘遭呂梁之戰牽製,兩淮攻防集中於壽春且接近尾聲……宋廷之開禧北伐,開局順風順水,突然連番失利,官軍損兵折將不得不轉為守勢,但義軍西有短刀穀、中有越野山寨、東有小秦淮力挽狂瀾,為宋廷留下了進取餘地,於是官軍義軍職責悄然轉換,將這場舉國北伐一同推向了平和期。

這也是林阡最想看到的,隴陝、兩淮戰鬥趨緩,局勢都不及河東緊張。

然而,林阡最不想看到的,是呂梁此地,盟軍緊張得可怕……

六月才至,金軍五嶽意外結盟,抗金聯盟實則已輸先機。

所幸謝清發駕馭能力超乎想象,令五嶽與金軍未曾真正地合二為一。即使五嶽已被逐步打散重編,都並不能使完顏永璉人心所向。

然而五嶽已注定不可能是宋軍盟友。聯合五嶽,那曾是林阡試圖解決北伐困局唯一的捷徑,亦是盟軍在河東拓展據點的最佳起點。失去它,接下來便全是硬仗無誤

必然地,謝清發既定了立場便不會再變,為了實現他主宰天下的夢想,他不可能塑造一個牆頭草的形象,何況還有沙溪清說過的可能性,他是相互利用的個性,絕不甘受困於絕對互信,再者林阡有什麼籌碼比嶽離還吸引?是以除了繼續與金軍合作以外,謝清發至多就是中立,決計不可能再同宋交好;比這更壞的情況,是謝清發做足表麵工夫,教五嶽和金軍對林阡兩麵夾攻。

而同時,作為可能解局的鑰,燕落秋又立場不明,動機未定。

此情此景,根本不足以擺慶功宴,尚來不及為越風海順利會師喜悅,便又將投入新一輪緊鑼密鼓的備戰。

當然,現在這情況也不是完顏永璉樂於見到,眼看著謝清發更願坐山觀虎鬥,一切倒退回和結盟前差不多情況,金軍還得防止有人從心腹揮出一刀。

所以林阡也常會代入完顏永璉去想,完顏永璉下一步該怎麼做,安於現狀還是未雨綢繆?

同樣艱難。戰局的主導者,真成了謝清發。

“對於我們來說的萬幸,謝清發最大的可能還是表麵合作、實際中立。”林阡對吟兒如是說,盟軍必須趁著謝清發還能遊離於完顏永璉掌控之外的此刻突破困境,林阡隻能給自己半個月的限期為盟軍想到出路。

“這半個月,我們最大的敵人自然還是金軍。”他在沙盤上擺給吟兒看,經此一戰,敵我兵力重排,盟軍六麵受迫,分彆是束乾坤於東北、司馬隆高風雷於東南、卿旭瑭楚風月於東、薛煥解濤於南、淩大傑於西北、嶽離完顏永璉於北……精兵強將,合圍之勢。

大戰在即,一觸即發,林阡不得不在越風、海原先的基礎上又做了連夜部署,為盟軍加強、加足戰備。

原先越風和海的分配,是由祝孟嘗擋束乾坤、沙溪清沈宣如禦司馬隆高風雷、仇偉殷柔抵卿旭瑭楚風月、邪後防薛煥解濤、越風守淩大傑、林阡和吟兒拒完顏永璉嶽離。這分配基本不變,除了吟兒被他趕去幫沙溪清;變的多是警戒強度,同時多囑咐應戰經驗。

帥帳分弓,各司其職,眾將或其副將一個個匆匆領命來了又去,便連吟兒也需離開他立即就位。

空前辛苦。這樣的戰力分配,原是與敵人不均衡的,卻萬不得已。抗金聯盟在河東才剛開拓,人太少,捉襟見肘。若非為了吳曦的仗輕鬆些,大可不必這麼著急,引來完顏永璉大半實力。

鏖戰四日,烽火不絕,金宋雙方互有勝負,盟軍地盤增減繁複,但有一點毋庸置疑,戰爭終於波及磧口、孟門、柳林等地。但在謝清發的管控之下,五嶽果然事不關己、無甚參與。

攻防,進退,生死,刀光劍影,鼓角爭鳴,飛沙走石,原以為磧口軍情還會像這般在激烈中膠著至少半月,未想初八當晚,邪後尚在等海收拾殘局回營,忽聽戰馬一聲長嘶,劇烈割過她的心,瞬間不祥之感籠罩。

急急掀簾而出,卻迎上個報信血人,那人幾乎從戰馬上滾下,身上明顯受了好幾處傷:“邪後!海將軍他!”

“出什麼事了?!”邪後厲聲問時,一把揪起他的衣領。

“柳林三當家伏擊……”報信者聲嘶力竭,沒有說前因後果。

“五嶽?!”邪後完全料不到,敵人不是薛煥嗎,怎會冒出個柳林三當家!

“對於我們來說的萬幸,謝清發最大的可能還是表麵合作、實際中立。”“這半個月,我們最大的敵人自然還是金軍。”結果打破僵局的,始料未及的,偏是五嶽的人!

邪後和海所在的柳林孟門之交,原是五嶽三當家萬演的家門口,萬三當家是五嶽當前五個當家之中,與盟軍最不友好、對平反回應最為熱烈之人,他曾被燕落秋敲山震虎、被謝清發製止了敲山震虎,他和薛煥結拜兄弟是“真剛”親眼所見,他看不慣趙西風和燕落秋絕非空穴來風,對這些,林阡完全知情。

但又為什麼忽略?想不到?

因為像謝清發那樣的梟雄,不可能操控不了一個能被燕落秋輕鬆鎮壓的萬演。不管是個人威懾還是父輩交情,隻要是謝清發出的中立決定,萬演無論如何都會聽從,動心忍性,臥薪嘗膽。而據真剛所說,謝清發這幾日對五嶽是親手控製,即使仍有大半時間閉關修煉,但卻對麾下做了明令限製,所以,不存在萬演脫離燕落秋和趙西風束縛。

然而,萬演為何不受控地私自作出這種近乎謀逆之事?

是高估了謝清發的駕馭,還是小覷了完顏永璉的招攬?

不,不可能高估謝清發的駕馭,即便謝清發沒注意到三當家,他的約束力都使整個柳林噤若寒蟬,何況,他很重視三當家,這個有著前科的三當家

當謝清發聽到林阡以萬演薛煥結拜為由的“池水不清”、了解五嶽名義上再不能中立之後,決定名義入局、暗中中立,他放手一搏與金交好,收下嶽離劍譜的同時自然要對萬演安撫,絕不能令薛煥這些外人用信仰剝離走了屬於自己的死忠,於是必然對萬演說過:三弟,我才與你同一信念,與金聯合隻是手段不是目的。謝清發此人,對深愛的燕落秋尚且安插眼線,自然是確定了萬演忠心耿耿才敢用。

除非,萬演竟和燕落秋一樣,彆有用心,刻意藏掩,深不可測!

報信者說得斷續,但還是令邪後理清了來龍去脈:收拾殘局之時,海看出薛煥是佯敗,本已決定不追,誰想歸路上遭萬演守株待兔,寡不敵眾被俘。萬演和薛煥,本就是串謀。

不及擔心,敵軍壓境,邪後無法抵抗趁勢打來的薛煥解濤,連失三座營寨、無力回天,唯能就近與鳳簫吟、沙溪清合兵。

事態緊急,邪後吟兒才剛會麵,林阡便已親自到場。

“勝南,趕緊去柳林救海將軍!”吟兒一把拉起林阡衣袖。

“他在磧口,被關在謝清發身邊。”林阡途中便收到真剛的飛鴿傳書。

“什麼?萬演這麼做,不是背叛了謝清發、加入了金軍嗎,為什麼謝清發還……”吟兒一怔,自然不懂,為什麼萬演背叛了謝清發,謝清發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憑海關他那裡?趙西風和燕落秋也不會允許不是嗎!

“沒有背叛。萬演就像當年的辜聽桐逼著我去打短刀穀一樣,忠心耿耿卻怒其不爭,是以借著這次關押,逼迫謝清發儘快下決心站到最前線、儘快向金廷表露平反之迫切。”林阡歎了口氣,萬演並沒有居心叵測和深藏不露,卻可惜他參透不了他主公的境界遠在平反之上,就像他主公也沒理解他的思緒局限在平反一樣。兩心相悖,南轅北轍。

這意外之戰突如其來,虧得有吟兒對邪後應急,才不至於損失慘重,林阡也親自統帥兵馬,將失去的三座之二又奪了回來,驅逐薛煥的同時救下了不少被困的盟軍兵士。

然而那其中,當然不包括身陷磧口的海。

期間吟兒和真剛一直保持聯係,卻始終窺探不到海生死。

直到天明之際,薛煥生怕林阡不知情,差人送來一條斷臂:“汝等再不投降,便是下一個海。”

“?”邪後一看到這斷臂,眼前一黑,險些栽了個跟頭。

吟兒比她鎮定不了多少,看到那斷臂恨不得插翅去救,沒說話就已淚流滿麵。

縱然林阡自己,也萬萬不敢看那鮮血淋漓……觸目驚心。

是,是的,這手臂本就傷痕累累,還被刀生生割下,必然失血過多,如此下獄,謝清發會給他止血包紮?

原本,還可以指望金軍和五嶽“同盟脆弱”“不合作的兩路還不如一路”,

但萬演薛煥這場伏擊下來,不合作都成了合作,他們同盟再脆弱也藕斷絲連著,切不斷,而當海凶急,林阡竟不得不主動打五嶽,並且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應戰的也必須是關押海的五嶽黑龍山不管此刻是謝清發坐鎮還是燕落秋代管,教訓萬演都應在庇護萬演的後麵。

林阡一邊囑咐盟軍轉變方針、隨時隨地攻上山去,一邊先行一步,探清山內虛實。

若然是燕落秋代管、趙西風傀儡,似乎還有商量的餘地,若然是謝清發坐鎮,則根本沒回旋的可能。

謝清發那種人,沒有仁慈之意,隻有稱雄之心,他不可能承認他三弟過分、因為金軍五嶽名義上是聯合的;不可能放過海、因為那看起來是故意回避與林阡的正麵對決;不可能擔憂五嶽的前景,因為他實力才是當時當地最強,他最大的可能,隻是儘力把金軍一起拖下水,完顏永璉又何懼被他拖下水,剛好金軍本來就在和林阡打,八方合攻正中下懷,殺了林阡再處決五嶽不遲。

打散重編後的五嶽黑龍山上,已經開始有了金軍入駐,那是林阡一直考慮的完顏永璉和謝清發的下一步博弈之地,卻未想到,完顏永璉先動了邊角。

謝清發是那般的難纏,令金宋都意料之外,可隻短短幾日,完顏永璉就想到了對策

他在了解到謝清發暗中坐山觀虎鬥之後,毫不客氣地當即就利用起三當家萬演;

利用萬演對盟軍一直以來的敵意,利用萬演和薛煥這些日子的交情,利用謝清發對萬演的信任和輕視,利用萬演對平反的熱衷和對謝清發的期望,伏擊、重創、擒獲海,卻把人質放在謝清發這裡;

逼著林阡非打不可、將黑龍山為淵驅魚,一戰而已,就教金軍和五嶽像豫王府高手堂那樣互融,也將所有人都凝聚在要視林阡為仇敵的唯一宗旨。

完顏永璉太了解林阡的弱點,他不會拋棄任何麾下;那其實也是林阡的強項,再難的絕境他也會迎難而上。弱點和強項,全都指向了他要與謝清發杠上。

不得不說,那位萬三當家手段雖急,出發點卻是為鎬王府、謝清發好,但其實已經被完顏永璉操縱、背叛謝清發而不自知……

實則林阡不曾高估謝清發的駕馭,也不曾低估完顏永璉的招攬,輸就輸在這裡:和薛煥的交往,使謝清發和林阡一起看見了萬演的忠心可疑,於是將重心完全壓在這忠誠之上,自然而然就弱化了他的急躁。於是接下來謝清發將萬演駕馭到了極致,完顏永璉卻根本就沒有招攬,而恰是利用了這份忠心激化了萬演的急躁。急躁,從而好心辦壞事。

這樣巧妙,難免使林阡有所誤判。

這樣嚴重,謝清發不會還閉關。

不可一世的謝清發,洞穿一切的謝清發,怎願意被當槍使,怎可能縱容麾下胡來,怎允許五嶽渾水。

不得不說,完顏永璉這一招是兵行險著,這有可能一箭雙雕既殺林阡又削謝清發,但也有可能令謝清發不甘不服與金軍決裂,使林阡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個盟友。

最保險的方法是安於現狀,完顏永璉偏選擇了未雨綢繆。

那是因為他料定了一切

首先謝清發不是一個會知難而退的人,其次,謝清發絕不允許自己被人看作搖擺不定、從而失去他在五嶽的威信,在這個萬演已經看似不受控的關頭,更不可以失去!

他會硬起頭皮打?是的,根本原因,他最強。

且不說完顏永璉,嶽離、淩大傑哪個都洞悉人性,謝清發這樣的人主,接過燙手山芋的第一刻,絕不可能想著去扔了它。

即便有那個謝清發林阡結盟的千萬分之一,試問那一貫主張絕對互信的林阡,如何敢要一個不穩定至此的盟友?再者兩個同樣攻擊性和駕馭力的領袖,隻怕一相遇就會為了誰主誰次而爭奪,繼而相斥,合不過一個瞬間就散。

這些都是完顏永璉在事前發生之前就考慮過的後果,也是林阡在事前發生之後才推算的可行性,對手太快,快到了每一個思緒,你的終點不過是他起點。

更或者,完顏永璉早在淩大傑嶽離和謝清發會麵之前,就已經算到了謝清發是個怎樣的人。所以會麵之時,淩大傑難得一次做小人、嶽離不顧一切離間,都是被完顏永璉授意向謝清發心頭種下關於林阡的敵意。那敵意,即便不和燕落秋有關,也跟天下第一、操縱生殺予奪有關。不管哪個,都促使謝清發想著要和林阡決一雌雄。

這戰他會接下,立即解決林阡;這仇他會記下,早晚還給金軍。

林阡沒有其它辦法,既然舍不得海死,若不想與謝清發內耗,便隻能去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換而言之,懇求。

然而,隻怕連這條路也走不通,謝清發出了名的變態嗜血、不近人情,如何去動之以理曉之以情?懇求?林阡若真對這樣一個人低頭,隻怕離抗金聯盟解散不遠,得不償失。這些完顏永璉儼然早就想過,此刻於林阡心間流轉。

唯一一個林阡掌握而完顏永璉不知道的線索,“謝夫人是燕落秋”“其父是謝清發所殺”,或能使他說動燕落秋就此反擊謝清發,掙得一絲勝算。但是以萬演和薛煥此刻的關係,難料他有沒有被薛煥套出他主公夫妻不睦的恥辱,這也決定著完顏永璉到底把燕落秋看得多重。

“與盟軍都命在旦夕,無論如何,必須一試。”林阡入山時,局麵已經失衡,金軍完全主動,絕境猝然降臨。,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