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完顏永璉在內的金軍不也一樣?到現在還認錯敵人,不知道燕落秋才是最強幕後。
美人心計,難道他林阡便免除了?這呂梁的棋盤根本有四方並下,金軍執黑五嶽持白,抗金聯盟用的是血,而她燕落秋,便是那倜儻棋妖,專等著她棋盤上的靈氣成活!
林阡漠然旁觀,在場叫囂振臂的五嶽所有當家,哪個配和一個沉默噙淚的她並列?
“五嶽與金軍結盟,約定共同剿除林匪,此時忽然對大當家拔刀相向,動機何在?”忽然有清醒者在薛煥身邊開口,為薛煥洗清嫌疑,那清醒者,天尊嶽離是也。
眼看萬演從激動的情緒中抽身、好像有了些許動搖,嶽離立即乘勝追擊:“最有利的,不正是林匪?我看大當家身上還有其餘傷痕,不如仔細驗看。”
林阡一怔,仔細驗看?那還真是自己乾的……可彆給盟軍引火燒身。
“動機?過河拆橋,兔死狗烹,不能有嗎。”田攬月在燕落秋身邊冷笑,看似和她是朋友關係,實則本就是主仆,誰能看得出來,“人贓並獲想抵賴,便想到了反嫁禍,難道你們在二當家身上使用過的詭計,還要對著我大當家故技重施?!”
田攬月所說,正是先前仆散安德對趙西風的所作所為,當時害了越風,此刻竟解了林阡一圍。趙西風感同身受,立即就不對嶽離取信:“鼠輩,當我是猴一次次耍?!”
“其餘傷痕再多,都不是致命傷,或還是其它時候留下。”“有可能他們原本在切磋,握手言和時薛煥突然翻臉吧。”四五當家的人竊竊私語。
“我說的可能未必不成立,萬三當家,請務必聽從自己的心。”嶽離努力地先行爭取萬演,到此刻薛煥被千夫所指孤立無援,他作為德高望重的天尊,不顧一切站在薛煥身邊幫他收拾殘局,自然教薛煥感激不儘,熱淚盈眶直盯著嶽離看。
薛煥目光多熱,林阡眼神就多冷。
無巧不成書,所幸有今晨古刹的窺探,才教林阡破天荒地先見真凶而後見案件,否則,縱使林阡心思縝密,也斷然不會料到,嶽離正是給謝清發、薛煥各自的背後都一刀的那一個!
還有,完顏永璉的背後……
無論如何,金軍的穩操勝券都被釜底抽薪了,是謝清發或林阡或燕落秋打過了完顏永璉嗎?不,怎麼可能,完顏永璉那樣完美的人,那樣萬無一失的計謀,隻會敗給他最親近的自己人。若不是絕對互信的嶽離背叛,誰能把完顏永璉的棋盤都打翻?!林阡因為這短短幾個時辰太多的印象顛覆,險些沒能屏住呼吸,不自覺左半邊臉都僵硬。
“諸位當家也聽我一言,大當家是英雄豪傑不假,但會否,英雄難過美人關?”嶽離話未說完,趙西風大怒打斷:“狗嘴胡說八道什麼!”
“羅列可能,尋找真凶,何來胡說八道!夫人她此刻委實不該站在決斷的位置,因為夫人自己,也脫不開私通林阡的殺夫嫌疑!”嶽離高聲回應,斬釘截鐵,義正言辭,趙西風畏懼他九天劍,剛硬朗些就又慫得退後。
萬演恍然大悟,直接掉轉槍頭直指燕落秋:“是你,是你這禍水,我聽大哥提過,你是他過不了的關,你……我還聽二哥說過,說你和林阡、關係匪淺……”萬演為了維護謝清發麵子才措辭謹慎,說得支支吾吾,可想而知他對他大哥是多忠誠,可是這支支吾吾反而可能令人以為他不忠,說辭站不住腳……
萬演衝上前時趙西風恰在後退,一時間竟無人能阻,燕落秋卻是親手提弦駁回了這一槍,一聲震響,萬演槍被迫停,而她幾乎沒有挪動一步:“妙,妙極,真凶唯一僅有,還在拖人下水,這就是那位寵辱不驚的天尊嶽離嗎。”嶽離一震,聽到這寵辱不驚四字,立即變了臉色。
“眾位哥哥都知道,她是被強擄來的,因為她父親是大哥所殺……大哥對她愧疚極了……”萬演到此情此境,明明該爭取擁躉的時候,都不曾道出謝清發夫婦並無夫妻之實的話,教林阡一時既欽佩又感慨。
“強擄是真,歸屬難道是假?萬演,說我父親被殺你切實看見了嗎,哪來的宵小造出千萬種謠言抹黑?我與林阡關係匪淺,你大哥何故還信任我,難不成還懷疑你大哥眼光?明知我是你大哥最信最愛之人,此刻大哥還屍骨未寒,你便放著他大仇不報幫助外人來誣陷我?衝這一點,你便以下犯上、亂臣賊子、其心可誅!”燕落秋本來完全可以將萬演說服在麾下,不知為何又多說了一句,居然和萬演撕破了臉,將萬演直接推開,為淵驅魚。
“妖女,今日可算認清了你的真麵目,圖窮匕見,竟還倒打一耙!”萬演滿麵是淚,卻帶著清醒的洞察,“大哥當真是你害的!是你和林阡合謀!”
“從來都對我與二哥不恭敬,那些謠言想來正是你散布,無不為了今日奪權篡位密謀!大哥背上這刀是薛煥的,誰不知你與薛煥瞞著大哥結拜為異姓兄弟!大哥的死,你怕是也逃不了關係,我看是你與薛煥合謀!”燕落秋一邊說一邊淚流,“那幫金軍真是窮凶極惡,何時何地都想利用你大哥,甚至還在我與林阡交戰時想著射殺我,二哥,想來大哥也親口與你說過。”
看她哭得梨花帶雨,趙西風心都軟了,聽到最後眼神一厲:“是的,大哥還很氣憤,說三弟自作主張擒了海,破壞他計劃,將他架在火上烤,大哥說,等這戰過去了,要好好收拾三弟。”
“糊塗啊,二哥!”萬演帶著眾人皆醉我獨醒的語氣,再度提槍衝殺上前,趙西風立馬操起武器,護在燕落秋的身邊,燕落秋麵容凜然不可侵犯:“逆賊逞凶,眾將滅之!”
“這……這是要做什麼!”四當家和五當家的副將,看局麵控製不住、趙西風和萬演同室操戈,他們都是大驚變色,異口同聲。
“家賊外賊,一並處置。”燕落秋漠然殺伐決斷,那張臉上還掛著淚痕,嬌弱如桃花迎風。
“趙西風,你被妖女蒙蔽雙眼,竟然忘記了兄弟之義!父輩之恥!”萬演怒其不爭。
“到底是誰忘了!擋在凶手麵前,揮刀指著大嫂?!這他媽是人乾出來的事?!”趙西風理直氣壯,氣得滿臉通紅。
“所以,處置完我們,是和林阡結盟是嗎?”解濤不知嶽離為何不說話,此刻幫薛煥關切地問。眼下這盟友關係顯然不複,他不想在場金軍罪過更重。
“我聽我夫君的,他應是希望我繼續中立,做個被他庇佑的風雅之士。”燕落秋噙淚回答時隻回眸一眼,竟懾得解濤進退不能,“磧口的磧字,是什麼意思,想來你們都是懂的。”
“要我告訴你嗎萬演。”趙西風冷笑,複述之前在桃花溪聽來的林阡和燕落秋的對話,“激水為湍,積石為磧,磧便是沙石之上的急湍。河水再急,也隻能將沙帶走、而無法將石移動。那些沙,還會慢慢沉積在石上。我們五嶽,便是磐石!”
萬演噙著熱淚,邊與他纏鬥,邊絕望悲哭:“什麼磐石?石若擊碎,全然是沙!”今次林阡能夠度過危機,多虧了萬演對謝清發死忠,才沒有和薛煥推心置腹。所以林阡見狀難免唏噓,五嶽這幾個當家,隻有萬演沒忘記父輩恥辱,然而堅定、激進的人,總是會被動搖、懶惰的傷害,體無完膚。
“趙西風,丁誌遠,呂奉公,無論人數怎樣眾,道理怎樣多,你們都是違背了理想之人!呂梁五嶽,自此不複存!”萬演手中槍被趙西風和四當家合力打飛脫手,自身也倒退數步跌坐在地,咆哮罷,從人群中抽出一刀,直接將長衫斬斷,“昔日兄弟,恩斷義絕!”
下一刻,即便林阡也難以置信,萬演為了堅守謝清發的理想,竟甘願背負著殺害謝清發的嫌疑,割袍斷義,頭也不回就走。
“走不得,將他拿下,聽候審訊!”回頭再看一眼燕落秋,她臉上表情平靜得出奇,林阡頓時明白了,明白的同時腳底一股寒氣升起,她之所以不拉萬演反而推開他,很明顯是因為看出如果她要輔佐燕平生操控五嶽卻控製不了萬演……太可怕,太可怕的女人。
當是時五嶽其餘當家都應言上前追捕萬演,金軍尷尬不已,自身嫌疑不消,哪個能插手五嶽內政,況且完顏永璉聽聞這風雲突變,偃旗息鼓的軍令顯然已就在途中……萬演遭到誣陷、形單影孤、情緒破碎之際,也沒料到一直沒有說話的薛煥堅定對他伸出了手,將他護在背後的同時,楚狂刀毫不猶豫就攔在了他身後:“萬弟,你對我信任若此,我對你必將不負。這黑龍山,我們同來同去。”刀未出鞘,便將那幫雜碎橫掃。
救了萬演的命,卻也絕了他的路,此情此境,真是把一個聽話的五嶽完全送了燕落秋手,但這個五嶽、不要也罷,對薛煥來說五嶽本就隻是萬演一人。
他恐怕以為這裡沒人能教他薛煥出刀,然而黑龍山兵將一擁而上的同時,一道弧光亮絕視野,乍見那白衣女子,操縱燭夢弦翩然落下,作為五嶽此時唯一的主,她的氣息、旋律、琴法,儘不可同日而語:“今日便代我夫君,好好地教訓你們!”那一曲《神遊》,林阡這時候才有心情聽,旋律高得撕心裂肺,氣息穩到波瀾不驚,再看這麵前楚狂刀內外,美人與琴皆令人眼花繚亂,技藝是精湛無雙,暗器如天女散花。
她因為受到邪後的點撥,武功隻怕已能超出吟兒。林阡無心再看,因為不需要再看,這戰局平衡到百回合後,金軍就要從黑龍山上灰頭土臉地撤去。
而呂梁五嶽,在這開禧二年六月初九,分崩離析。
在林阡心裡,他們五個當家的存在感,本就如紙一般薄,那個年事已高的五當家,林阡還是今天才知道姓名,而且他因為重病纏身的關係麵都沒有露。
二當家趙西風所謂的臥薪嘗膽隻是虛度光陰俯仰宇宙享受人生,四當家丁誌遠雖然一早就在對林阡示好,卻是點頭哈腰見風使舵起不到任何作用,五當家呂奉公則一輩子都想要對金廷爭一口氣,垂垂老矣據說已經把林阡看成了唯一希望,那句“中立、厲兵秣馬、不教複仇軌跡被打亂”的父輩方針,一直以來都隻有謝清發在貫徹,而他也隻是要稱霸天下,操縱生殺予奪。縱然萬演和謝清發一樣還在意鎬王府名節,然而他其實也寧可歸降金廷,並未中立
所以謝曉笈等人的中立方針,他們從根本上早就都拋棄了。燕落秋口中的中立,已完全是殊途。
也是這開禧二年六月初九,發生在呂梁磧口的金宋之戰,以最不可思議的情況落幕。
原本處於最被動位置的林阡,用一個被完顏永璉低估的燕落秋突出重圍,使林阡曾有打破危局、反將一軍的勝算。
而金軍無法深入冥獄,加之獄內外太多勾心鬥角,就算頻繁活躍的控弦莊也無法窺探情勢,何況統領著他們的嶽離和薛煥還被謝清發算計捆綁?於是從最絕對的主導地位跌得粉碎。
被林阡消耗完的謝清發,被謝清發消耗完的完顏永璉,被完顏永璉消耗完的林阡,相互打成死結的他們,或生或死,眼睜睜看著五嶽悄然易主,誰想到燕落秋才是這盤棋最後的贏家!?
這一局,完顏永璉見皮而不見骨,連紅蓮業炎的存在都不知曉;林阡見骨而不見髓,掌握著無數情報也徒被利用!
林阡帶著繁複的心情回到盟軍的臨時駐地,掀開簾時,看到帥帳裡越風、溪清、邪後、、孟嘗都轉過臉來看他、讓他或迎他,一瞬,那些陰霾的心情忽然一掃而光,經此一敗,駐地雖少,彼此卻更近。
“趁吟兒還在睡,趕緊偷著喝些。”邪後投來一壺酒,與他會心一笑,真懂他。
隻是接到手裡時,才發現壺裡所剩無幾,誰教這幫家夥,個個都是酒鬼。
“大家都隻是力儘,仇香主也找到了,無甚大礙,隻是殷香主傷勢極重,到此刻還昏迷著,闌珊正在照顧。”越風告訴林阡兵將方麵的折損。
整頓兵馬、調整布防到傍晚時分,他回到還在補覺的吟兒身邊,輕撫著她臉等她睡醒。那時邪後、和溪清前來找他。
“戰後了,你可去見她嗎?”溪清問,林阡沒回答,轉頭看邪後:“魔門的前塵往事,可否與我一敘?”,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