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是越風一個,未必令你上鉤。”燕落秋笑靨如花,走到林阡身邊,目光隻在他一人,“舍不得落落,套不住狼。”
垂釣之夜,銜葉為部署,會麵是放餌,包紮即候魚,敵出則收杆。
“心服口服……”仇偉防線完全瓦解,哀歎一聲,放棄抵抗,“盟王,動手吧。”見他棄械投降,一乾細作儘數束手就擒。
“仇偉,見到賀敢時,為我轉告他,做不到磐石,也休做磨刀石,損我這許多的鋼刀利劍。”林阡早已決定用仇偉的頭顱祭奠盟軍在河東之戰折損的戰士們,手起刀落,難掩悲愴,“其餘宵小,帶下去聽候發落。”
“是。”十三翼上前令行禁止,忍不住麵露喜色,這群未來可能會作亂河東的心腹大患,眼看無一遺漏地被主公扼殺於萌芽。
形勢趨緩,闌珊扶著越風坐下,查看他手傷不重,方才放下心來,忽然覺得眾目睽睽之下她這表現太過顯眼,畢竟他們在盟軍未算完全公開……闌珊趕緊鬆開越風手,卻被越風主動攥住:“闌珊,我倆還需要拘束什麼?回去就和他們講了如何?”
吟兒對林阡燕落秋避而不看,回頭剛好撞見這溫馨一幕,笑著湊過來:“講什麼啊?什麼意思啊。”闌珊瞬間羞紅了臉:“盟主……”
“越將軍,葉神醫,新婚之喜,白頭偕老。”林阡見奸細全被帶下去、確認此地安妥之後,方才過來吟兒身邊,隨她祝賀越風和闌珊,臉色也終於有所好轉。
吟兒假惺惺地笑,胳膊把他往後擠,看都不去看他:“林大俠,同喜同喜。”
越風輕鬆之餘,望著仇偉伏罪難免感傷,又見燕落秋對林阡如影隨形,事先完全沒料到河東形勢會發展至此,歎道:“想不到,友變敵,敵變友,真是無窮變數。”
“闌珊不變就好。”吟兒打趣之後,為了繼續躲林阡,便向著護送燕落秋到此、林阡到場才現身的林美材去:“邪後,咱們給這對新人一點相處空間,且先押送罪囚走吧。”話裡有話,拉住林美材一起腳底抹油。
越風闌珊相視錯愕,怎不知吟兒這大度是裝出來,內心不知有多酸楚。但和十三翼一起押送罪囚回營時,越風一點都不擔心吟兒在這份感情裡受罪,對闌珊說:“即使被那風情萬種的妖女纏上,林阡也隻會是個不近女色的和尚。”
“我也覺得謝夫人是多情遇上無情了……倒是盟主,怎麼輕易就認輸呢。”闌珊點頭,與他見解一致,故而不可思議。
怎會認輸?來之前吟兒就跟林阡講過了,有關談判時燕落秋對他的所有付出。
林阡聽吟兒說完顏永璉找到了魔門往事的破綻、但想到燕平生父女布局縝密,尚還能淡定自若,再聽吟兒說當金軍咄咄逼人、五嶽有所動搖,燕落秋她竟不假思索、當著滿祠堂的靈位發了那樣的毒誓,著實也和吟兒一樣驚心動魄。吟兒是被感動、被打擊,才自愧不如、輕易認輸。
自愧不如?吟兒,誠然她為我付出一切,難道你為我付出什麼我就不清楚嗎,隻因為你是妻子,才好像是理所當然一樣,但世間又有誰人,理所當然去同親族、恩人兵戎相見?數典忘祖、六親不認的事,是發生太多次了,習慣了,才顯得不那麼感動和驚心動魄,但我都知道。
輕易認輸?
可是吟兒,你忘記了,鋸浪頂的山腰上,你鬨彆扭、離家出走、價值缺失時我說過的話。
你忘記了石泉縣,從邪後開始,不,是短刀穀,從玉澤開始,我便已經絕情到了極致。
燕落秋,我不是不了解她的一片癡情,不是不欣賞她的蕙質蘭心,但她遲了你七年就是遲了。
沒關係,那彼此不負的盟約,你忘記了,我守著,你不信我,我便做到讓你相信。
“落落,為何要為我賭咒發誓來掩蓋罪過?”他唯一能給燕落秋的,就隻是這稱謂。
“你怕帶上我會禍害我,我索性就讓你不帶上我也禍害我,看你帶不帶上我。”燕落秋笑著說這繞口的句子,是的,這毒誓一出,和天之咒對抗,難怪連吟兒都鬆口。
他看燕落秋說得輕鬆,卻知道事前她不可能去謀算這些,當時當地她對著一眾梟雄、為了維護他而毫不猶豫,需要多大的勇氣和深愛,凝望她,傾聽她,他想拒絕她的話也不免僵滯。
“不用怕,小阡,我是不信命的人。”她看出他滿臉愧色,輕聲為他排解。
“落落,或許像吟兒說的那樣,你和彆的女子不同,美貌氣質,為人處世,皆是無可抗拒。但是,有一個生死之盟,這將近十年的光陰,一直是她和我相依為命,有第三個人插足都會不對勁,我希望那持續到我和她都老去、百年為止。”他看她專心深情望著自己,想到自己三番四次對她冷硬傷害、她還不顧生死地聽他幫他,一時之間更增愧疚之意,可為了吟兒不得不繼續狠心,“落落,對不起,我欠你實在太多,不知該怎樣報還。”
“無以為報,便以身相許。”到這時候,燕落秋竟還半開玩笑。這不正是他對風七蕪的樣子?無論對方拒絕得再怎樣狠都不聽,固執冥頑,“不覺得會不對勁,我與吟兒並不衝突。”難以置信,他竟碰到決心一樣旗鼓相當的對手。
然而,他的立場是無論如何都隻要吟兒在身邊,所以狠心到底、正色問:“那毒誓,要怎樣才能破除,或者轉到我自己的身上?”
“如何能轉?更不能轉給你,我不舍得。”燕落秋笑意盈盈,絕代風華,看他惆悵,又為他斂,“小阡,你彆擔心我,我立誓時毫不猶豫,但事後也考慮過後果。其實,破除那毒誓也有方法,謝清發既不算我夫君,便不是我違背女德所殺,你是傷謝清發之人,你給我啖其肉、飲其血、抽其筋,就好了……”
林阡真是個實人,她話音未落,他當下拔刀而出,要割肉放血給她吃,方才不辜負吟兒也不禍害她。
“傻小子!”她急忙按住他刀,“當自己是朱雀玄武嗎。”雖然她攔得極快,還是沒阻止得了他揮刀自殘,那時他肩上已然皮開肉綻血上加傷。
“其實……”她滿臉心疼,卻又嫵媚含羞,“啖其肉、飲其血、抽其筋,還可以另一種理解,隻看那幫祖宗們懂不懂了……”狡黠一笑,輕輕向他靠近,曼若十指,滑過他肩,像當初冷月潭一樣,如靈蛇般將他纏上。
他本能反應立即舉手去殺抬腳去踢,舉抬各一半,驟然意識到不是燕平生而是燕落秋,大驚失色手忙腳亂一下失去平衡,一不小心剛好被燕落秋推倒在地。
這還沒完,因為被人看到這一幕怕引起誤會他趕緊調用全身氣力想將燕落秋穴道封住,忙中出錯竟不知何故做出了從未做過的自封穴道的創舉,因為前一刻他是全力以赴去封的這下無論怎樣也衝不開了……
卻說吟兒一路飛奔,跑太快,差點把不換氣的林美材都跑暈,“停停停停!”林美材在路邊吐了個半死,才終於把吟兒腳步逼停,頭暈目眩、怒不可遏,“吟兒!你要作甚!”
“邪後,你怎如此不濟。”吟兒頓足,悻悻地看著她。
“跑什麼啊。”林美材緩很久才緩過氣,雖然她一貫沒心沒肺,看吟兒時不時往林間張望也有所覺察,於是對著吟兒胸口使勁地按了一下,“喂,對自己有點信心好不?!”
“……”吟兒臉上一紅,“什麼。”
“對自己沒信心,也要對林阡有。他為了和你的承諾,前後拒絕了多少人?數不清了吧。那拒絕的理由我聽得耳朵都生繭了:這一生,你我同度,這天下,你我共打,善始克終,永不相負。”林美材代入林阡,定定看著她,“彆告訴我,你忘了。”
吟兒瞬然噙淚:“那彼此不負的盟約,我不是忘了,是因為現在出現了一個女子,我覺得她能做到和我一樣。”
“她確實能做到和你一樣,有婚約,有魄力,有性格,有美貌,甚至超過你的地方很多,如果這七年沒有你,林阡或許真的會和她在一起,是很般配。”林美材認真地對她講,“可是吟兒,沒有如果,對於林阡來說,雲煙是先,落秋是後,你是剛剛好。”歎,“我雖對她傾慕,卻也站你這邊,因為林阡他隻認你一個。”
吟兒狐疑:“是嗎。你站我這邊的?”卻很感動邪後的這番話,仔細回想一番,或許林阡對燕落秋和對彆人不一樣也是自己的錯覺,現在知道仇偉是奸細了,冥獄裡林阡失常可能並不一定因為他愛燕落秋?豁然開朗,好像也不像下山前那麼酸楚。
“是啊,所以你現在刻意退讓、成全、給他們製造單獨相處機會,不是送羊入虎口嗎?我真怕本來沒什麼,被你這一撮合、一牽線,反而搞成了有什麼。”林美材犯愁。
“不會的,你放心好了,落落不會勾引他的。”吟兒非常放心地說。
“為什麼?”林美材不解她怎麼這麼相信燕落秋。
“唉,我給他們製造獨處,確實想過幫勝南開竅,但是我對落落的分寸有把握,她會以為我在以退為進,所以她也會以退為進,桃花溪旁,我們就禮讓過一回。他倆現在雖孤男寡女,即便勝南動了情,也不會怎麼樣的,如你所說勝南不敢動,那就更不用怕啦。”吟兒告訴她為什麼這麼放心。
“矛盾如你啊。一方麵想著林阡喜歡就好,一方麵其實也不想和彆人分享他。”林美材這才明白,“算計落秋時,倒也用了那麼點心計?嘖嘖,還挺縝密。”
“心計,我很厲害的,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說實話,落落真嫁過來,我也不懼。”吟兒笑著自誇,放一百二十個心。
“那個,我一直想知道,為什麼你要叫她落落?還有,林阡也這樣叫她嗎?”林美材臉上再度浮現出詭異表情。
“嗯?對啊。怎麼了。”吟兒茫然。
“林阡這樣叫就糟了。魔門女子,名字裡的第二個字,疊起來讀,是丈夫的專屬……”林美材說。
“呃……”吟兒一愣,“你從未告訴勝南。”
“我和他沒到那一步啊。”林美材一臉無辜。
“所以海將軍私底下是這麼稱呼你的嗎,美美?”吟兒奸笑。
“不。”林美材搖手,告訴她魔門的奇葩規矩,“是入贅的人家,丈夫才這麼稱呼妻子,林阡如果叫她落落,解釋起來大概就是‘妻子大人在上’。”
“入贅?!”吟兒笑容一僵,滿臉震驚
“不打了,小阡,若我過門會令你性命之憂,那我便不過門,隻要你好我便好。”燕落秋最讓吟兒感動的理由之一,就是為了林阡好、寧可不過門。
也是從那時起,吟兒的防線開始被一點點地剝蝕的……
現在卻發現,基礎都站不牢!燕落秋說不過門,那是因為沒必要啊,隻要喊落落,就是入贅了,這也是她對林阡說的,我與吟兒並不衝突……
吟兒臉色大變,趕緊往回路奔:“不行,不能給他們單獨相處機會!”
吟兒被燕落秋誆騙了,還以為她倆假客氣、以退為進禮讓林阡,卻沒想到,燕落秋從一開始就沒退過!一直在進一直在進!
想著林阡現在和燕落秋交談的每一句話,每個落落都替換成妻子大人在上,吟兒就氣不打一處來,驟然激起保護欲:不能再退,必須過去救林阡!趕緊趕緊搶回來!
“我要不要去看好戲?”林美材在原地,想了想,還是有點暈,便沒去。
對照《大唐三藏法師取經記》,大抵也可以體會,林、鳳、燕三個,那一刻誰是三藏法師誰是猴行者誰是女妖了……
夤夜越風闌珊回到軍營,處理完正事便被祝孟嘗海起哄,殷柔剛好醒來,看到榻旁的百靈鳥,一驚,第一句話便是“仇偉是內鬼”。百靈鳥笑:咱們早知道啦,盟王已經處理了。殷柔聽得外麵大笑,問,副幫主是不是和葉神醫在一起了。百靈鳥歎了一聲,是。殷柔雖有惆悵,卻還是強顏笑:甚好,他們是很般配。百靈鳥愀然說,殷香主等了他近十年。殷柔歎,百靈鳥也是吧。相視而笑:雖然遺憾,還是祝福他們吧。古往今來隻如此,幾人運氣那樣好,垂青之人也對自己有意?
六月中旬,河東戰事漸消,隴陝妖氛環繞。
於林阡而言,一則五嶽群雄暫時歸順,二則盟軍據點贏得生機,三則南宋官軍得以緩衝,四則隴陝之戰暗流洶湧;於完顏永璉而言,一則河東盜寇短期消停,二則林匪河東百廢俱興,三則策反吳曦已有成效,四則隴陝之戰箭在弦上……
前三都是來意順遂,第四則是形勢驅使,故而無論完顏永璉或林阡,在此番角逐平手之後,都已有了回歸主戰場繼續博弈的意圖。
除了越風、海夫婦以及部分小秦淮兵將留在河東重建據點,沙溪清、沈宣如協助之外。其餘人等,即日起分批回歸隴陝。
翌日,祝孟嘗先行,眾人前往送彆,先還說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後又言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