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擅離職守,您必定會被小王爺治罪……”司馬隆調勻氣息,卻太難調勻,一時呼吸困難,“冒著這樣的危險到前線,怎可能隻是因為擔心我?您是因為,向往這戰場,難忘這熱血……”
三緘其口:可是,這戰場,這熱血,去年山東之戰,我們不是一起到達的嗎!?
司馬隆一向崇仰齊良臣,所以今年六月從河東回環慶,金軍向陳鑄問罪時,他唯一關注的就是人群中怎麼沒有大哥?
“先走,二弟。”齊良臣好像知道司馬隆要說什麼,拚力與宋恒對劍的同時,寧可舍了他自己的性命,也要滿身是血的司馬隆快走。
“論戰場,鐵堂峽之戰,金軍稱呼您為‘齊神’;論武功,曹王府中,您高度僅次於天尊;論威信,即便是南石窟寺麵對淵聲,金宋也全部都認可由您打頭陣。”司馬隆噙淚不肯離去,“如此最巔峰的時候,您為什麼突然走了?就因為段亦心不識大體的三言兩語?情愛和大義到底哪個更重?”
“……都重。”宋恒不是個擺設,他們交談他都聽著看著,司馬隆一怔,宋恒居然有餘力插嘴?
反觀齊良臣,卻難以開口,好像被壓製地喘不過氣,似乎拚儘了全力一般。
司馬隆突然間明白了什麼,渾然不顧自身安危衝上前來,一劍奮勇格擋開了宋恒:“要走一起走!大哥!”
宋恒沒想到司馬隆身受重傷突然爆發,竟將自己這玉龍劍打飛脫手,再一晃眼,唾手可得的齊良臣和司馬隆全都逃脫,錯愕之餘,當即喊道:“追!”
司馬隆雖是帶著齊良臣奪人馬匹殺出重圍的那個,但一出了安全境地便就在馬上吐血不止、明顯傷勢更重。
“二弟……”齊良臣當即給他外傷止血,卻儼然對這內傷無能為力,“咱們,儘快回到安全之處……”
“為何會這樣?”司馬隆淚流,抓住齊良臣的手,外表看來,那手並無大礙,可是,那手再也不是翻雲手了。
“淵聲的戰法,對誰都是釜底抽薪、連根拔起、斬草除根。”齊良臣雖此刻看開,但先前必然比他悲痛百倍,“南石窟寺裡,我是第一個與他打的,他以蠻力摧毀了我的真氣流,雖然那改變是十分微小的,但那改變卻是根本上的……但我當時卻不知。”
不知,當時世人皆說金宋合作打淵聲幸運地竟無人死,其實那時候齊良臣就已經死了,後來,真氣流在回光返照階段,又去鐵堂峽被獨孤清絕、浪蕩子、林阡連著添了三把火,從此徹底滅絕。
不知,掀天匿地陣,是齊良臣最強一戰,也是最後一戰。
不知,他以為他達到最完美狀態時,世人以為他走到人生巔峰的那一刻,他就完全地告彆了高手堂……
“司馬隆愧對大哥,大哥最無助的時候,司馬隆竟始終不知……”司馬隆難以想象那是怎樣摧毀性的打擊,更難想象當慣了第一的齊良臣是怎麼挺過來的。
“大哥此生最大的遺憾,便是不能如你、如三弟般,站在為曹王征戰的第一線了。”齊良臣傷感不已,“內力失去了大半,我便隻能,聽從亦心的勸告,當回從前看家護院的侍衛,好在小王爺他並不嫌棄……”
“小王爺從前一直都把大哥當作仲父般看待,自然的……”司馬隆泣不成聲,“可是大哥……您怎麼不說,為什麼不告訴我和風雷?”
“你和三弟,都不能受了我的影響;既然各為其主,也不好教你們被誤會……”齊良臣長歎。
“大哥,我尋遍名醫也要……”司馬隆再也支撐不住,驟然暈厥過去。齊良臣大驚,再聽得雨聲中摻雜戰伐聲,當機立斷先帶司馬隆逃離險境。
不過,齊良臣真的是多慮了,戰伐聲沒他想得那麼近。
而且,宋恒的兵雖然第一時間追來了,但是宋恒這個人沒追來……
為什麼?因為突然之間雨越下越大,宋恒正待要追,倏然停坐馬上,喃喃自語:“好大的雨……下得,跟蘭山來找我的那天一般大……”
其實他並沒像從前那樣想到蘭山就痛不欲生,相反,今次想到的時候,還有些釋然,淡淡的感傷,今次也不是生死存亡的關頭……
然而,今次卻又是因為他這一時失神、雨中追思,誤了寒澤葉可以剿滅司馬隆的大事!
寒澤葉聞訊而來,臉色自然大變,那時問過宋恒副手,才知宋恒“遇到相似場景就走神想起蘭山”在這幾日內發生過不止一次,雖然那幾次都無傷大雅,但是雨幕下縱連寒澤葉那種冷性子都怒不可遏,一鞭把這個扶不上牆的泥抽下馬摔進泥潭裡:“賴在這做什麼,滾回你江西老家去!”
宋恒趕緊抓住寒澤葉的腿抱住:“彆,彆告訴主公,我下次一定改!”
“我會告訴他,我儘力了,這日子沒法過了!”寒澤葉原本把宋恒立功的信都寫好了,如今當著他的麵撕得稀爛,“宋堡主,秦州沒有風花雪月,打仗不靠死皮賴臉!”
“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我正在努力,真的!”宋恒聽到死皮賴臉之後,發現自己真的死皮賴臉,難免也有些沮喪,知道阻止不了寒澤葉告訴林阡,眼神一黯,放開寒澤葉的腳,長歎,“算了,每個人不一樣,你很快就能走出去,並不能體會我這種走不出去的人……”
聽得這話,寒澤葉離他而去頭也不回,腳步也不曾有絲毫停滯。
甚至不曾有一點變重。
那日,慶祝天靖山收複的宋軍無一看見,寒澤葉在秋雨後的柏樹林中,不停舞鞭卻不停犯錯。
前線捷報頻傳,後方坐立不安。
“今日,戰事如何?”與楚風流見麵後攥拳說出一聲“反”的吳曦,先前由於吳端在大散關的行蹤被人察覺,為了遮人耳目、擺脫嫌疑,在上級程鬆、麾下王鉞、“心腹”薛九齡等人的眼底,公然“杖斃”了吳端,實際,自然是將這吳端藏匿在了府邸中保護了起來。
原本準備悄然倒戈、並翹首以盼曹王歸隴,不料十月初這場天靖山之戰,寒澤葉竟將屯駐彼處的郢王麾下連著曹王的高手們都一鍋端。“寒澤葉大勝……”“金軍守在天靖山的兵馬,幾乎全軍覆沒……”如此大勝,居然教吳曦聽到的第一刻心花怒放,第二刻才心驚肉跳。
不知什麼立場,差點一個趔趄,吳急忙上前扶住:“堂兄……”
“事已至此,再看看局勢的變化,決定去從。”吳曦儘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伺機而動、靜觀其變?
首鼠兩端,牆頭草而已。
秦州大勝也很快傳到林阡和吟兒的耳中,那時他們正在前往河東的半途,聞訊自然都興致高漲,“輕舟料得不錯,澤葉果然善於抓緊戰機,利用還在半道的曹王就把郢王給吃得死死。”對寒澤葉,林阡向來是放一百二十個心。
然而見到寒澤葉的書信後林阡的臉色就由晴轉陰,這才幾天啊,上次寒澤葉說“宋恒不配為將”,言外之意是,宋恒此人我帶不動,這次說“隻覺度日如年”的意思呢?宋恒此人我真心帶不動……
“令我徹底錯失司馬隆齊良臣!宋無用他拿什麼來還?”林阡怒得差點又喝酒,伸到一半才想起難喝。
“唉,宋堡主和聽弦有點像,難以雕琢,但一雕琢卻是好玉。”吟兒聽到這宋無用差點笑噴,趕緊幫他排憂解難,“不過他比聽弦要容易哄,他不刻意倔強,不掩藏真心,且有自知之明。”
“是啊。”林阡眼神一亮,辜聽弦那個頑劣的性子,不也收拾好了嗎。
“這位呢,不過是容易脆弱,喜歡聽好聽的罷了。再給他一次機會吧。”吟兒之所以替宋恒求情,也是因為舍不得蘭山和陳采奕。
林阡當時就展眉:“難怪我看不透,軍師也吃不準,你卻想得通,畢竟一類人。”
“什麼?”吟兒一怔。
“嗜好虛名。”林阡照實說,宋恒這方麵和吟兒一模一樣。
“嗬。”吟兒笑起來,“今天吃醋溜魚。”
“……我錯了。”林阡趕緊認錯,當下回信給寒澤葉:“再給宋恒一次機會。”
寒澤葉沒有像上次那樣完全服軟,很快給了林阡第二封信:“這是最後一次機會。”言下之意,宋恒再不爭氣,主公就自己管他吧。
那時林阡已在淮南,輕舟幫林阡回信,聽他說,要滅魂去隴陝協助情報交流,自然蹊蹺:“主公,輕舟鬥膽問一句,為何要換‘掩日’?”
“郢王雖還在隴陝,但莫非需護送公主和小豫王等人回河南,是以掩日一脈不能被任何下線看出‘無主’。”林阡對她沒有隱瞞,掩日就是莫非。
“河南……”輕舟一愣,按理說,雨祈不是應該回河東?
“我推測,可能是完顏匡看到我將子滕和輕衣調去了鄧唐,想著抽出一部分河東軍協助他對抗,郢王擔憂麾下離散,於是教莫非借著公主去小豫王家玩為理由,故意去河南接管那些將要到場的黑虎軍,順便撈一些戰功。”林阡難免嗤之以鼻,“這個郢王,實力不強,竟還哪個戰場都想分一杯羹。”
“許多時候,都是越弱越貪心啊。”輕舟一笑,想了想,又搖頭,正色說,“可是,他再愚蠢,也不會不懂,眼下他隻有卿旭瑭、莫非、小豫王等人可用,本就難以匹敵曹王,讓他們大半回河東,這是要放棄隴陝了嗎?”
“是啊……”林阡一拍腦袋,才發現這推測不合理,郢王不可能不並敵一向、全力以赴鬥曹王,目前曹王才剛回隴陝,郢王正處在軍政鬥爭的關鍵時期,怎麼說也要掙紮兩下哪能自己認敗?可事實就是,莫非真的和雨祈等人去了河東,所以寒澤葉通情達理讓如在吳仕的陪伴下也跟了過去。難道是私人原因?可惜信中未寫。
“這寒澤葉,該寫的不寫,不該寫的廢話寫了一堆。”總共三頁紙,關於宋恒有半頁,關於莫非就一句。,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