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散揆雖然下令奸細疑雲切忌擴散,卻還是寧枉勿縱地將嫌犯下獄,意圖和八疊灘那次一樣把宋軍的交流當場切斷;林阡卻不動聲色,握著青鸞的手間接操縱仆散揆繼續下棋,種了數日的因,此刻才收到果。一個雷厲風行,一個厚積薄發,誰高誰下,一目了然。
“好一個林阡,為了剔出青鸞和打敗我,竟故意犧牲了自己人?”仆散揆半信半疑,因為李君前收到的細作來信必然是轉魄一脈所發,這出賣戰友的行為不符合林阡的一貫作風。
林阡神色稍事暗淡,半晌才說了句不置可否的話:“我犧牲了誰?”是啊,仆散揆你抓住誰了?
“戰後你便會知道,你犧牲了誰。”仆散揆言下之意,那三個被他抓住的嫌犯,必有一個以上是轉魄一脈,甚至新轉魄本人,彆以為他們是我的親信我的戰將就法不責眾。抓不住他們就一起死。
“你活得到戰後?”林阡笑聲剛落,不僅戰場形勢一目了然,這起武鬥也已高下立現。可惜金軍高手們不會允許仆散揆單打獨鬥喪命,所以奮不顧身衝湧上來又將這裡圍住。聽聞瓜步大捷,此間宋軍迅疾占據上風,他們亦見不得林阡寡不敵眾,紛紛驅前來戰,核心極儘混亂。馬蹄聲,船行聲,廝殺聲,不知何時完全蓋過了風聲江潮聲萬籟聲……
最後,卻同歸於寂。霜重鼓寒聲不起,半卷紅旗臨易水。陸上,鮮血染紅了林天,水中,刀兵震碎了江月。完全不用再擎火把,本身就是永晝之夜,若有個參戰的兵士恍惚立足於船邊上看,會感覺水中的月被震得好像也變作妖邪。
萬裡妖氛,漢兵洗滌!當是時,林阡、李君前、葉文暄、厲仲方聚到一處,聯手擊退了包括仆散揆在內的十餘金軍一流高手。仆散揆本人負著龍鏡湖跑不遠,險些被林阡追前一刀激斬,虧得仆散揆五個親信、非絕頂高手拚死上前相護,終於撿得一命。其中一個徒禪月清的武功最高,攔了林阡幾招並給仆散揆掙了匹馬逃脫,饒是那一世梟雄,亂軍中也慌不擇路。
徒禪月清和林阡這一照麵,出的刀自然不是招、而是暗號。你知我知,月清就是轉魄。
雪夜劫營之後,原想著月清也麵臨暴露危險,所以林阡思忖著要給他補到萬全。林阡對他強調,保全自身要緊。決戰在即,若非凶險之境,不以飛鴿、竹節傳信,隻近距接觸或蘆管通知即可。
月清也當真是個人精,他不僅全做到了,而且他的作風是這樣的:以他職權能接觸的情報絕對不當場傳。
“主公,那夜您劫營砍寨之前,金軍的部署是我給納蘭小弟下迷藥扒出來的。”他根本沒碰過雪夜的部署,所以一早就不在仆散揆的肅清範圍內,仆散揆借著議和來抓內鬼的時候,他不僅不在護送丘的人裡,反而在負責盯梢的人內。
他也早就確定了吟兒被仆散揆關在哪裡,吟兒被擄的後半夜他就在帳外等仆散揆,作為仆散揆高度信任的人,他甚至聽見了仆散揆和龍鏡湖爭執的隻言片語,然而,他沒有“當場”就傳出吟兒在哪裡,而是到吟兒清晨被轉移到仆散揆帥帳後、認為有足夠的旁人可以幫忙稀釋嫌疑了,才終於以蘆管傳總而言之,那不是“凶險之境”,即使事關主母,也沒我轉魄的安危重要。
因此李君前傍晚收到的細作來信並不是轉魄一脈所發,而是在得知丘等人要去帥帳見仆散揆之時、李君前猜到了仆散揆肅清就在這關口、於是乎自己掐準了時間偽造……
那時徒禪月清正在盯梢旁人,意外得知自己的納蘭小弟成了疑犯,所以還被拉過去做了人證。儘可能吊住納蘭小弟命,不是因為兄弟感情,而是因為月清不能傷了自己的盾!如果威脅到小弟也就會威脅到月清自己,當然要保他。
這一戰,所有有關轉魄的飛鴿傳書都是李君前偽造去迎合仆散揆心意的,表麵上,宋軍臨陣失去了轉魄的音訊,茫然無措,暗地裡,轉魄卻以蘆管同柏輕舟溝通部署,暢通無阻。也正是這柏輕舟,隱在幕後一手調控了三大堡塢的布局。至於江北大營的先鋒、主力,都受葉適門生葉文暄、厲仲方調度,他們一起,陪林阡瘋?不,是幫林阡勝!
這場和戰決戰,葉文暄、李君前、柏輕舟、厲仲方形成了一個無懈可擊的軍師同盟,讓林阡無為而治到隻需要演幾場吐血的戲就可以、其它的便是養精蓄銳等候著決勝沙場。從始至終,仆散揆都想網住林阡,而從始至終,仆散揆就在他們的網中,以為在打一個三成狀態的林阡,殊不知林阡卻在對付一個三成的他。
不過,徒禪月清這個幕後功臣卻在大勝之際不宜久留,一邊“給仆散揆殿後”挨了厲仲方一刀,一邊不忘告訴林阡,吟兒目前被關押在金軍停泊不遠的一隻隱蔽小船上。林阡欣慰不已,既因月清經過八疊灘、雪夜、議和、決戰在仆散揆那裡白得發亮,又因和州之戰大勝、吟兒下落已明。
事不宜遲,此刻金軍水陸兩路皆潰,那船上關著吟兒,再小也不會被仆散揆忘記,林阡立即就將戰局的掃尾交給了厲仲方葉文暄等人,自己提攜雙刀朝著月清所說的方向疾馳。
可惜事與願違,仆散揆手下所有到現在還沒走的絕頂高手,心心念念都是要阻截林阡哪怕不知道他想做什麼,隨著他的左衝右突、殘局竟也開始左右振蕩,卻無時無刻不在阻撓著他!林阡哪還顧得上這些雜碎,滿心都是對吟兒的愧疚和急切清晨轉魄就對他說,主母火毒發作,當時輕舟建議,主公若不願轉魄冒險,便讓他派個下線去送藥給她。他搖頭,否定了這個枝節,送藥不僅可能連累細作暴露,更加會對仆散揆打草驚蛇,決斷的那一刻他真是鐵石心腸……
“好。主公,有人來了,繼續裝。”當時輕舟提醒說。
用得著裝嗎。情緒洶湧,他生怕演得太過,假戲真做,所以拚命克製。儘管明知道仆散揆可能暗戀柳月、吟兒是有很大可能活著的,還是一刻都不能再分開,必須要將她救出來!如今他攻打仆散揆的大軍已然大獲全勝,夜色中的艦艇越臨越近越隱越現,他一喜,是時候棄了戰馬,躍到這船上去哪怕要一艙艙地找!
奈何厲仲方、葉文暄、李君前等人雖給他攔下了不少追兵,仍然有諸如黑衣女那樣的奇才追趕上來,雖說實力遠遠及不上他,但他先前數戰委實經受了好一番消磨,所以在甲板上費了十餘刀方才將她擊落江中。這所謂的小船確實及不上宋軍的戰艦大,可林阡隻恨它不是個竹筏,搜了好幾個船艙都毫無收獲,輾轉上樓還到處是明槍暗箭。金軍在這裡的守衛不多,卻哪一個都不是等閒!
找罷全艙,他雖連斃數人,自身也遍體鱗傷,可吟兒還是不在此處,難道他刻舟求劍了,仆散揆在撤退前就已經下令將她轉移?!
不對,仆散揆撤退的後腳,他就聞訊朝這裡趕了!而且仆散揆散兵遊勇,他林阡乘勝追擊……所以,吟兒一定還在!
靜下心來,扶刀佇立,聽音辨位,沉寂不到一分,斜路又來勁敵,竟有三四十人,好像都是龍鏡湖的擁躉,最憤恨的那個最先衝他揮刀,被他一道弧光掃得完全沒法上船,雙手雙腳都鮮血淋漓,也不知是那人自己的還是林阡甩了他身上的過去。
冰冷的月色下,他們遠遠相看、大多背脊發涼,那黑衣男人卻雲淡風輕,隻扔給他們四個字,“擾我者死”,隨即又閉目細聽,對他們視若無睹。下一刻,還有七個不怕死的金將再度上去企圖硬拚……都沒人看見他手中刀怎麼轉出來的,一眨眼這船樓上便潑灑一大片血,那男人冷厲地大喝一聲“匹夫之勇!”這刀過去之後,不怕死的都已經死了。
膽小的早已作鳥獸散,不願放棄的那些,隻能呆呆地陪著這戰鬼、這個死神一般的存在,默默站在這船樓的台階下麵,汗都不敢滴了怕擾了居高臨下的他,不知情的還以為是在守護他……
終於再無敵擾,他潛心入刀,聽到腳下大概的某個方向,似乎傳來了些許異響,細微得就像錯覺……
原來如此,這船雖小卻設計了暗道,吟兒之所在怕是隻能通過機關才能尋到,時候已經不早,他哪還可能到處摸索機關?所以二話不說直接衝著那大概的方向運力,幾掌就劈得木板鐵皮層層掀起,粉塵也頓時將他整個人掩埋、隨即消失在一眾金人的眼前,“這……”金人不敢說,這是傻子嗎!
他投鼠忌器,不能毀了船,但救人心切,用力也不小,以至於好不容易打開最頂層,他自己也直接掉進那最底層。那船艙之所以秘密是因為設計成了監牢,大約有十幾間分彆隔離開來,他清楚,這當兒如果金軍圍過來他根本插翅難飛,可是他更清楚,就算是金軍高手全部殺入,他也絕不後悔一往無前!
又開始重複在他掉進來之前的舉動,一間間瘋了一樣地找,可找了七八間都是空房,眼看這條路已到儘頭,他心中希望也一點點弱,強撐著一口氣透過牢門去看第九間時,仆散揆麾下的又兩個奇人異士便追殺進來。林阡囫圇將他們打殘後再撲到第十間前,仍然是一無所獲大失所望,而就在此刻他發現自己也已體力透支……電光火石間,他忽然瞥見十一間似乎有個白影,又驚又喜當即發力要去碎鎖,可惜就在那時又有金軍高手橫衝直撞。
“厲仲方、葉文暄和李君前乾什麼吃的!”他一時腦熱破口大罵,一邊以刀砍人,一邊索性以背撞門、背對著那監牢就闖進去。
調勻氣息、正麵迎擊一輪又一輪車輪戰,好不容易打退一個卻衝上來另外一個,不可開交,險象環生,打了許久還剩兩個,以至於林阡根本來不及轉身看背後到底哪位……陡然間他背後的虛處卻急劇生風,他本能驅使、險些調運全身氣力去打這偷襲者,交睫好像想起了什麼,放過了這個人,任由其靠近,他繼續不遺餘力地打麵前……
背後的那雙手緊緊將他脖子繞纏,背後的那腦袋也趴他肩上來,背後冷不防響起那個醉醺醺的聲音:“勝南……”
八年前黔西魔門大戰,他與她也是以寡敵眾,他正苦於沒有三頭六臂,她還要當著他的麵使勁跳馬、生怕他不輸,他以為這是拖後腿的下限了沒想到今夜又一次刷新!此刻,兩個人一起命在旦夕,她竟還穿著單薄的衣衫迷迷糊糊地勾引他!與此同時,不知是否被摧枯拉朽了還是上來的人太多承載不起,這艘船左右搖搖晃晃,上下沙塵飄蕩。
“吟兒,忍住……”受不了了,她豐盈的胸部緊緊貼住他後背,他身體不自覺地一顫差點影響了刀勢,強製清醒,慌忙把她朝後輕輕推開半步。她卻不依不撓又跳上來還用腿來勾他,這這這,被旁人看見像什麼話!他臉上火辣辣的,雙刀齊進的同時,趕緊把她斥退一步。越挫越勇,她衣袖飄舞,惺忪地三度上前攬住他腰,同時幫他把那兩個慘敗的勁敵卡在門外,木芙蓉的清香一陣陣蕩到他臉上,他渾身氣血也立刻衝上腦門,事不過三!再忍就要命了!按倒她溫軟而激動的身體,他也不由自主地縱情以熱血。,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