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不用幾天他就拋棄“都統”變成“蜀王”,也和這階成和鳳的四州百姓或名流沒關係了,因為他們再怎麼知道他的真麵目,以後都將歸金軍統治。他早就想賣了他們,現在更不可能要他們。他要費點心的,隻是在他出賣這些百姓之後,怎麼對南麵他管轄內的川蜀民眾講,那些人,全都是林阡害的……
正自盤算,辜聽弦猛地把一個少年推向垛口,吳曦一驚回神:“仕兒!”
“父親,快來救我!”吳仕雙手被銬,隻有腳沒束縛,然而因為許久沒走的關係,行動僵硬,一吃痛就淚流滿麵。
“民眾們還看不見嗎!這就是所謂的俠義之士?!”吳曦厲聲嗬斥。
“俠義二字,正是除暴安民、懲惡揚善。”辜聽弦雙眉一軒,惡狠狠地回答。
“我兒年少有為一表人才,哪裡是惡!哪裡是暴!”吳曦義正言辭。
辜聽弦輕笑一聲,既如林阡獨當一麵,又似吟兒伶牙俐齒:“吳都統難道以為,每個惡人都像你這般把暴戾寫臉上?!”
“我若執意解救民眾,你們這群歹徒,待將我兒如何?”吳曦揮起馬鞭,怒喝,他最介意彆人提到他臉上醜陋的疤痕。
“你若執意坑害民眾,戰車就先從令郎身上碾過去吧!”辜聽弦一手捉起吳仕衣領,做出要將他扔下垛口的動作。
“這群歹徒,竟逼著我為了階州百姓,大義滅親啊……”吳曦滿臉痛苦地演著戲。
“無恥!吳曦,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他?”辜聽弦的手愈發下沉,諒那吳曦也不可能狠心,果然吳曦大驚失色:“辜聽弦你彆亂來!”
宋恒站在城頭不遠,看著辜聽弦橫眉冷對吳曦,當仁不讓的主將風範,自慚之餘不禁感歎:主公是對的,換我,可能沒這麼心狠……
雖然在擂台上年少輕狂,雖然在女孩麵前極愛逞強,雖然糊塗時也曾失控地屠殺過一回,但平心而論宋恒是個柔軟善良容易動情的人,哪怕吳仕無關緊要他可能也做不到這麼狠辣,更何況他從前作為官軍義軍的紐帶時……罷了,是他從前在興州鬱鬱不得誌時,曾和吳仕等人有過交往。
不是太熟,卻大抵知道,當時的吳仕是有報國之心的,為何短短一兩年功夫,人會蛻變成這樣?他心裡也有疑問。
緩過神來,宋恒知道辜聽弦不可能真的殺害吳仕,所以吳仕現在咳得再厲害哭得再凶殘他都隻是動容卻沒阻攔。不管吳仕是好是歹是真是假,現在對於義軍來說,保護人質、保護階州,重中之重。
不曾想,就在那電光火石之間,城下幾百步外陡然一道寒光直衝半身懸空的吳仕來自吳曦兵陣裡的一支利刃,毫不留情地對準了吳仕頭顱,隻差毫厘便會要了他的命!辜聽弦本能救人要緊,右手猛然發力將他抬起,孰料隻隔半個瞬間而已,辜聽弦自己的左胸便麵臨一道更強殺氣!
虧得辜聽弦擅長雙手並用,左刀迅捷出手、及時擋開那箭,方才撿回一命。射箭者無論是角度之把握、時間之拿捏,都是精準無匹,力量之凶悍、速度之淩厲,全然首屈一指。辜聽弦這才意識到那人就是吳曦身邊的孤夫人。
尚來不及感歎“高手堂名不虛傳”以及“吳曦好狠的心,就不怕我辜聽弦不救嗎”,右手猛地一顫,吳仕掙得他注意力不在身右的絕佳時機赫然躍起,袖中竟似藏了一隻匕首對準了他,手上鐐銬也不知何時竟已解除……
陡然驚醒,辜聽弦連環刀猛厲出手,左手“以一禦萬”橫斬過孤夫人再放的兩箭,右手則前刺“排雲上”、刀風將吳仕排宕兩步,隻因不想殺了他自然不曾擊中他,眼見吳仕踉蹌要逃,辜聽弦立即大喊:“有詐,抓住他!”
辜聽弦深知身邊一定出了奸細、早幫著吳仕換了副可以脫開的手銬……那麼,吳仕和城下的吳曦一定是約好的,先前的哭戲、適才的箭襲,全部都是將辜聽弦等人的思緒調虎離山的鋪墊,最後吳仕如願以償地掙脫了辜聽弦的掌握……但吳仕此刻還存在於城頭、離安全之地還有漫長一條去路,必還有人給他安排了接應、掩護他完全地撤退,所以辜聽弦必然要下令,抓住他,莫讓他和同黨集合
話音剛落,奸細儘現,離最近的那一個,擋在得令後最先追上去的宋恒麵前,應聲替吳仕做了劍下鬼好像是曾到獄中送飯的一個普通兵士?宋恒好快的速度,爭如離弦之箭衝在最前,接連擊飛了台階上竄出的又兩個擋路者,給了慢他幾步的辜聽弦一顆定心丸,然而在那之後的第三個不再是等閒,不然那人身邊不會瞬然空出一大片空白,辜聽弦遠遠見到他的長相和武器,就記起林阡描述過的地魔封寒,心一凜:“不惜一切拿下吳仕!”怪不得了,短刀穀的手銬那般堅硬,高風雷都沒法打開,可這封寒,竟打得開!他早潛伏進來了,哪怕隻來了他一個都夠了。
不惜一切拿下吳仕,也就是說,寧可傷了吳仕,劍鋒也彆再為了他的安全有所保留。而那時,宋恒和封寒之間七步距離,吳仕大約離宋恒三步、離封寒四步,宋恒完全來得及!
即便封寒的心法詭異、湮滅之氣害宋恒內力陡降,但數步之間兩個來回的氣流較量、玉龍劍雖被逆鱗槍壓製不少,宋恒還是因為居高臨下的關係,轉眼就先於他奮不顧身地抓到了吳仕的肩。
“仕兒,一聽箭響,掙脫束縛,往城下跑,時刻記得命最要緊!”吳曦通過封寒對兒子交代了這樣一句,其實,吳曦就算不交代,吳仕也是怕死的,還沒活夠。
吳仕眼淚亂飛,腦子一片空白,為了保命,一邊逃一邊喊:“宋堡主,前年我去長坪道,還去看過您舞劍!您當時雖不得誌,可劍境卻好看極了,我那時就說……您一定會出人頭地的啊!”
雖是情急之語,卻也早有準備。
為什麼空降此地的辜聽弦能當主將,戰功無數的宋恒卻是副將?為什麼威望相差無幾、辜聽弦還年輕幾歲,卻比宋恒說話更具分量?吳仕在獄中想了幾天明白得很了,這是林阡刻意安排的,林阡看出,以宋恒的俠義心腸,很可能會對曾有交情的吳仕心軟,所以林阡不可能在這一戰讓宋恒和吳仕建立交集
天命,卻教這一刻隻有宋恒能從封寒槍下硬生生搶走吳仕。
也是天命,讓封寒從宋恒劍下輕飄飄截取了人質。
他其實並沒太在意吳仕說了什麼,隻是那一瞬功夫他看到那少年充滿求生欲的發紅的眼……屬於待救弱者的飽含眼淚的眼……那眼睛在對他說,我是無辜的,我不該死,我想活!
宋恒那一劍如果打出去,確實可以留下吳仕的身,卻角度不對,很可能隻是一半的身,非死即殘……
他可以殺控弦莊人,可以殺司馬隆,可以殺完顏力拔山,卻無法做到殺他覺得可能是無辜的那個,
是的如果換成他是林阡他一定對楚風流下不了手……
主公你後悔過嗎,主公你和我一樣吧,一人和千萬人,兩者真的不能兼得嗎……
殺人豈能眨眼?唯一戰機,稍縱即逝,
一時心軟,竟由著吳仕從他手中溜走,再一刻,吳仕和封寒便已消失在茫茫人海。
卻沒想過,下一刻,會有無數人變成上一刻的吳仕
不容喘息,人質一失,階州城南烽煙再起,
與此同時,城北完顏承裕、術虎高琪大軍壓境!
“算了彆在意……莫女俠,煩請支援郝大俠。”彼處有郝逍遙領著部分寒家軍和辜家軍在守。辜聽弦努力平靜,發號施令,莫如令行禁止,領命而去。
包括這一句在內的所有話,為何在宋恒耳中越來越模糊,越來越低卻越來越響……
誰還沒失誤過?勝敗乃兵家常事,我辜聽弦犯過的錯引起的亂子比你宋恒大得多了……聽弦你是想這樣安慰我嗎?
吳仕在他宋恒手上丟了,居然沒人怪他,或許這不是該怪的時候,或許這也不是他一個人的錯,或許是沒人敢怪他、因為他近半年來就是個說不得,可是,他自責啊,現在的他本來不該是半年前的那一個,也不敢是,他現在是代替寒澤葉在活著,如果方才澤葉在這裡,就不可能出現這樣的過錯!
如果現在澤葉在這裡,一定會一鞭抽在他的後背:“戰場沒有風花雪月,滾回你江西老家去!”
澤葉……
是啊,誰的本心不善良,為什麼旁人都能做到狠手你宋恒卻不能!
自責的他,根本不知道後來眾人安慰了他什麼,安慰?為什麼危難時刻還需要有人來抽空安慰你這個宋無用!?含淚怒吼,衝到陣前去阻擋率先衝馳而來的軒轅九燁和解濤,悲憤之下玉龍劍二話不說包攬了軒轅、狂詩雙劍帶來的殺傷。爆發力強的他,在最一開始以一敵二確實毫不遜色,可是接下來軒轅九燁的劍勢不斷走高、解濤仍保持平穩、而他開始不停地降……
兩個太棘手的敵人,一個劍法透澈得返璞歸真,一個劍法癲狂與詩意並存。宋恒縱然很快就殺得一身是血,還是滿心要彌補適才的失誤,不接受任何一個旁人的掠陣!
而辜聽弦和柳聞因先後接過封寒和孤夫人的打擊,連環刀、寒星槍左架右打,如何及得過躡雲劍和逆鱗槍兩個高手堂的戰力相加,他們比宋恒更需要有精銳掠陣,可是……
城頭誰守?民心分裂誰救?
天昏地暗,風卷殘沙,雪漫孤城。
決戰,想不到這麼快就爆發,這麼輕易就爆發,撐不到大散關捷報的確定,熬不到主公林阡的歸來……
雪上加霜的是,金軍最後一個最強高手,此刻已然提攜其楚狂刀,趁宋軍危急領兵衝向那殘破城門。這高手今非昔比,既是過去的金北第一人薛煥,更是高手堂第一人嶽離的內力繼承者。
卻就在一息之間,城前似飄掠過一道雪光抑或一縷輕煙,卻如在萬千金軍麵前強硬劃開一條結界、生生開墾了一條血河。
霎時城門前萬馬齊嗚咽,不是被那暴雪凍脫了蹄,而是因那刀鋒砍斷了腿。轟然巨響,騎兵東倒西歪,步兵前推後擠,金軍唯有主帥麵不改色,手中刀奇招迭起,浩蕩如“黃河走東溟”,飄逸似“逝川與流光”,就著對手這淩空一擊滾雪而去。
薛煥和南宋第一人獨孤清絕一樣,認定了十年後隻有眼前這一人能與他爭刀王一席:“林阡!你來了。”
可惜的是,獨孤和林阡是戰友,打完可以對飲且高歌;
薛煥與林阡卻是死敵,巔峰之戰隻能或死或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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